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猴子山裏的大王也不是那麽好當的。


    本時空的工作條件實在讓她難以接受――她自己是帶了幾套完整的法醫工具箱和相關的備件的,還在總物資儲備中爭取到了若幹份額,但是即使這樣也常常受到器材資材短缺的困擾。


    原本舊時空裏唾手可得的許多東西在這裏全都沒有了,不鏽鋼解剖台變成了貼瓷磚的水泥台,電動開顱鋸也沒有隻能依賴自己手臂的力量來拉鋸子。幸而自己招收了幾個學生之後這種粗笨活都交給他們去幹了。


    工業口費勁做出來的解剖刀具也遠沒有舊時空的好用――特別是沒有不鏽鋼使得器材的清洗和保養工作變得很複雜,即使這樣也免不了工具生鏽的問題。好在屍體解剖無所謂消毒問題,湊合下問題不大,隻是讓她的心裏很不舒服。


    甚至連裝解剖完後內髒一類“廢物”的塑料袋都沒有,隻能用塗了桐油的牛皮紙口袋……一切隻能因陋就簡,至於保護裝備,雖然簡陋了一點好歹從口罩、隔離衣到勞保眼鏡都做出來了。隻不過這平板玻璃片加皮框的勞保眼鏡實在太沉,每次取下來的時候鼻子上都會留下深深的痕跡。而且必不可少的乳膠手套也一直沒能解決,隻能小心翼翼的清洗消毒之後反複使用。唯一讓她滿意的是化工廠能夠提供足夠用於保存屍體的福爾馬林之類的藥劑。


    “摳逼執委會,連一套標準的解剖器材拿不出來。還說要我做澳宋的的宋提刑?”不過轉念一想,當初宋提刑根本不會解剖,自己的前輩們當初更是沒有這麽多玩意也一樣破案。自己還抱怨什麽呢?


    又是好一陣胡思亂想,這次的思維飄得更沒有邊際了,從自己到底是真皇漢還是披著皇漢皮的五毛到該不該參加華夏社還是宅黨,從支持滿清還是李闖給明朝放血到自己和青年軍官俱樂部魏愛文,張柏林諸位的關係到底算友情還是愛情,最後等想到自己的處女何日才能終結的時候,飯菜終於送了上來。


    雷恩的生活秘書送來得飯菜很是豐盛。特別是裝在鐵板上保溫吱吱作響的加了大量香料的鹿肉排更是散發出迷人的香氣。其他諸如滑溜山雞片、燉兔肉之類的更是在臨高難得一見的好菜,不過蘇菀對這些全都不感興趣,把注意力集中在一大盆蔬菜沙拉上。吃得興起。幹脆直接把裝沙拉的大碗拉到自己麵前旁若無人的大嚼起來。


    雷恩淺嚐輒止,陳白賓坐在桌邊,眼睛發直,一口東西都沒吃。滿桌子都是兔子開飯一般的咯吱聲。


    雷恩心想這女人真能吃啊。眼見著她一個人幹掉了一大碗沙拉才抬起頭來。嘴角流出西紅柿的汁液,口中還在嚼著胡蘿卜,含糊不清的說道,“有土豆沒有?”


    “有,有。”雷恩應道――自從濟州島土豆引種成功之後,從濟州島來的船上總會運來不少新鮮土豆、土豆幹和土豆粉,高雄的土豆供應充分的很。


    “來個酸菜土豆湯!”蘇菀大聲說,“土豆多放!”


    “酸菜這裏做不出來。給你來個青菜土豆湯吧。”


    蘇菀表示沒有意見。於是很快的就又送上了一大碗沒有半點油花,漂浮著碧綠青菜的土豆湯。蘇菀毫不挑食的稀裏呼嚕的把它全部幹了下去。


    吃喝完璧,生活秘書收拾掉桌子上的殘餘,又重新泡了茶上來。


    “這是真正的台灣烏龍茶……”雷恩給她斟茶,“我這裏的茶園自己種自己發酵――可惜不是凍頂的。”


    “我喝不下了,”蘇菀擺擺手,“咱們來談工作吧――給我根牙簽。”


    別看她吃得這麽猛,其實腦子在胃劇烈運動的時候一點也沒休息。不斷的歸納總結著剛才解剖中的各種情況。


    “執委會的意思,其實就是要弄明白這個人是不是另一個穿越者。”蘇菀剔著牙,一條腿已經抱到了胸前,“現在看起來有點難說……”


    雷恩說道:“你剛才不是說很有可能嗎?那個用筆證據?除了現代人,誰會這麽執筆呢。”


    “你不要忘記我們現代的執筆方式其實是從歐洲傳入的。”蘇菀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大手拍擦了擦嘴,“過去我沒注意到這點。不過上周我到衛生部上解剖課,當時用得大體是拘留營地送來的病死的西班牙人。此人生前是船上的文書一類的角色,手指就有類似的胼胝。因為挺少見的,我還特意切下來做了個標本……”


    陳白賓趕緊打斷她的進一步肢解和防腐的闡述:“這個不說了――這麽說不能確定了?”


