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破了苟師爺的好事,趙貴被鍾家的仆役們痛打了一頓不算,鍾老爺還撂下話來,永遠不許他上門幹活。 ?.ranen`


    丟了鍾府的活,他的日子過得更加艱難,不久老娘又過世了,失去了惟一親人的趙貴覺得萬分的孤單。幹喬姐被苟師爺壓在身下的身影卻始終在他腦海中縈繞不去。他想:喬姐一定是被迫的。總有一天,他要把喬姐從鍾老爺和苟師爺的魔掌下給救出來。


    如今李子玉問起,他也不想把這往事說出來,隻是低頭走路,滿腦子都是喬姐的倩影,默默的又抓了一把褲襠。


    天色漸漸黯了下來,廣州的宵禁令還沒有取消,加之這裏又是住宅區,天黑之後街麵上已經完全沒了行人。隻有兩人釘著鐵掌的鞋子在石頭路上的“吧嗒吧嗒”聲單調的回響著。


    李子玉關照趙貴點亮一盞燈籠,靠著一點微弱的亮光在街道上巡視。


    他們的巡邏路程大約有2.5公裏,要經過好幾條街道。正好是半個多時辰一圈。這時候各處街閘雖已落鎖,但是巡警自己有管片上所有街閘的鑰匙,可以自行啟閉。每次啟閉,李子玉都要在工作本上寫上時間――巡警出門巡邏的時候都發一個大如馬蹄鬧鍾的“鍾氏6號懷表”,以便嚴格掌握時間,特別是在經過“簽到點”的時候必須寫上經過時間。


    夜間巡邏,不但枯燥無聊,而且廣州沒有路燈,月色若是不好,行走困難不說,寂靜幽暗的環境對人的精神也有很大壓力。


    “一團漆黑,真嚇人。”趙貴有點擔心,這漆黑一團的夜裏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還真叫人有點毛骨悚然,“我可怕……怕……怕……”他連說幾個“怕”,也沒敢把“鬼”字說出口。


    “你怕啥,這兩邊的房子裏都住著人。”李子玉雖然心裏也有點膽怯,卻故作灑脫,“你又沒幹過什麽虧心事,不怕……不怕……那個什麽的來敲門……”


    一對碧綠的眼睛忽然從他們麵前竄過,猝不及防的李子玉嚇得渾身一哆嗦,定睛一看卻是隻貓,不覺鬆了口氣。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他大聲道,“再說咱們是公差,有官身的人,帶得警棍都是元老院皇標封過得,可壓百邪……”


    正滿口瞎掰,忽然腳下一絆,李子玉頓時一個跟頭摔倒在地,連帶著趙貴也是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李子玉摔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才從地上爬了起來,撿起帽子拍了拍灰,罵道:“真晦氣……”話音未落,卻見趙貴渾身哆嗦,手上的燈籠亂顫,正要罵他幾句怎麽不好好的照著路,借著燈籠的光線,卻見當街橫臥著一具死屍!


    這下輪到李子玉毛骨悚然渾身哆嗦了――屍體用粗布裹著,隻能大概看到一個人型,卻沒有腦袋。白布上滲出來得血跡烏黑的一大片。


    別看李子玉軍戶出身,又經曆了西江曆險,殺人放火都見識過,但在這黑漆漆的夜晚,當街橫臥一具無頭屍……也夠瘮人的了。


    他強定心神,一邊告誡自己要冷靜,一邊從趙貴手裏拿過燈籠,仔細在四周照了照。這地方是一條支巷的巷口。李子玉探頭看了看,支巷裏麵又黑又窄,散發著一股臭氣,但是最裏麵卻有晃動的亮光。


    李子玉硬著頭皮摘下警棍,叫趙貴打著燈籠在前照亮,打算進去看一看。


    “阿玉,我看我們就別進去了……”趙貴微弱的建議道。


    “不查勘一看,怎麽去報告?”李子玉道,“走吧。”


    趙貴無奈,隻得提著燈籠往裏麵走,支巷裏地麵沒有什麽鋪裝,踩下去不是軟綿綿的爛泥,便是硌腳的碎磚亂瓦。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


    “娘誒,這地方可真嚇人……”趙貴嘀咕著,不敢回頭看路上的無頭屍。


    支巷裏麵的住戶很少,借著微弱的燈光,可以看到都是些窮苦人家,屋子矮小簡陋,牆麵剝落,露出裏麵的胡亂拚砌起來的碎磚斷瓦。然而再往裏麵走了不多會,巷子一麵的牆壁卻忽然成了連片的磚牆,足足有一丈多高。李子玉吃了一驚:這不是大戶人家便是寺廟宮觀的後牆。再往前走,果然見牆上開著一扇小門。他走上前去推了一把,門是鎖著的。


