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小的逃逸並沒有引起多少漣漪。押送人員為了少麻煩,在上報的時候便寫成了:“跳江自殺一名。”於是賴小就從“接觸人群名單”中被劃去了,注明:“其他原因死亡。”收容乞丐流民的過程中因為各種原因死掉的人有一百多號,多一個少一個並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林默天此時已經焦頭爛額,自然也顧不得一個賴小的死活。他忙著培訓防疫人員,給保甲長和警察們開會,要他們注意各自管片內的病人、路倒屍和死亡人員情況。所有死亡人員,均需防疫檢查員到場後填發死亡證明才準處理後事。


    大量的印刷海報,張貼各處,要居民們及時清理垃圾,開展滅鼠運動,對發現的死老鼠要集中收集在指定的筐內,由專人收集。不得隨意棄置。


    “我要各保甲每片都上交一隻死老鼠,我來作切片培養。”林默天說,“先弄清楚鼠疫的源頭在哪裏。”


    “難道不是老鼠麽?”慕敏這時候已經在起草向臨高申請兩萬個老鼠夾的文件了。她準備散發到全城內外的各個保甲。


    “廣州過去並無大的鼠疫疫情爆發,老鼠攜帶鼠疫杆菌的可能性不大,最大的可能是從毛皮貿易中帶入的。”林默天說,“所以我要先解剖培養全城的各片的老鼠,看看它們體內有沒有鼠疫杆菌。這樣才能確定傳染源。”


    “那我這老鼠夾……”


    “還是申請吧,滅鼠對環境衛生總是件好事。”林默天說,“滅鼠隻是其一,通過滅鼠還可以消滅跳蚤。”


    因為腺鼠疫主要是跳蚤來進行傳播的。所以滅跳蚤是切斷鼠疫傳播的一個重要手段,跳蚤在本時空幾乎是無處不在,人畜共居的環境,惡劣的居住條件,極少的洗浴設備……使得在跳蚤的感染率極高,即使是城市中產甚至有錢人身上,亦有跳蚤的感染。


    然而元老院沒有ddt和666這樣高效的滅蚤藥,因為巨大的人口基數關係,也沒法按照海南島上對待難民那樣進行“淨化”。惟一能供應的隻是少量的除蟲菊酯,完全無法象當年美軍在那不勒斯全城噴灑ddt的規模。


    “有條件上,沒條件也上。”林默天說,“伍連德去東北防疫的時候,他和我們一樣是兩手空空,即沒有ddt也沒有抗生素,東北那地方,更不容易洗澡。全靠著組織得力,用隔離把鼠疫遏製住了。”


    在長洲島建立隔離區隻是第一步,接下來,林默天下令暫停所有毛皮交易。運載毛皮的船隻和儲存毛皮的倉庫一律封閉,接觸人員全部送入檢疫區隔離觀察。


    “掌櫃的,洗臉水預備好啦!”


    興福山貨行的夥計小四站在掌櫃的房間門口,高聲吆喝著。心裏卻在犯嘀咕。這位掌櫃常年都是早起的,按照如今時興的“澳洲鍾點”算,不論冬夏,五點即起。和夥計們一般無二。


    可現在都日上三杆了,掌櫃的別說起床,屋子裏連動靜都沒有。這可就有點怪了。他不起來不要緊,自己約來談買賣的劉掌櫃可來了,總不能讓人幹等著!


    櫃上幾個夥計一合計,便叫這學徒剛滿師的小四去“請”。萬一惹惱了掌櫃,也有這兔崽子擔著。


    小四自然沒資格說“不去”。其實他今天本來就人很不舒服,喉嚨痛,還有點象發燒的感覺,可是也不敢隨便說自己“病了”。如今在房門外叫了好幾遍,裏麵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小四隻好將房門一推――裏麵沒閂,探頭望了望,見掌櫃的還躺在床上,他連著叫了幾聲,依舊毫無動靜。


    “這是病了?”小四想著湊過去一瞧,頓時嚇得一激靈,連滾帶爬的便往門外奪路而逃,叫道:“不好啦!掌櫃的死了!”