    “是的。”蘇菀點頭,“另外我剛才還想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自從電腦普及化之後,除了還有較多書麵作業的學生和少數職業,現代人的執筆胼胝已經非常不明顯,有的人甚至完全沒有。所以用這個來判斷顯然不足為憑。”


    “可他是個黃種人,而且你看他的照片――”陳白賓從文件夾裏取出一張照片遞給她,“這是一張中國人的麵孔。如果他是本時空的土著,就不應該會用歐式的書寫法呀。”陳白賓馬上意識到自己的推論過於絕對,因為政治保衛局的調查報告中提到過,一些從事出洋貿易的商人和大明的教會人員也會使用羽毛筆書寫,隻不過為數極少而已。


    蘇菀接過照片:“小夥子還挺帥。還有一點:我在他的胳膊上沒有發現接種疤痕。”


    現代中國人,年齡較大的一般有牛痘疤痕,年齡較小的有卡介苗疤痕。卡介苗的疤痕一般不太明顯,但是通過解剖還是可以夠識別出來的。


    “他身上沒有手術的痕跡,沒有接種的痕跡,沒有補牙拔牙的痕跡。”蘇菀說,“他就和這個時空的土著一樣原生態。說起牙齒,還有一件證據。”


    她取出一個牛皮紙口袋,從口袋裏拿出一個膠泥牙模盒,裏麵是郝元牙齒的咬合痕。


    “我取了牙齒的咬合痕,還檢查了他的牙釉質磨損情況――絕對不是一個現代人的牙。”


    現代人雖然因為較多攝入糖分,齲齒高發。但是因為食物普遍經過深度加工,基本不會吃過於硬得食物,也很少啃咬骨頭,牙釉質磨損程度要比古代人輕得多。中古社會加工穀物多用石製工具碾磨,往往混雜有大量微小的砂石顆粒,即便是食不厭精的上等人牙釉質磨損也比現代人厲害的多。


    “這個人牙齒磨損情況相當嚴重,不但比現代人厲害,甚至比我解剖過的幾個有錢人的屍體也要厲害。”


    “最後,還有那奇怪的膝蓋厚胼胝。”蘇菀終於口渴了,把牛眼盅裏的烏龍茶一飲而盡,“我實在解釋不了。”


    這些證據擺在一起,基本印證了郝元並不是一個現代人。但是,他顯然又和本時空的土著中國人不大一樣。


    陳白賓此時隻好抓住最後一個希望:


    “蘇法醫,你能不能驗證這具屍體是不是就是照片上的這個人?”


    雷恩心想:屍體的麵部損壞嚴重,從某種角度來說這樣的懷疑是有道理的。問題是:屍體是杭州站保衛部人員和特偵隊直接從現場回收的,帶隊的還是元老――這樣的懷疑簡直就是認為這兩者中除了叛徒一樣。


    難怪人都說政治保衛總局是六親不認啊。雷恩心裏腹誹著,一言不發。


    “沒問題,雖然麵部毀損的比較厲害,還是可以做麵部重建的。”蘇菀點頭,又問道:“你們這裏有鍋子沒有?不用太大,能煮人頭就行。”


    陳白賓又一次臉色發白。雷恩說:“專用的沒有。不過可以我叫人拿個大號新砂鍋來。”說完這句,陳白賓已經起身離席而去了。


    “一會就拿到地下室去吧,還有炭爐什麽的。要煮不少時候呢。”蘇菀說,“我還要一些膠泥和細木棍。”


    蘇菀忙了一下午,得到了一個清理幹淨的顱骨。她小心翼翼的重建麵部模型――這手藝照理來說應該有專人負責的,不過她上班的那個縣級法醫中心編製都給行政崗位用光了,一時半會沒編製,隻好讓她去學了兼任。


    重建效果固然不大完美,但是在和照片對比還是可以看出主要特征都吻合――這就是郝元本人。


    陳白賓懵了,他原本已經認定郝元是一個現代穿越者,但是法醫的結論更傾向於“本時空土著”。這麽一來,原本就曖昧不清的案情就更為撲朔迷離了。


    他回到巡視組辦公室,裔凡等人都不在。作為巡視組的一員他在高雄的工作很少,午木交給他的任務主要是查清郝元的身份,現在鬧了半天卻什麽都沒查明白。怎麽向局裏匯報呢?


    他一遍又一遍的翻著蘇菀交給他的圖文並茂的驗屍報告,顛來倒去的把手裏掌握的有關郝元的情報來回捋了幾遍,還是沒有一個結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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