駱陽明在極度的煎熬中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他的家眷還留在宅子裏,雖然有溫鐵頭和夥計們照看,到底勢單力薄,萬一被亂兵禍及不堪設想。


    雖說從伏波軍抵達城下到現在不過四五天時間,卻象過了半輩子,真所謂度日如年。


    他幾次想派人去家裏接家眷,但是街道上混亂不堪,擔心在路上反而發生意外,不如就在家裏閉門躲藏著,那邊多是米行,雖然目標大,但是公會也有丁壯們在守衛。


    眼瞅著天色微明,梧州南北兩城城外都傳來了隆隆炮聲,駱陽明不由的精神一振――攻城了!


    各種顏色的信號火箭不時劃過天際,在駱陽明看來猶如節日焰火一般美麗,他顧不得再看,趕緊從屋頂上爬了下來,向廳堂裏的米糧公會的會董們報告。


    “澳洲人開始攻城了,用不了半日,這梧州就是大宋的天下了!”駱陽明手舞足蹈的說道。


    米糧公會的會董們原本呆滯愁悶的麵孔頓時都舒展開來。他們提心吊膽已經幾天了,眼下聽說澳洲人就要入城,這無法無天的日子總算要結束了,大家的身家性命多半也能保住了,原本廳堂中凝重的氣氛有些活躍起來了。仆役們端來的早餐原來放在桌上一直無人問津,這會卻忽然圍滿了人,還有人在大聲嗬斥自己的仆人“沒眼力見”,不知道把粥“熱一熱”。


    駱陽明瞧著這幫商人又開始對著下人們耍威風,擺架子,就知道他們又覺得篤定了。不過,眼下可不是能放鬆的時候,城裏的亂軍為數不少,狗急跳牆起來也能造成很大的損失。


    倒還是會首喬老爺有章法,他一麵派人出去聯絡各處的壯丁隊和本地兵丁,要他們“各守防地”,要他們“保境安民”,事後必然“重重酬謝”,一麵又派使者去見城中的最高指揮官潯梧左參將。


    這位參將還在城中完全是不得已,因為梧州是他的防區。一旦丟失朝廷必然要追究他的責任,還會禍及家眷――明軍的將領多來自衛所的世襲軍官,實際就是封建小領主,家族的利益和他本人是有著切身的聯係的,所以於情於理他都要死守到底,以身殉城才行。


    所以喬老爺派去的使者是“死士”――因為對方很可能會出於“漢賊不兩立”的決心直接誒殺了使者。


    喬老爺叫使者帶的話很簡單:隻要他立刻諭令手下開城投降,約束好人馬。投降之後,立刻奉上兩萬兩銀子作為犒勞,另外饋贈他個人三千兩銀子。澳洲人那邊,亦會幫他斡旋,保證他的安全。


    打發了使者去了,喬老爺又把駱陽明叫到一旁,低聲問他澳洲人軍中他可有熟人?


    駱陽明自然不敢透露身份,便說他素來與大昌有聯係,這次聽說大昌幫辦澳洲人的軍米供應,說不定有熟人在伏波軍軍中。


    “如此說來並無靠得住的熟人?”喬老爺的眼中流露出疑慮的目光。


    “雖無熟人,不過伏波軍向來軍紀森嚴。自然有人來接洽,喬老爺不必多慮……”他看到喬老爺的並沒有放下心來的意思,隻好又補充道,“我這裏有和大昌交易的‘授權證’,隻要拿出來,求見主事之人大約亦不成問題……”


    說了他有“憑證”,喬老爺這才臉色鬆快一些。他久居梧州,雖然聽說過澳洲人之名,用過澳洲貨,但是對“髡賊”的行事做派缺少直觀了解,又是破城這樣的兵危之事,一個應對不妥,便是奇禍立至!


    還好有駱陽明這麽個“通髡”的人物在。喬老爺多少覺得有些依靠。接著便將城中縉紳商人們商議好的“犒勞”說與駱陽明,大致兵丁每人多少“犒賞”,軍官每人多少,主將又是多少。又問駱陽明這個“價碼”是否合適--自然,到時候還得請他“駱老弟”出馬去接洽……


    駱陽明暗暗好笑,但是這些錢糧不要白不要,自己也沒必要替老財們省錢,而且大軍遠道而來,獲得一筆收入亦不無小補。當下表示自己願意去“接洽”,這才讓喬老爺鬆了口氣。


    大雲門破城之後,城內明軍的最後有組織抵抗徹底瓦解。以潯梧左參將麾下的親兵家丁為核心的少數精銳幾次反擊大雲門不成之後,部隊基本瓦解。至於原本就在城中作惡,意圖趁火打劫的亂兵,此刻更始陷入了最後的瘋狂,建製完全潰散,亂兵們到處縱火劫掠。城中陷入了全麵的混亂之中。


