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外麵的打穀場現在就是集市,橫七豎八的搭著一些簡陋的遮陽棚,一夥一夥的兵痞敞胸露懷晃來晃去,有得還喝得醉醺醺的。一群群的難民被當成商品趕在空地上。送到集市上的,都是婦孺――叛軍兵將有的是搞女人孌童的發泄淫欲的,也有多年沒有兒子想弄個男孩子繼承香煙的,也有沒老婆的趕快弄個老婆的――孔有德雖然多年前就是將領,但是也是一直沒有老婆的,登萊事變之後才有了妻子。


    姿色較好的年輕女人的待遇好些,因為怕曬黑了賣不起價錢,腦袋上多少還搭了個棚。若是一般粗手大腳的農家女子就隻有在牆根跪著等候挑選的份了。一個個蓬頭垢臉,麵黃肌瘦。


    這裏既“公中貨”也有“私貨”,後者大多是年輕女子,大多是兵將們掠來玩膩了再拿出來轉賣。


    除了人市,就是一堆堆的破爛市了,這裏占地麵積更廣,一個個貨攤都攤開了擺滿了物件:此地什麽都賣:從一堆堆死人身上剝下來的破衣爛衫一直到金銀玩器、玉器擺件……農民的農具,商人的算盤,戲子的衣箱樂器乃至大戶人家置辦的壽材這裏都有――但凡住家、官衙、商鋪乃至寺廟裏有得東西,無一不給搶來發賣,有些還帶著斑斕的土花――是土匪趁著戰亂盜掘大戶人家墓地挖來得陪葬品。


    來買東西的,不僅有叛兵,還有種種在這亂世裏膽大不怕死。油鍋裏的錢也敢撈得滾刀肉,如同蒼蠅嗅到死屍一般的聚合過來,竭力撈取著好處。最近從海上冒險來了一批南直的人販。正在收買年輕女子。


    買主賣主,一個個都是拿著棍棒刀劍――這裏可沒什麽秩序,為了價錢起爭執動刀子是經常的事情,至於偷竊搶劫更是家常便飯,隻要在市場邊緣走幾步就能看到幾具滿是蒼蠅的腫大屍體。木杆上少不得也掛著一排排發黑的腦袋。


    黃安德皺著眉,他和曹清朱四一樣,按照衛生員的吩咐戴著臨高製得豬嘴口罩。即使如此屍體的臭味也還是不斷的鑽入鼻端。他們奇異的造型不時引起周圍人的旁觀,但是無人敢囉唕――叛軍是烏合之眾,就算是李九成也沒法完全有效的控製每一支散兵遊勇。但是“屺母”字號下的人不好惹大家都是有共識的。看守集市的叛軍將領知道隻要惹上了鹿大爺,這裏非被從上到下屠一遍不可,所以他嚴令手下,凡是對屺母島來人不敬的。一律拉出去直接砍頭。


    “是黃爺來了!”黃安德正在漫步。一個穿著破爛號坎,敞著胸的壯漢迎了上來,先抱了抱拳。此人是看守市場的頭目,原是孔有德身邊的一個仆人,也跟著姓了孔。如今孔有德是副元帥,他自然也水漲船高的混上了個“遊擊”的銜。專門帶著一隊人在這裏經營集市。


    雙方打過招呼,把總問道:“怎麽樣?黃爺,是老規矩還是?”


    “當然是老規矩。”黃安德說。“壯丁三百個。你先點數――上回你可坑人,塞了那麽多老弱病殘的。走到地就死了四十多,還不夠他們一路上吃得糧食錢!這回再鬧出這樣的事,糧食咱們鹿老爺可是一顆也不會給得。”說著他拿出一個藍色的印戳子遞過去。


    “看您說得。”孔遊擊雖然是仆人出身,經商方麵倒是頗有無師自通的感覺,滿臉堆笑的推諉起來,“上次那批壯丁絕不是小的欺瞞――咱哪敢呐。全是真真正正的青壯,主要是在人圈裏擱得久了,吃不飽飯,天氣又熱,這一路走著去不得死幾個?要我說,不是給您挑得特別精壯的,走到島上少說也得死一半。別說他們了,前幾日大帥行軍,路上發痧死了的都丟了一路呢!這日頭毒啊。”


    “不扯這個了,你這回得把人挑齊整了――要是路上死得人太多,下次說不定就得要你們送貨了。”黃安德說。


    “好,好,我這就去準備貨色,女人和孩子還是您老自己過目?”