    林默天戴著厚厚的伍連德式樣口罩,穿著隔離衣,看著剛剛送到流花橋化人廠的“隔離停屍房”的這具屍體:皮膚有瘀斑,腫大、化膿、破潰的淋巴結……無不昭示著這是腺鼠疫病死者。他小心翼翼的取了屍體上若幹組織和體液樣本,用來培養觀察後做最後的確診。


    如果確診無誤,那麽這場瘟疫戰爭便算是正式拉開了序幕。林默天隻覺得心頭沉甸甸的。


    “屍體怎麽辦,要不要解剖?”蘇莞問道。


    “不必了,和那乞丐的屍體一樣處理,直接拉去火化。”林默天在口罩裏吐了口氣,“你得盯著他們,屍體本身就是傳染源。這裏用過的東西全丟進去燒掉。”


    蘇莞點頭:“這我明白。”


    興福山貨行的夥計們都被就地隔離起來了。然而檢疫員很快就發現了其中一個小夥計符合手冊的上的一號病病情,林默天接到報告趕去一看,小四已經陷入高燒之中了――病程發作很快。


    一家山貨行同時出現兩名患者,這絕非偶然,林默天詢問之下才直到這家山貨行最近的確有經營皮貨生意。不久前剛剛從遼東進了一批水獺皮貨,前幾日趁著夏天陽光炎熱,在院中翻曬,以防黴蛀。


    “皮貨現在何處?”


    “都在庫裏,原本今日劉掌櫃來店就是要談此事的。”被召來得夥計看著臉上蒙著厚厚口罩,穿著白大衣的“首長”,心裏暗暗惶恐,心道這是大宋有什麽要緊的人物死了麽?穿白衣也就罷了,連臉都要遮起來,這風俗奇!


    “哪個劉掌櫃?”


    “就是東山居的劉德山劉掌櫃,專跑南北貨長途買賣的,小店的皮貨就是從他手裏買來得……”


    林默天立刻命令防疫大隊出動把劉德山和他接觸過的人都隔離起來。不僅是他,這幾天來過興福山貨行的人全部要隔離起來。


    “隔離人員立刻移送檢疫隔離區。興福山貨行消毒後封閉,嚴禁任何人出入,庫存皮貨密封後運往流花橋焚毀。”


    他下達了一係列的命令,夥計目瞪口呆,頓時懵了,問道:“首長!小的們這是犯了什麽王法啊!小店可是犯法的事從來不做,倒垃圾都是倒在筐子裏的……”


    “你們店裏已經被傳疫了!”林默天冷冷道,“你還是自求多福,沒被染上吧。”


    說罷他趕緊去找林佰光,要他立刻安排人封鎖興福山貨行和東山居。


    “劉德山?!”林佰光大吃一驚,問道。


    “是。”林默天詫異,難道林佰光認識他?


    “他是我們的供應商之一”林佰光說,“他常年往來南北,販賣貨物。我知道他是因為聯勤從他手裏買了大量的皮子…”


    “這些皮子呢?”這下林默天可真急了。因為聯勤買得皮子,一部分運到香港製作軍需用品,一部分直接運回臨高去加工成工業用和民用產品,用途極其廣泛。


    要是皮張裏夾雜著帶有鼠疫杆菌的跳蚤,在香港、臨高或是華南軍中傳播開來,後果不堪設想!


    “最近的都運香港了,已經有一個多月了……”林佰光在廣州協調各方麵的關係,什麽事情都知道,“按照你的九天潛伏期的理論,如果有問題香港的軍需工廠和物流中心早就應該爆發了。”


    “那就好。”林默天隻覺得出了一身冷汗,“雖說如此,他的產業也得封閉消毒。”


    “他的產業簡單,隻一個碼頭貨棧和東山居號貨船――這船還是我們香港造船廠造得。”


    從興福山貨行被封開始,廣州整個防疫隔離措施正式開始了。


    劉德山剛回家不久,他家就被防疫大隊包圍了,沒等他弄明白怎麽回事,全家老小連著仆役都被帶了出來,宣布“隔離檢疫”。


    他本人則被帶到了林默天麵前。


    “你最近有沒有遼東販賣過皮張到廣州?”


    “有!有!”劉德山心裏直犯嘀咕,自己販賣皮張是洪元老的指示,並沒有什麽犯法的地方啊,“皮子是我到旅順進得,另外從天津衛亦進了一部分。”


    他原想說自己原不做這皮革的買賣,都是洪元老的意思。但是再一想,難保他們元老之間有什麽芥蒂,自己隨便一說,反倒把兩邊都得罪了。便改口道:“首長們不是需要買皮子嗎?”


    林默天又問道:“興福號的水獺皮可是從你手中買得?”


    劉德山心裏咯噔一下,他想起澳洲人出過告示,工商業聯合會的人開會的時候也說過,從北麵進來的皮貨不許私賣,必須全部賣給澳洲人。這興福號自己有出洋的渠道,從遼東弄來的水獺皮、貂皮賣給紅毛人,一翻手就是十幾倍的利。這掌櫃知道自己去北邊辦皮貨,多次要他夾帶私貨――劉德山貪圖那點好處,便私下賣了不少貨給他。


    這元老張口就問,顯見是抵賴不過了,他隻得道:“正是小的的貨。”


    “元老院三令五申,皮貨為元老院統製的貨物,不許私下買賣!你好大的膽子!”林默天這下再也忍不住了,拍著桌子痛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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