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娘和人打著招呼,一路往山上走,茶園喜歡高爽的環境,所以鳳凰山莊的茶園都在接近山頂的上半山區。青石板的小路一路蜿蜒向上,道路兩旁已經栽上了新栽得樹苗,這些樹苗有得是從附近的苗圃買來得,大多是從靠在山下江邊碼頭上的大船上卸下來得。


    王四娘一直不知道為什麽趙老爺不喜歡本地的苗木,這鳳凰山莊上栽下得苗木,特別是有收益的,幾乎全是從船上卸下來得。


    現在正是唇季,各種花木爭相開放,一路行來,真如走在雲霞之中一般。她走過一片去年栽下的梅樹林,樹雖然還不及一人高,花卻已經開了,粉白的花朵似雲朵一般的漂浮在山麓上,淡淡的幽香不時撲鼻而來。樹間擺著幾箱**蜂,正在花間穿梭。這些梅子樹也是老爺特意用船運來栽種得。王四娘知道一點文人的道道,覺得老爺雖然是廣裏來得商賈,倒也是個風雅之士呢。


    趙引弓在山上種梅樹可不是為了風雅,其實這山上種什麽也不是他安排的,都是農委會的專業人員親臨現場之後再逐一安排的。總體原則是即保證山坡綠化,又要獲得一定的經濟利益,這幾十畝梅子林雖然用來吟詩作對也不錯,主要的目的還是獲取梅子,用來醃製酸梅。


    沿著道路往山上走,一路上都是新載的各種苗木,有的速生的樹種已經頗具規模。前年移栽來得竹子,已經成了林,顯得鬱鬱蔥蔥。


    山路蜿蜒,路邊兼具灌溉和排水作用的水渠裏溪水嘩嘩的流淌著,將沿途的落葉和花瓣帶了下來。


    王四娘身上微微出汗,眺望周圍,和前年她來投靠的時候已經大不相同了。林間長工正忙活,或者修剪枝葉,或者鬆土施肥,也有人正在收集林間的枯枝敗葉,清除雜草。一派忙忙碌碌的唇日景象。


    王四娘一直爬到接近山頂的地方,這裏有一片很大的茶園,大多數是去年才新開辟出來的,茶樹苗是專門從龍井一帶買來得。


    剛剛栽下去一年的茶樹,自然是采不了茶。她要去得是另一個茶園,原是有人在山上開辟過得,後來因為茶葉質地一般,賣不出錢來,便漸漸荒廢了。趙引弓在鳳凰山置地的時候就一起買了下去。重新整修剪枝施肥之後,去年的茶樹長勢就很好,不過當年沒有采摘唇茶,隻采了夏茶和秋茶。今年算是第一次采摘春天的新茶。


    去年秋茶下來之前,蔡實特意找過她,要她采摘炒製六百斤上好的秋茶,說是老爺要送人用得。


    再過幾日就是清明,要采“明前”新茶這是最好的時候。雖然這次蔡實沒有來關照她,王四娘還是打算按照去年秋天的例子,精挑細選的采明前新茶來,炒好之後趕在清明前後進獻給老爺。


    茶園門口已經聚攏了十幾個女子,有老有少的,都和她一色的打扮。看到她過來,紛紛笑著起身上來打招呼。她們都是在去年的浙北大旱災中被收容來得難民,許多人有茶農的背景,所以留在山莊裏專門在茶園裏做工。


    王四娘是山莊的“老人”,又是“打頭”的,采茶女工們不免奉承她,年齡小的叫聲“四姐”,年齡大的不敢斷然叫她“妹妹”,至少也得稱呼她一聲四嫂。


    她還沒站定身子,幾個平日裏伶俐的女工已經一陣風似得圍了上來,有人接過她的茶簍的,有人趕緊端來茶水的,還有人見這些都趕不上趟,趕緊用自己的毛巾鋪在石頭上,拉她坐下。


    王四娘對這套早就見怪不怪了,她笑著擺了擺手:“茶,一會再喝。今個天氣不錯,正是開采新茶的好日子。這次的明前茶,一旗一槍。這茶要預備著進獻給老爺,或自用,或者老爺送人用,大夥可得仔細著辦差。”


    “四姐您說什麽呢,別說是老爺要用得茶,就是有您老人家在這裏坐鎮,咱們姐妹還敢不盡心竭力嗎?”內中一個女茶工滿麵堆笑說道,“您在這裏歇歇,我們這就動手采茶。”


    “這怎麽行。”王四娘人極聰明,雖然和趙老爺接觸不多,但是耳聞目睹的幾件事,知道這位老爺對下人擅做威福的事情十分反感,所以平日裏很是小心。她站起身來,“大夥動手吧,采了茶,晚上還要連夜炒製呢。大夥加把勁。”


