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趙引弓肯定會派人進城突搜自己的據點,搞不好還會知會衙門一起來搜。別得不說,就衝著院子儲存的那些火藥、硫磺和刀劍匕首――這就是夠得上“作亂”的罪名了。


    原本郝元的劇本是按照“黑社會鬥毆”來寫得,現在趙引弓硬生生把它改成“反政府暴亂”。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郝元的口中泛起苦味。這一局棋,自己步步為營,好不容易布局到了“將軍”的程度,沒料到一個西華的叛逃,頓時讓自己全盤陷入被動之中。


    仁不掌兵,他暗暗懊悔,昨天直接把西華滅口就好了!自己一念之仁,鑄成大錯。


    事已至此,後悔也無用,隻能當作一劑苦藥默默吞下,牢記教訓。


    “郝大,你看現在怎麽辦?”幾個人看他麵色凝重,知道事情大不妙。


    “馬上撤退。”


    “可是郝大,我們的人都到位,火藥也運來了一多半,就算走了風,馬上動手也來得及。”何六心有不甘。


    “現在不走,怕是都走不脫。”郝元冷冷道,“你們不知道他們的厲害,馬上去告訴大夥,撤退。”


    郝元知道此時容不得任何猶豫,師父曾經告訴過他,永遠不要低估“澳洲人”的反應速度。


    “他們是這個世界上反應最快的人――你要用分鍾,而不是小時來計算他們反應的速度。”


    郝元很難想象世界上有反應這麽快的組織,在這個反饋和決策都是以年月計算的世界上,一件事僅僅傳播就要花上很多日子,哪怕是同一座城市,本地的新聞也要幾天時間才能傳遍全城。


    但是師父說得話從來都是正確的,久而久之,郝元對師父的言論有著迷信一般的崇拜。


    何六等人麵麵相覷,但是他們也養成了對郝元“神機妙算”的言聽計從,雖然心有不甘。還是立刻下去執行了。


    撤退的方案是早就準備好得了,一聲令下,手下人很快就分組開始撤出待機地點。


    郝元的命令下得正是時候,最後一隊人剛剛走完,杭州府派來得馬步快已經來到街道兩端,封鎖街道,盤查行人。有一些衙役直接在完璧書坊的大門口護持。


    人還在半路。那邊又傳來消息,那處宅子也被查抄了,來抄查的也是官府的衙役。


    雖然儲存在內的火藥、兵器都損失了,但是裏麵的文件和金銀細軟因為及時轉移全部安然無恙,駐守的人也都及時撤了回去。


    何六等人咋舌,這趙老爺真不是蓋得!自然也對郝元暗暗佩服。


    “你派一個臉生的本地人出城。盡快通知鳳凰山莊那邊的周十二,等天一黑就帶著弟兄們走人,不要攙和攻打山莊的事情了。從據點撤出來的幾個鏢師都是石翁的人,全部滅口。”


    “是。”何六點頭,“我們現在怎麽辦?”


    “咱們先在城裏避一避。”


    雖已不再攻打完璧書坊,但是很難說趙引弓有沒有在城門口設下暗卡以圖跟蹤。所以郝元就關照大隊人馬暫時不要出城,先在城內各處據點落腳隱蔽。他自己也不出城。隻帶幾個親信,到一個秘密徒眾家中隱蔽。


    南下窪已經不能去了,那裏雖然安全,但是現在出入口必然是有大量的暗探跟蹤,自己的行蹤一旦敗露,保不住趙引弓會使出什麽手段來。他原來打得是一個出其不意,現在“出奇”已無可能,攻守易勢。自己的局麵十分被動,隻有蟄伏重新等待機會了。


    曹光九、苟承絢苦心策劃的“火燒鳳凰山莊”的計劃,盡管策劃精心,實施到位。還專門通過張廣湉請來幾位高僧來放焰口做法事,宣揚破魔衛道,一群群破產的蠶桑戶也集中起來,準備著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更有大批的打社暗藏火種硫磺,直等一發動起來,衝進山莊就對著慈惠堂縱火,來個火燒連營。


    然而西華的叛逃使得整個方案完全暴露。錢水協根據西華的口供,調整了防禦安排。天色剛一擦黑,放焰口的儀式剛剛開始,幾名狙擊手就在山莊內的設計陣地開槍射擊,將主持法事的僧人擊斃。


    喧鬧的法器和消音器完美的掩蓋了步槍射擊的聲音,夜視瞄準鏡更是準確的將彈頭送進了將近一千米之外的人體內部。


    主持僧人的突然死亡引起了極大的恐慌。現場指揮的曹光九――苟承絢自告奮勇接了去放河燈的事情――暗叫不妙:搭設法台的地點距離山莊大門足有一裏多地,法台周圍,除了被煽動起來的百姓、“打社”和請來的和尚之外別無他人。趙老爺除非有法術,否則絕不可能在這麽遠的距離內置人於死地。


