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種種,構成了一個不解之謎。也使得叛軍對屺母島勢力始終心存忌憚。


    孔有德緩緩將這一疊紙塞入懷中,問道:“莊主為何要告知官軍的糧台所在?”


    陳思根微微一笑:“你若覺得有用,就拿去用,若覺得無用,一火焚之。”


    孔有德還不死心:“實話說,在下對此還有些疑惑……莫非是請君入甕?”他有心想激將一下對方,以便能套出些話來。


    陳思根還是微微一笑:“請君入甕,有這個必要麽?”他麵色一變,冷笑道,“若如此,幾個月前爾等的首級就已經傳遍九邊了,還用得到等到今日嗎?!”


    這話說得極不客氣,妄自尊大之極。孔有德一陣怒火攻心,然而他知道對方並不是在說大話,強按下心頭的怒火,拱手道:“那就多謝鹿莊主了。孔某告辭了。”說罷,起身離去。


    得到這一情報之後,李九成和孔有德商議,繼續在城裏死守恐怕時日不多――來得官軍中有堪稱精銳的關寧軍――其中還有二千號稱最為善戰的夷丁,都是叛降大明的蒙古和後金士兵,野地浪戰己方萬萬不是對手,北馬鎮一戰已經充分說明了他們臨時靠擄掠牲口拚湊起來的騎馬步兵不是野戰騎兵的對手。


    這麽一來,奇襲糧台來迫使官兵退兵就成了他們除了泛海逃走之外唯一可能的選擇。


    不過,現在叛軍的活動區域已經被壓縮到了登州,要去青州劫糧,勢必要越過萊州地界。這是件冒很大風險的事情,萊州城內現在有孫元化和張燾等人率領的數千官兵――都是和他們打紅了眼的山東兵和南兵,如果他們攔腰堵截的話。不管是去還是回,都會造成嚴重的損失,搞不好偷襲部隊全軍覆沒。


    兩人再三計較,最終決定事不宜遲,趁著這些天官兵剛剛抵達城下,尚未形成合圍,又天降大雪,野外極少有人活動的機會,出動騎兵對青州進行一次奇襲。一舉燒毀官兵的糧台。


    計較已定,以孔有德的家丁親兵為核心,又秘密調撥了各家原東江將領的家丁親兵,總共六百名精騎,每人飽餐一頓。發給禦寒的衣物。賞了銀子。每人配備一馬一騾。隨身帶六天的幹糧馬料,趁著天降大雪的機會,悄悄打開城門,秘密沿著海岸線進軍。


    一路天降大雪,鵝毛般的大雪將人馬走過的痕跡很快被大雪覆蓋,天寒地凍之中,官兵的塘馬也不再到較遠的地方進行哨探。孔有德的六百人馬一路順暢。未受任何重大損失便進入了青州地界。


    青州雖然是東三府,但是因為萊州守城戰的成功,在登萊之亂中受損較至於登、萊二州小得多,除了在一開始被叛軍回師登州的兵鋒掠過外。其後相對安定,不是赤地千裏,渺無人跡的模樣。自然官兵的戒備狀態也差得多。


    孔有德率領騎兵突然出現在青州,攻破朱橋和黃山館等一係列屯糧地點。燒毀官兵轉運的糧草數萬石,青州道楊進率軍倉促迎戰。兵敗陣亡。一時間原已經打算“收全功”的山東行營內頓時亂了起來。


    這年冬天原就十分寒冷,進入十一月已經大雪紛飛,加之海邊海風凜冽,軍士冒雪衝霜,肌膚皴裂,甚苦於寒冬。而進剿官兵連冬裝都未備足,朱大典、謝三賓派人四處籌備綿衣皮襖,還到處搜羅蘆席燒酒以犒勞軍士,又多次發放賞銀,努力穩定軍心。


    但是糧食被燒毀的謠言卻突然出現了,還沒等他們查清謠言源頭,從青州奔來的告急使者已經到了大營內。


    這對朱大典等人不啻於晴天霹靂――天寒地凍,數萬人馬頓兵於堅城之下,又被斷了糧食,頓時就是陷入了全軍覆沒的絕地!


    接到這封告急書之後,朱大典立刻召集大營內的臣武將商議對策。諸將的意見一致:趁著目前營寨中尚有四日存糧,拔營退兵往萊州、青州等地,以便就近獲取糧食。待到糧道恢複之後再次進軍。


    朱大典尚在猶豫――他為這次登州之圍堪稱嘔心瀝血,眼看著叛軍已經成為釜底遊魚,卻忽然冒出個糧道被斷的事情。根據青州的急報,叛軍方麵似乎是派出了一支遊騎偷襲了青州各處糧台。


    敵人既然隻是偷襲,又無後方支援,必不能持久,營中還有四日存糧,若能緊急籌措,圍困登州的局麵依然能夠維持。這時候他想起了鹿莊主,他已經答應送一千石糧食來,想來再要他多送幾千石也做得到的。聽說他在招遠一帶招納流亡數萬人,必然有大量的存糧。黃縣距離此地又不遠……


    因而他沒有馬上下令退兵,而是讓諸將暫時先回各營,謹守營寨,等候命令。


    諸將辭出後,朱大典立即派人飛騎去萊州,要求孫元化派出人馬先在萊州城內籌措一批糧食運送來大營以穩定軍心。他又同幾個重要幕僚繼續商議,估計可能遇到的各種困難情況,想一些應付辦法。正在商議之間,忽聽登州城內號炮齊鳴,歡呼聲一陣陣的傳來。


    朱大典皺眉問道問道:


    “為何如此喧嘩?!”


