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不但沒有商業,文教衛更是空白――不過這受客觀條件的限製,也急不來。但是各種商業副業完全應該開展起來。老孟的豆腐作坊可以搞,合作總社也可以在這裏搞一個代銷點,銷售油鹽肥皂火柴之類的日用品,同時收購一部分副業產品,活躍市場,於國於民都有好處。


    至於村政管理,他覺得現在管理的太過細目,明顯超越了基層幹部的實際能力。即使勉強做了出來,數據也有很大的失真。過多的數據對元老院目前的計算統計能力來說也力有未逮,應該予以削減,重點掌握幾個重要數據就行了。


    他覺得給所謂的辦公地的做法非常不好,首先土地的產出是不穩定的,其次村幹部濫用村民勞力,也很容易引起不滿。應該直接給予相應的辦公費和補貼。下鄉幹部吃喝問題,到21世紀也沒完全解決,基本上抓一抓好一段時間,一鬆馬上就反彈;暫時隻能想到控製下檢查團、參觀團的數量……


    鄖素濟就這樣一邊想一邊寫,一點也沒覺得時間的流逝。良久之後他覺得身上有些發冷,起身披了一件衣服在身上,再看窗戶上已經露出曙光,知道這一夜已經過去,卻一點困意也沒有,他覺得室內的空氣有些汙濁,幹脆推開門來到院中。


    才一開門,一股微寒又清爽的空氣撲麵而來,不由得精神一振。看到院子一角有個二層的瞭望台--這也是標準村的標準配置,上麵還懸有一口鍾,緊急情況下可以敲鍾召集村民――他的興致很高,幹脆拾階而上,來到瞭望台上。


    台上。他的一個警衛員正在站崗,看到他上來趕緊敬禮:“首長……”


    “稍息。我上來隨便看看。”鄖素濟擺了擺手。他做了幾個擴胸運動,幾個深呼吸。拉了快要掉下去的上衣,憑台嘹望著,標準村的房屋院落整整齊齊的從他腳下平鋪開,村外是阡陌縱橫的大片田地,雜樹林點綴期間,遠處是如緞帶般流過這千裏沃野的南渡江,清晨的薄霧在江麵上飄蕩著。


    忽然,日光從薄霧中噴薄而出,霞光萬道。半輪紅日從江麵上冉冉升起,瞬間便將天空染成了紅色,雲蒸霞蔚,蔚為壯觀。鄖素濟抑製不住心中的激動,小聲哼唱起來:“太陽出來照四方,革命的人民有了主張……”


    在村公所吃過劉元虎婆娘做得早飯,博禮村的駐在警來了。這警察是前年分到這裏的。亦是山東來的難民。聽說首長在這裏,趕緊過來報到。


    鄖素濟見這警察足有五十歲了,滿臉胡子渣,一身黑製服皺巴巴的,大約來得時候匆忙,連武裝帶也沒係。心道冉耀是怎麽挑選警察的!弄些老弱病殘當駐在警有屁用。


    鄖素濟和他說了幾句話,見他說話條理清楚。處理事情也算井井有條。對他的印象有了改觀。說起曹老太太在村公所自殺的事,這警察苦笑道:“這老太太。俺可算是服了她了!”


    “怎麽?”


    “她在俺們這一片算是出了名。俺從縣裏把她帶回來兩回,從鄉裏帶回來大概也有三四回了。到處告狀,要不是這裏劉元虎截住,大約早跑臨高去告禦狀了。”警察說道,“其實就是一口氣憋久了轉不過彎來,心裏怕是犯了迷糊。”


    “她說本村做豆腐的老孟的兒子給劉元虎打死了,有這回事?”


    “這怎麽可能?”警察搖頭,“劉元虎有這麽大膽子?俺們警察不都成白吃飯的了。再說老孟兒子的事俺知道的清楚:上周磚瓦廠才給他辦正式用工手續,到俺這裏來得調戶口――磚瓦廠能給死人調戶口辦用工嗎?”


    鄖素濟原本就不太相信,聽了警察這麽說完全放下心來。


    “這回算是她自己作死,得按擾亂政府和公共機構罪好好辦她!”駐在警看來對曹老太婆也有積怨,摩拳擦掌。


    “她去鄉裏縣裏這麽多次,都沒辦她?”