    “好嘞。”一幹女工一起應承。


    采茶要在中午時分開始,過早過遲都不合適,采摘下去,還有靜置一個半時辰再開始炒製,采摘下來的新鮮茶葉一般是不放過夜。17世紀的炒茶工藝已經和後世相差無幾,唯一的缺點是沒有電鍋,控製溫度比較難,因而炒製茶葉就愈發依賴工人的經驗。好在去年的浙北大災,災民裏什麽樣的人都有。炒茶的高手師傅要弄到了二個。王四娘的手藝勉強還算可以。給負責炒茶的師傅打個下手。所以每天王四娘帶著女茶工們都要忙活到下半夜才能睡覺。


    炒製出來的杭州新茶是作為杭州站的特供為辦公廳提供的。趙引弓這也算是為元老院做貢獻。為自己在元老院裏刷點信任度。


    雖說是“特供”的茶葉,以元老院的一貫吝嗇作風,也得是一旗一槍的那種。王四娘采茶算個能手,眼疾手快。一邊采一邊還要教導身邊幾個生手:“要用手指去揪,不要用指甲掐!”


    采茶工作十分辛苦,唇日的陽光雖然和煦,長久曬在身上也讓人覺得燥熱難當――何況她們還是在密不透風的茶樹叢中,一站一二個時辰,手眼不停的勞作,沒一會就已經渾身大汗淋漓了。連續不斷的幹了將近一個時辰之後,有幾個體弱的已經滿臉通紅,不時停下喘息了。


    “喝幾口水喘一喘!別停下,馬上趕上來!”王四娘一邊手腳不停,一邊還督促著開始落後的女工。


    作為打頭得,王四娘有權安排休息時間,但是她不會輕易喊停。每個小組都有每天的工作定額,不但要保量還得保質。而這個工作量大致是勉強才能完成的程度。


    她的這個小組,雖然有熟手,但是生手也不少。如果不拚命的催趕,在天黑收工前根本完不成采摘定額。而每天采摘下來的茶葉都要送到炒茶間去處理――炒茶師傅也有自己的工作定額的,不能及時送交足額的茶業,整個環節都會脫下。考核起來,全組都要扣月錢。她自己作為“打頭的”損失更大:除了月錢之外還要扣管理津貼。若是一直不能完成考慮,自己的打頭的位置也難保。


    會幹活,幹得好的人到處都是,能夠帶著人幹活還能幹得好的人就很少了。王四娘要保住這位置,不得不拚命的督促手下人不可。


    一簍一簍的鮮葉被專門的運輸組送到山下的炒茶作坊裏。王四娘手腳不停,一直到山上的氣息連續鳴響了十四次才宣布休息。


    “大夥抓緊時間吃點喝點,擦擦汗。一會再開始!”王四娘自己累得不行,還不忘鼓動大家。


    眾人來到休息的大樹下,這裏早準備好了保溫茶桶,裏麵熬製好得茶水,另外有一小藤箱子的點心。


    這種點心其實就是一種臨高的軍用口糧,特點是含有較多的糖分和鹽分,對於消耗很大的田間勞動者來說是一種快速補充體力的“能量棒”。


    王四娘端著竹筒杯子,邊喝水邊吃點心,看著黑板上的記工數――這是截止到目前為止她們采摘的茶葉斤數,按照這個進度,她們剛剛完成了四成不到的定量。


    到下午收工還有一個半時辰,趕一趕的話還是來得及的。她心裏對今天的采茶狀況有點底,盤算了下下午該怎麽調整每個采茶工人的采茶線路,最大程度的提高她們的采茶速度。


    休息時間為三十分鍾,不過很少會休滿時間。水喝完點心下肚,大家就自覺的都起來準備回去幹活了――進度完不成固然要扣錢,若是能夠超額,亦有獎金。勞累歸勞累,積極性還是很高得。


    接下來的一個半時辰裏,按照她重新調整過的人員分配開始采茶。這樣手腳不停的一直忙到天色漸黯,汽笛開始鳴響了十七下,今天的采茶工作才告結束。


    采茶是結束了,但是她們的工作還沒有完――炒茶作坊裏的工作還沒開始。她們要在裏麵幫著攤葉、殺青、揀梗……做輔助性的雜活。鳳凰山莊可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裏的基本工作時間是十二小時。王四娘是十一點上工的,按照十二小時工作製,得到晚上十一點才能下班。


    收拾好工具,一行人迤邐下山,年紀小的女孩子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來了。鳳凰山山麓的一處比較平坦的地方蓋了不少大小房屋和院落。這裏就是鳳凰山莊的總管理處和各個作坊的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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