    他剛實習不久,雖有本片的保長和組頭帶他大概走過一遍,但是對管片還很陌生,一時間也想不起這是哪裏的後門。


    經過了小門再往前走十多步,前麵傳來了潺潺的水聲,原來這支巷的盡頭是個河埠頭。河水在夜色下泛出波光,所以在巷口才會看到閃爍的亮光。


    李子玉在河埠頭看了看,河湧上隻有幾艘疍戶的小艇停泊著,沒有燈光,也沒有聲息。沒什麽可疑的線索。


    “咱們趕緊回去報告吧。”李子玉說道。


    趙貴巴不得他這麽說,趕緊道:“好,好。”


    兩人從支巷裏回出來,但是要報警卻很不容易。廣州城裏的警察沒有電話,他們要報告,隻能回到派出所,再由所裏派出通訊員報告總局的刑事科。


    當然,他們隨身還帶著起花火箭,可是這東西隻有在發生騷亂和緊急情況的時候才能用。


    “趙貴,你在這裏看著,我去派出所……”李子玉剛說了這麽一句,趙貴便魂飛魄散,拉著他的胳膊道,“阿玉,別,別,別丟下我……我和你一起回去。”


    “都回去了這現場怎麽辦?”李子玉記得背得《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定》裏的標準處置步驟,派人看守現場防止線索被破壞是基本要求。


    然而趙貴說什麽也不肯一個人留下看守屍體,換李子玉在這裏守著他也不願意。正僵持著沒奈何,李子玉忽然想到這裏距離看街的住得更房不遠,走過去叫看街的過來幫著趙貴壯膽就是了。


    於是兩人一起折返回去,更房離這裏不過二三百步路,天上卻下起細雨來,天色一片漆黑,趙貴趕緊拿出油紙套遮上,兩個人又是緊張又是慌亂,花了好幾分鍾才將雨罩弄好。燈籠的光線愈發黯淡了。


    然而回到街閘這邊,看街的並不在更房裏――出去打更了,兩人趕緊去找,花了好一會才將打更的找到。李子玉這才想起自己連發現屍體的時間都沒記錄,他趕緊拿出“懷表”。借著燈籠光看了一眼,卻是晚上1點剛過,差不多子初時分。他想著剛才那一番折騰,發現屍體的時間應該在12點剛過。


    三人趕緊過去,然而到了巷口,李子玉和趙貴卻大吃一驚:屍體不見了!


    剛才他們離開的時候,屍體還倒臥在地上,現在地上卻什麽也沒有了。李子玉劈手拿過燈籠,湊近了地麵,地上什麽也沒有留下。


    趙貴臉色煞白,結結巴巴道:“皇天菩薩!這,這,可是無頭屍……”


    他這麽一說,打更的也害怕起來:“莫非,莫非是詐屍?”


    李子玉呆呆的站在那裏,腦子亂成了一團糨糊。無頭屍剛才確實就在這個地方,這麽一會時間又去了哪裏?他不太相信詐屍這種事,顯然是有人將屍體搬走了,可是他們一路走過來,連個鬼影子都沒見到,哪來得人?


    三個人又在周圍亂找了一氣,什麽也沒找到。眼瞧著雨越來越大,李子玉一時沒了主意:回去報告,沒有屍體怎麽說?若是不報告,這無頭屍體又是剛才他和趙貴親眼所見――他還絆了一個跟鬥,現在膝蓋還隱隱作痛。


    打更的見找不到屍體,反而鬆了口氣,笑道:“即無屍體,便是沒這回事!少了一樁公事。省卻多少麻煩。”


    趙貴結結巴巴道:“可是,可是,剛才確是一具屍體,沒腦袋。”


    打更的看了一眼趙貴,滿臉鄙夷,道:“差爺,人命官司向來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即沒有屍首,那就是沒有案子。何必多事?別說這裏連個苦主都沒有,便是有苦主,找不到屍首,又有哪個官老爺肯接他的狀子?再說這廣州城裏好幾十萬人,哪天不死個百十號人的,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他一笑道,“黑燈瞎火又下雨,保不定兩位差爺看岔了。小的就當什麽也沒聽到,什麽也沒看到就是了。”說罷又哈了下腰,自顧自的打更去了。


    雨絲愈來愈密集,街上隻剩下李子玉和趙貴兩人,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李子玉握著拳,他知道看街的說的有理。但是在萬壽宮學習的時候,澳洲人又給他們灌輸了另一套理念:他們是警察,有責任維護社會的安定,“保天下太平”――什麽是社會的安定,“天下太平”,他李子玉的感受是最真切了。


    剛才真真切切有一具屍體倒在地上,沒了腦袋――路倒屍是不會切掉自己的腦袋的,這個人一定是被殺的!雨絲打在他臉上,在西江上大伯一家被強人屠戮的情景再一次浮上心頭。他忽然下了決心,對趙貴道:“走!我們馬上回去報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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