    張廣湉卻懷疑台下圍觀的人中潛伏有善用彈丸的刺客,因為看死去僧人的額頭,卻有類似中了彈丸的模樣,隻是孔徑極小,不似火銃的彈丸。當即讓曹光九將台下的人全部攔截到二十丈之外,隻留下做法事的僧侶和隨同來壯聲勢的各個“香社”。


    沒想到第二名僧人剛一上台,還沒開口,就再一次突然跌倒在地。張廣湉搶上台去,抱起僧人,已是氣絕了。卻見也是眉心多了一個流血的彈孔。張廣湉心中恨極,知道必是山莊中人搗鬼,但是卻不知道對方如何行事。法台旁全是可靠熟悉的人,閑雜人等已經被攔截到二十丈之外,別說彈弓或者手打彈丸,就算用鳥銃也打不到這麽遠。如果說是山莊那邊射來,法台距離山莊有一裏多遠,得用大炮才打得到這裏――況且第二名僧人登台的時候法器還沒響,放鳥銃的聲音不可能聽不到。


    到底用了什麽邪術!張廣湉氣得滿目赤紅,卻又無計可施。眼見著下麵的眾僧和香眾表情倉皇,頗有畏縮的意思,不由得直跳腳,然而再要讓人上來做法事卻無人肯應了。任他如何勸說,再無一個響應。


    忽然一陣狂風吹來,將供桌上的一件法器“嘩啦”一聲吹倒,聚集在台下的僧人香眾頓時一哄而散,不到片刻已經逃了個幹幹淨淨。隻剩下張廣湉一個人在台下氣得大哭起來。


    曹光九隻覺得心裏膽寒,暗暗嘀咕這事還成不成?正在彷徨間,忽然聽到苟承絢在叫他,扭頭一看卻不見蹤影,再看才發現苟承絢縮頭縮腦的混大堆的人群中直向他招手。他暗罵:真是個沒卵子的貨。


    “你做什麽,鬼鬼祟祟的。”曹光九罵道。


    “你過來,不要舉火把,到人堆裏來。”苟承絢小聲道。


    “玩什麽把戲……”


    曹光九罵罵咧咧的走了過去,苟承絢一把把他拉到人堆裏,悄聲說道:“老曹,河燈那邊出事了!”


    “出事了?!”曹光九吃一驚,放個河燈那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這能出什麽事?


    “你看。”苟承絢一指原處,隻見所指的地方火光熊熊。這處火光他早就看見了,因為今天是中元節,江邊河灘上多有大戶人家燒法船的,所以並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這是?!”


    “這就是那些河燈和大法船!”苟承絢語帶悲憤,“剛運到河灘,一條小船就過來了,朝著河灘上連打了二十幾個起花,把河燈全點著了!”


    河燈原本就是紙糊的,加上這次為了增強縱火效果,內部又特意加了容器,裝了火硝、硫磺和桐油這裏的助燃物。一被點著,立刻就成了燎原之勢。


    “這可怎麽辦?”曹光九發急道。他是石翁親封的“前敵總指揮”,提調攻打鳳凰山莊的全部行動。眼下卻全亂了套:不但郝元連個人影子都不見,他手下帶隊來的周十二也不見了;苟承絢的水攻完全破產,張廣湉那邊也出了問題……


    “我看是風緊,扯呼……”苟承絢根本不等曹光九答話,脖子一縮,人已經混入人堆中不見了。氣得曹光九直罵娘。


    曹光九回到自己的位置,正盤算要不要派人緊急聯絡石翁,忽然站在前麵伸著脖子看熱鬧的一個“打社”悶哼了一聲,跌倒在地。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接二連三的又有好幾個人癱倒在地。曹光九到底是破靴黨中的頭麵人物,心思轉動的極快,抬腳就把站在自己身邊拿著火把照亮的“打社”一腳踹到,火把頓時熄滅。


    沒想到這一舉動卻給他招來了死神。就在他踢倒火把後的瞬間,曹光九隻覺得身子被人重重一擊,他暗叫不妙,又一發子彈擊穿了他的腦袋,中斷了所有的思維。


    曹光九一死,苟承絢和郝元又不見蹤影,聚集在山莊外的人群群龍無首,全做了鳥獸散。張廣湉雖然有心要自己單幹,奈何眾信眾已經被嚇破了膽,根本無人響應。


    第二天天色大亮,在鳳凰山莊門前的河灘上,滿是丟棄的帷幕、法器、棍棒、草鞋、草帽……幾具被丟下的已經僵硬的窮人的屍體還是慈惠堂收殮的。牌甲仵作過來,草草的驗過屍報了個“暴病身亡”。這場風雲變幻的大戲就此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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