    朱全興指揮的第二營入城之後,一麵占據要點,沿途搜繳亂兵,一麵派人與降兵接洽,凡是投降的明軍,不論本地還是客軍,全部命令他們開出城外,聽候點驗收編;城中的壯丁隊和壯班,則命令他們各守衛道路要害,剿滅流竄來的亂兵,隨時分片出動滅火。


    隨後楊增的營從城南入城,以班排為單位在全城搜剿亂兵,協助壯丁滅火。事事井井有條,不到中午,梧州全城便已平靖下來,雖然各處火頭不斷,但是在及時撲救之下並未形成大規模的過火。雖然有部分貧民街巷被燒毀,造成幾百戶難民,另外便是城外沿江的碼頭區受損較為眼中,幾乎夷為平地。但是總體來說全城的損害並不太大。


    飽受驚擾和侵害的梧州百姓們,不論貧富貴賤,終於在恐懼和不安中迎來了新的主人。不過,有些人再也看不到今天的日出了,在昨晚暴亂中死去的百姓還橫屍在街頭,而在蒼梧縣衙門裏,在絕望中自盡的縣令懸在二堂的房梁上,後院一片狼藉。


    朱鳴夏並不入城――梧州對他來說不過是個地名,他的任務是作戰:明軍主力可就在距這裏不遠的地方。


    於是這臨時軍管會主任的工作就落在了朱全興頭上。


    朱全興是徒步進城的,梧州城不同於其他城池,沒有進過大的破壞就開城了,圍繞梧州的幾次攻防和城內的縱火陰謀使得城池受到了不小的破壞。雖然因為“孤狼”的努力,挫敗了熊文燦的燒城陰謀,但是城內依然不太穩定。這種情況下自然也不宜搞什麽入城式。


    城內的鄉賢要到城門口來“迎接”,朱全興回應說“不必”,都叫他們去府衙――臨時軍管會所在地候命。


    照理說這種活用不著元老出馬,自然有瓊崖縱隊的北上幹部組成的接收組來負責,但是梧州的地位不比尋常,不管是立刻揮師深入廣西還是在這裏厲兵秣馬等待時機,梧州都是一個重要的交通節點,必須加以好好的經營。


    “城內壯丁隊除救火會和府、縣衙門壯班人員留守原地外,其餘就地就散,各自回家。”


    “城內所有軍丁,不論土、客軍,全部開出城,在北門外接受點驗,日落後留在城中者以亂匪論處。”


    “明國官吏,限日落前往蒼梧縣衙門報到,聽候處置。藏匿者以謀叛論處。”


    “城內所有硫磺、火藥、桐油等易燃物品,全部移送出城,集中存放。”


    ……


    一道道命令從臨時軍管會的門口發出。接收工作千頭萬緒,但是幾年來元老院對接收城市工作已經有了一套成熟的經驗,北上幹部裏也有幾個老手。進城之後指揮部隊占領要害部門、查封、收繳武器、搜捕潰兵……各項工作井井有條。


    朱全興得省事,他在臨時軍管會所在地府衙裏布置好桌子地圖,著手安排梧州的防務治安工作。


    目前的形勢來說,梧州是一座“前線城市”,而且環境十分不利。它不但距離元老院在廣州的同治核心珠三角地區甚遠,而且偏處兩廣交界地區。往西,是實力尚存的廣西明軍集團。此時匯聚了從廣東退下來的兩山防瑤參將、中路守備的人馬,實力又提升了一個等級。雖然廣西曆史上就貧困,但卻有好幾個產糧區,自給自足尚不成問題。相比之下,在梧州的伏波軍因為交通線拉長,已經有接濟不上的困難。往東,從肇慶到梧州,沿江山區有大量的瑤峒,一旦發生大規模的暴動,梧州就會成為一座孤城。


    第二營不論是作為攻略廣西的尖刀還是固守廣東的盾牌,都要先做好梧州的守備工作。


    第一步工作,自然是弄清楚梧州的現狀。要說最合適的人選,自然是給他們發信號,送密信的“孤狼”了――按理說這會這位情報員應該悄悄的來接頭了。


    不知道這位孤狼能給自己帶來什麽樣的情報呢?不僅是他,包括許可,都對這位梧州城內的情報員有著莫大的興趣。要不是他的及時活動,破壞了熊文燦的燒城計劃,他們恐怕要麵對的就是一座煙火彌漫的梧州城和滿地的難民了。


    可是到現在,這位神秘的孤狼依舊沒有現身。


    這時候,身邊的勤務兵又一次來報告:本城“鄉賢”們已經等候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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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更新


    第七卷-廣州治理篇32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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