    “是。都按照老規矩。”


    孔遊擊馬上叫來一個親隨,關照他領著“黃老爺”去人市上選人。


    黃安德不是第一回來辦差,他自己是流民出身,知道元老們對人口的重視程度。而且知道首長們和其他勢力不一樣,對女性和兒童特別看重,很多時候甚至是優先運走婦女和兒童。在屺母島上第一批被運走的也是婦女和孩子。而且他早就隱隱約約的聽說過,首長們對山東大妞尤其有興趣,特別是那些高個寬肩長腿的女子,特別中他們的意。所以在選人的時候不免也要仔細的大量一番。


    他一路走來挑選著,看中的就用手一指,朱四和曹清就會在對方的胳膊上用刻好的藍戳子蓋上一個章。旁邊的叛兵就會把人帶出來單獨圈起來。


    對於被蓋上章的人來說――不管是黃安德親自挑選的婦女還是由孔遊擊隨意劃拉的丁壯,一旦被蓋章就等於有了命――隻要他們能挨到中間站。如果還有孩子或者家人,一個章就活了全家。照例可以全家都跟著去。因而往往就有人央求被蓋了章的人假認家眷。一個單身的男人若是被蓋了章,馬上就有女人願意給他做老婆。


    過去他們曾經用過掛木牌的方法,但是後來也不知道怎麽得大家都知道跟著他們去就能吃飽飯,所以往往剛一掛上去就會有人上來搶奪或者偷走,引起打架的喊冤的,甚至還鬧出過人命。最後就改成了蓋章。


    鹿莊主給他的指示很簡單:優先選擇選天足,身高在一米五以上,年齡四十以下的健康女子,有無孩子都不要緊。至於少兒,隻要沒有殘疾的,一概都要。


    天足這個條件比較難滿足――山東的纏足風氣和江南不同:江南農村女人要作田,所以農村婦女普遍不纏足,但是山東這裏纏足就很普遍了,即使農家女子,也很少有不纏足的。所以天足這一前提條件不是必須項。其他條件相對來說就比較容易滿足。


    黃安德一路走,一路選。人市上女人和孩子們等大了眼睛注視著他們,雖然叛兵不許人衝上去,但是隻要黃安德的目光一朝這裏轉過來,他們就會不由自主的想站起身來撲上去――直到被叛軍的刀槍逼迫住。這種可怕充滿了期待的求生眼光使得黃安德有時候簡直不敢看。


    特別是看到人市上的孤兒,更是淒慘可憐,一個個衣不蔽體,或倒或坐,虛弱不堪。他們身小體弱,又無人照顧,是整個人圈生物鏈裏的的最底層。黃安德一邊慨歎,一邊盡量的帶走每個看上去還算健康的孩子。


    他從這裏每帶走一個人,就是多救了一個人的命。但是現在招遠和島上的接待能力也很有限,特務艇每次隻能運走幾百人,所以鹿文淵給他的額度是每次最多帶走一千人。


    最後去得是“小棚子”,這種小棚子裏賣得一般都是姿容比較出色,或者是中戶以上人家的女子,雖然買這樣的女子不能按照“統貨價”,而且還要付現銀,但是裏麵時常能發覺一些符合首長們審美趣味的女人。朱首長每次都撥給他二十兩銀子專門用來收購這樣的女子。給他的指導價格為三兩銀子一個人。


    棚子外有專人看守,隻要亮出銀子表示有誠意的人才能進去“看貨”,黃安德去過幾次,看守知道他的來曆,並不盤問。朱四卻是第一回進來,不由得好奇的東張西望,忽然他渾身一抖,拉了拉黃安德的衣服。


    黃安德側過臉一看,發覺朱四已經是麵紅耳赤,低著頭不敢看。黃安德知道他多半還是沒經過人事的童男,看到了這棚子裏的春色有些把持不住了。


    棚子不大,裏麵卻擠滿了人,陽光照射下,裏麵一股汗臭熏人的氣味,當中卻有個空場被繩子圍著不許人靠近。被賣得女子一個個都被剝得一絲不掛,被推到裏麵任買家驗看。隻許在繩子外麵看,可不許動手。否則就刀槍伺候。


    黃安德知道有的外地來得買家極其挑剔,連皮膚上有些許疤痕的都不要。一個身材長相皮膚俱佳的妙齡女子,賣價最高也不過五兩銀子――隻有江南買價的十分之一不說,在江南買個女孩子,絕不允許你這般驗看。也難怪南直一帶的人販一個個寧肯把腦袋掖在褲腰帶上冒死來這裏“買貨”了。


    若是平日裏,黃安德少不得要打趣下這小夥子,但是眼下的“春色”卻是無邊的慘景。女人們先是家破人亡,接著又被叛兵的反複的淩辱虐待,被折磨的一個個呆若木雞,神情呆滯。叫她怎樣就怎樣,就算在一幹男人的圍觀下也完全不知羞恥一般,任人評頭論足――即使是他這樣見多識廣的人也提不起興趣來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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