    “要認真辦早就給抓起來了。一開始,大夥都是憐老惜貧的,她一個五十多的寡婦,沒了兒子,媳婦跑了。也的確夠可憐的!”駐在警歎氣道,“俺頭一回把她從鄉裏帶回來,所裏的上官還和俺說:曹老太太很可憐,叫俺路上待她客氣點。後來到縣裏領人,劉首長還特意用縣裏的公務馬車把俺們送回來。”


    “原來是這樣。”


    “後來可就不成了。她幾次一去,大夥就煩了。再說她說得那些事,要麽是沒有的事,要麽就是不犯法的。還非得叫領導處理。誰能待見?可是這老太婆也賊精:她不闖進衙門去擊鼓鳴冤,就在門口外麵‘告地狀’。警察最多按她‘違章擺攤’來處理,就是抓了也判不了刑,判鞭刑她又是五十好幾的人了,怕吃不住――最後還是叫俺過去領回來。”


    這就成了駐在警一直頭大的事情。來回一趟起碼也得半天,別得事就不用幹了。


    他和警察聊了聊本地的治安情況,駐在警說本地基本上沒有刑事案件;因為元老院對各種輕微罪行處置嚴厲,不但抓到了就要勞改,三次累犯就會被終身流放到苦役地,所以一些農村常見的慣於小偷小摸的二流子很快就被清洗出去了。前幾年盜竊電報線電線杆的事比較多,後來搞了次專項打擊之後就很少有了。


    “這裏賭錢的人多不多?”


    “多!”駐在警點頭,“特別是這會是農閑,男人沒事幹聚在一起賭錢,吵架打架的也很常見。”


    這都是嚴重缺乏文化娛樂消遣的結果。鄖素濟想,村裏沒有任何文化設施,絕大多數人還不識字,晚上回家除了艸老婆打老婆之外真談不上有什麽娛樂――問題是有老婆的人還不多。


    “除了賭錢,搞破鞋的也很多。”駐在警道,“俺們這裏男多女少,好多光棍都憋的和赤眼雞一個模樣。隻要女人褲帶鬆一鬆,總能弄點好處。寡婦也就算了,有好些可是有男人的!為了這事,家裏打得鬧得搞得不可開交,還差點鬧出過人命官司!有的寡婦因為搞破鞋好處多,幹脆就不再嫁人了,俺那個村就有個楊寡婦,多少人來說合都不肯嫁人,再大的彩禮也不要。除了元老院分得地,還開了七八十畝的荒。五六個和她搞破鞋的野漢子幫著種,掙好大一份家業……”說著直搖頭。


    鄖素濟哭笑不得,他天天看兩刊一報,說到農村的情況都是“一片大好”,沒料到還有這麽奇葩的事情!


    駐紮警還在絮叨:“要在從前,村裏有宗族管著,再不濟,本門本房的長輩也在,總還有個臉麵,斷不至於這麽亂來。如今村裏都是不相幹的外人,不少人沒了爹娘公婆的管束都張狂起來,說什麽:‘俺的身子俺自個做主,願意咋用就咋用’。首長您聽聽,這還有禮義廉恥四個字嘛!有人叫俺出來管管,可是元老院給得手冊裏又沒抓破鞋這一條,俺也不知道該咋辦……”


    “搞破鞋總比‘赤眼雞’出來**大姑娘小媳婦要好些,你說是不?”鄖素濟道。這遠不是弄幾部法律就能解決的問題,不從根子上解決問題,隻是“打擊”並不會減少這樣的現象,無非是從地上轉為地下。再者“搞破鞋”也算是底層自行舒緩社會壓力的一種方式。


    鄖素濟和駐在警聊了不少時候,又掌握了些基層的情況。駐在警因為是垂直領導,與村裏的關係是超然的,談起問題來更無遮掩。他的工作又注定要接觸很多陰暗麵,很多原本和村民、幹部聊天的時候得不到的情況,從駐在警這裏都能了解到。


    駐在警還提到村裏現在的戶籍落不實,很多青壯年都出去進企業做工――人走了,可是企業和個人都不來本地調戶口辦手續,戶口空掛情況很多。


    “現在要我拿常駐人口統計,俺都為難,戶籍冊的人數和村裏的人根本對不起來!”駐在警訴苦道,“要是下來檢查,說俺虛報俺可吃罪不起!”


    “為什麽不來調,嫌麻煩?”


    “工廠裏大約是嫌麻煩;個人嘛,還是不想丟了他名下的地!”


    鄖素濟想起來了,每個全勞力落戶的時候可是分給三十標準畝的耕地的!半勞力也有十五標準畝。這種耕地隻有“田皮”,沒有“田骨”,也就是說,農戶隻有使用權卻不能買賣。一旦農戶不再耕種就要收回重新分配。


    “照規矩他戶口一走,地就得回收。現在他戶口不走,把地租給村裏人種,公糧勞役就都算別人的了。雖然得的租子不多,好歹也是一筆額外的收入!”


    “怪不得,這裏頭的彎彎繞還真多哩!”


    他聽得愈多,愈發覺得農村的工作任重道遠。不覺有了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寫成通訊,供兩刊一報發表,讓更多的人意識到農村工作的重要性的想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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