    片刻之間,城內的嘈雜似乎蔓延到了營寨內,人喊馬嘶,一片混亂。援剿登州統領遼兵總兵官,都督同知金國奇突然進帳來急急地說:


    “請諸位大人趕快上馬,情勢不好!”


    “何事如此驚慌?快說!”


    “不知為何,諸營得知糧道被斷,士兵們都鼓噪起來要走。將軍們彈壓不住,正被亂兵裹挾著逃跑。現在各營驚駭,勢同瓦解。情勢萬分危急,請大人趕快上馬,以備萬一。”


    朱大典強作鎮定:“你速去傳下嚴令,各營人馬不許驚慌亂動,務要力持鎮靜,各守營壘。有敢棄寨而逃者,立斬不赦!”


    “是,遵令!”金國奇回身便走。


    朱大典正在焦急間,祖大壽帶著一群親兵騎馬奔來,來朱大典的帳前下馬,匆匆拱手施禮,大聲說:


    “請大人立刻移營!逆賊已經從城中衝殺出來了,請大人速走!”


    “逆賊已成釜底遊魚,不必擔心。”他的話音未落,隻聽城內炮聲隆隆――這些日子城內叛軍很少開炮,此時卻忽然一下密集開火起來,炮彈呼嘯著飛向大營,愈發增加了營中的混亂。


    朱大典正要說話,忽然從敵軍營中響起來戰鼓聲,角聲,海螺聲。接著,有千軍萬馬的奔騰聲,喊殺聲。大家都聽出來:登州城內的叛軍已經傾巢出動向營寨衝殺來。祖大壽催促道:“請大人火速移營,再做計較。”


    孔有德偷襲得手的第二天,李九成就在城中得到了鹿莊主派來的密使送來的偷襲成功的口信。他原將信將疑,一直沒有舉動。不過他吩咐手下的將領們秣兵厲馬,隨時準備出城廝殺。


    這天忽然得報官兵營寨中人喊馬嘶,亂糟糟的,知道發生大營內必然是有了變故――多半是糧道被斷的消息已經傳到營內。李九成自己是遼東舊將,對關寧的行事作風十分了解,知道這必然是關寧將領危急之中在跑路了。他獰笑一聲:“真是天助我也!”當即命令全城擊鼓鳴炮,又派許多親兵滿城呼喊:“官兵糧道已斷!”


    隨後他全身披掛,親自率領一部分精銳為前鋒,率領三萬步騎兵向大營進攻,希望趁著混亂時候一舉將山東行營的主力擊潰。


    此時,行營中戰力最強的關寧諸營已經開始奔逃,餘下的四川、河北、山東各鎮的人馬也隨之逃跑,一時間諸營大亂,爭相奔逃,朱大典、謝三賓等人被人挾持著扶上馬背,一起打馬而逃。


    時值雪後,天寒地凍,關寧諸軍多為騎兵,先一步已經逃走,其他各鎮多為步兵,徒步在積雪中幾乎寸步難行,被叛軍追及,頓時如鳥驚獸竄,毫無抵抗。潰逃和追殺一直持續入夜,官兵有很多人被殺、被俘,在混亂中潰散的更是不計其數。


    朱大典等人在逃跑中幾乎為叛軍追及,幾次都動了自殺的念頭,最危急的一次,他身邊的親兵全被衝散,幸好這時候一支打著屺母島旗號的騎兵突然出現,一排火槍打過去,將叛軍殺退,將他們接應下來。


    朱大典驚魂未定,見到對方不過一百多人,領頭的隻是個年輕軍官,頭戴厚毛氈的範陽笠,身穿棉長袍,胸前腰間束著布帶子。身邊的一百騎,個個都和他一樣的裝束,斜背鳥銃,腰佩戰刀。雖然沒有著鎧甲,卻顯得英氣勃勃,十分的驍勇。


    “小人黃安德,給大人請安!”聽說被救的是山東巡撫,來人立刻滾鞍下馬,來到朱大典馬前打千行禮,“大人們受驚了!”


    “不要緊。”朱大典聽得對方是山東口音,頓時安心,強作鎮定,“多虧壯士相助!”


    “大人請心安,孫大人已經親率張將軍在前麵接應,我等護衛朱大人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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