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三道:“我不是地方官,亦非法官,你有什麽冤屈,進城去找市政府,那裏有人接待……”


    自稱何曉月的少女搖頭道:“奴婢有冤屈不假,可是若大人此刻不救奴婢,奴婢便永世不脫苦海了。”


    劉三仔細看了看何曉月,見她年齡極輕,不過十六七歲,大約是鑽過荊棘的關係,頭發衣服淩亂不堪,衣服也被撕破了幾處,臉上還被劃了了幾道血痕。他想這個少女應該就是從清節院跑出來的,否則怎麽會知道自己是“劉典醫”?


    他問道:“你是從清節院裏跑出來的?”


    “是!”何曉月道,“求老爺大發慈悲,帶奴婢回城!救奴婢一救。”


    帶路的偵緝隊衙役小聲道:“老爺,這使不得,她是清節院裏的節婦,斷然沒有偷跑出來的道理,若是傳出去,便是老爺您拐帶婦女,有礙官聲……”


    劉三一想有道理,自己剛剛來普濟堂視察工作,轉手就把個小寡婦帶到城裏去,外麵會怎麽說自己?有些嫌還是要避的。想到這裏他說道:


    何曉月見他麵露躊躇之色,跪上幾步道:“老爺,您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求你救救奴婢吧。奴婢再待下去,隻有死路一條了。”說著伏地放聲大哭。


    劉三被這淒慘的哭聲一震,不覺心軟了,心想這少女跑出來,躲在陰森可怕的義塚地裏,如果不是有莫大的冤屈是不至於這麽幹得。便道:“你家可在城中?”


    “在,可是奴婢回不去家。”何曉月滿麵淒涼。“求老爺帶奴婢回城。隻要回到城裏,不管哪裏奴婢總有去處。不需老爺費心。”


    此地雖距城不遠,但是猶如法外世界。匪人甚至白日行劫,孤身女子行路不啻於羊入虎口。


    劉三紛紛警衛將她帶上,一行人回到城裏,命令先將何曉月送到臨時拘留所――過去的班房暫時扣押,等找到合適的去處再派人送她過去。


    奔波一天,已經十分勞累,王三苟給他送來了晚飯,他草草吃過晚飯,又去了一趟林佰光的辦公室。看到裏麵燈火輝煌,門剛剛打開,一群歸化民幹部從台階上魚貫而下,林佰光在門口相送――大約是會議剛剛結束。看到劉三過來便招呼他進去坐。


    劉三見他眼簾浮腫,大約睡得很少,勸道:“工作多也得注意休息。睡眠不足疲勞過度可容易猝死。”


    林佰光點點頭,卻不多說什麽。劉三還是頭一回來他的辦公室。一明二暗的東廂房,中間是會議室,南頭大概是臥室。掛著竹簾子。北麵是他的辦公室。林佰光請他進了辦公室落座。煤油燈點得雪亮,一大一小兩張辦公桌上,書架上、磚地上到處是成摞的文件,貼著各種顏色的標簽。


    看到劉三的眼神。他笑了笑:“我現在算是半個市長。雜事都歸我。說吧,這幾天轉悠下來什麽感想?”


    劉三說:“擔子不輕。要做得事情太多了。”他打開筆記本,大致談了下他的觀感和看法。


    第一便是通溝清淤積。清理城市垃圾。這是市政府的既定方針,但是劉三還是把它放在第一位。因為他覺得這裏麵的問題太大了。


    “……根據我的調查情況,成裏各種烈性傳染病都有發病。現在天候漸漸回暖,馬上就會進入一個發病高峰期,一旦爆發出來,我們除了搞隔離營外沒什麽應對手段。所以隻能在‘防’上下工夫。清理溝渠和垃圾,搞好環境衛生,消滅中間宿主。垃圾堆和下水道都是蚊子、蒼蠅和老鼠的天然棲息繁殖地。還會對地下水造成汙染――城裏的飲用水大多還是地下水,”劉三繼續說道,“我粗粗看了看,地下水的水質總體還不錯,即使飲用江水的,也知道用明礬消毒,煮沸。但是大量赤貧戶沒有這個條件――特別是廣州城外珠江上就有好幾萬疍民,他們雖然不在城裏,其實離城很近,如果爆發瘟疫一樣會傳染到城裏來。有條件的話,我建議應該在城內設立有水質保證的公用水井來供水。”


    林佰光隻是點點頭,沒有說話。


    “第二件,是清理城內和近郊的墓地和棺柩。現在城裏城外都有墳地和義莊,寺內停靈的也很多,許多和店鋪住戶不過是一牆一街之隔。我看有的棺柩因為停靈太長,已經朽爛,有屍液滲出。至於義塚地的情況更糟,墳墓幾乎是層層疊疊的堆起來,有的義塚地的地麵已經比周圍高出許多來。附近住戶反映:一下雨不但臭水橫流,屍骸更是被衝的到處都是,許多都直接被衝到了街道和河湧裏。對環境汙染很大。而且許多棚戶區就在義塚地旁,本身就是衛生情況很差的高密度居住區,一旦傳疫就是毀滅性的。”


    第三是關於在廣州盡快推行垃圾清運、糞便處理還有食品安全的法律,這些法條在海南已經實施很久,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劉三建議在廣州也要大力推行,力度甚至要大於海南。


    “最後一件是要盡快建立傳染病院,將烈性傳染病人隔離起來。現在傳染病幾乎毫無隔離措施。現在除了麻風病人被驅逐到城外,算是有隔離措施之外,其他傳染病人都處於放任自流的狀況。”劉三說,“建立傳染病院不但要快,而且規模要大。還有一件事,”劉三說,“我今天去察看了普濟堂,裏麵的問題很大,雖然慈善事業和我的業務不相幹,但是我覺得還是應該盡快由我們接收過來。”


    他說了在普濟堂的見聞和見聞,特別是提到了普濟堂內還有二千多匹布,要盡快派人去運回來。


    “普濟堂裏的關係錯綜複雜,是個黑窩子。如果能徹底調查一番,應該能查抄到很多財物。這樣也能支付新慈善機構的費用。”


    林佰光聽完了他的建議,點著了一支雪茄:


    “你說得都對。我們現在堪稱是‘百廢待興’。”林佰光臉上露出了即興奮又嚴肅的神情,“但是我們現在缺人――缺少能有效執行我們政策的人,所以,這整治廣州環境的飯隻能一口一口的吃。”


    林佰光今天剛和劉翔、慕敏開了一個碰頭會--眼下入戶調查的事情正在順利推行,還要有半個月到二十天左右才能全部完成,眼下所有進城幹部和大部分軍警力量――不管是從海南來得歸化民還是剛剛收編的胥吏,幾乎全投放在這上麵了不能到。目前的廣州市政府隻是勉強維持著治安,這也是靠著伏波軍的協助才辦到的。


    缺幹部成為他們麵臨的首要問題,實際上,廣州市政府不但使用了屬於自己的幹部隊伍,還把瓊崖支隊沒有派遣出去的幹部全部占用了――畢竟廣東省內還有一些縣沒有占領接收,幹部暫時滯留在廣州。


    雖然他們已經利用了一部分舊人員,但是無論從人員素質還是數量上來說,都遠遠不能滿足新廣州市政府的施政管理需求。因而林佰光建議在廣州舉行“公務員招錄考試”。


    他的理由很簡單,如果要指望元老院現有的行政幹部體係裏調撥足夠的幹部來,那是天方夜譚。要滿足廣州市政府和接下來整個廣東省對幹部的需求,隻有立足本地。


    明代廣州文化科舉雖不如江浙,也是全中國首屈一指的繁華城市,識字人口的比例應該高於其他地區。林佰光認為完全可以將這部分人口利用起來。通過公開招考來獲得基本的行政人員。


    “以瓊崖支隊的歸化民幹部為骨幹為指導者,帶領培養這批新人,要比我們使用暮氣習氣極重的舊胥吏要容易得多。畢竟新人是一張白紙,隻要我們給他們一個良好的環境,他們就能按照我們的需求成長起來。”


    林佰光認為,幹部的好壞首先是個大環境問題,舊式的官場和胥吏隊伍本身就是一個大染缸,正直的人進去,要麽最後和光同塵,要麽就淹死其中。即使像海瑞這樣剛直不阿的大臣,戚繼光這樣的絕世名將,也隻能奉行“忠臣要比奸臣更奸”的原則才能保住自己官位、性命和理念,白白消耗了大量的精力和時間。


    元老院的幹部隊伍雖然不是白璧無瑕,但是相對於大明的官場還是幹淨高效的多。在這樣的環境中培養出來的幹部,不說能吏幹才,至少也是個能夠等因奉此照章辦事的庸才。


    惟一的問題是他們上岸未久,百姓大多數還是處於“紅旗能打多久”的觀望之中,要紮紮實實的做幾件事,才能讓他們深刻理解到什麽是改天換日,吸引人們來為這個新政權工作:不管是他是真得為民謀福利還是隻是為了個人的發展出路,隻要走上這條道路的,自然會變成元老院幹部隊伍中的一員。


    林佰光說:“劉大夫,這是我們幾個今天會議討論得結果,接下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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