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福也是老於戰陣,看了一會也覺得棘手――這比打黃縣要麻煩多了,當初黃縣沒有多少武裝,從上到下士氣都不高,很容易就被攻破。如今這夥鄉勇還在白馬塘打了一個勝仗,不論戰力還是士氣,都正在旺盛頭上。自己這一陣怕是占不到什麽便宜。


    擺明了是要啃個硬骨頭。


    但是這硬骨頭啃不下來,他們就沒法安心去打萊州。好弄也好,不好弄也好,屺姆島都是非打不可的。.


    毛承祿和陳光福商議片刻,決定明日一早發動進攻。毛承祿率領大部隊從沙堤上猛攻,吸引島上鄉勇的注意力,陳光福率領精銳繞道冰麵突襲屺姆島。


    “攻下屺姆島,老兄就是首功一件。”毛承祿滿麵堆笑,“聽說屺姆島上的人口糧食財物極多。拿下了咱們兄弟都能大大的生發一筆了。”


    毛承祿耍了個心眼。他在白馬塘之戰中已經吃過屺姆島鄉勇的大虧,雖然當時他並未親臨指揮,但是從後來逃回的潰軍口中還是知道對方的火器犀利無比,不但射得遠,而且發射快,幾排槍過後士兵就支撐不住了。


    一個人這麽說,毛承祿可以認為他是推脫,幾十個人異口同聲,這話裏的真實性就大大提高了。


    所以毛承祿鼓動陳光福率領奇兵迂回,自己率領大隊人馬從正麵攻――敵人火器再犀利,總抵不過他的六位紅夷大炮。十幾斤一個的巨彈打上去,任他堡壘堅固,己方巨炮轟擊之下,再讓裹挾來的難民衝陣填溝,敵人自然會亂了陣腳。到時候他就有機可乘了。


    至於陳光福,他能攻上島去自然最好,攻不上去也無大礙。


    陳光福那裏知道他的算盤,還以為是自己率領援兵來得關係,毛承祿要送他一個人情。當下滿口答應,還說打下屺姆島一定平分財貨,絕不讓毛老兄吃虧。


    當下計較妥當,各自回去整頓人馬。


    毛承祿帶來的將近一萬人中間。稱得上戰兵的其實不過一千五百。叛軍在黃縣加上陳光福帶來得援兵共有五千人,雖然叛軍在黃縣裹挾了近萬人,號稱有十萬人馬。但是其中戰兵不超過三千人。毛承祿留下一半戰兵守衛縣城。帶另一半戰兵和二千輔兵來攻打屺姆島,其餘的大多數是裹挾來的難民。


    因為登州的倉廩極其豐厚,所以這一千五百戰兵武器裝備齊全,全部有鐵甲――盡管質量不一,好歹人人有盔甲。這在大明的軍隊來說已經是很難得的事情了。輔兵中不少人也混到了一領棉甲或者皮甲。最為誇張的是火器,除了六位紅夷大炮之外,這一千五百戰兵居然配有八百門各種銃炮,論及火器的普及水平,在當時也算是世界一流了。


    這些龐雜的火器和彈藥,或是裝在手推車上或者由人肩扛背負,由裹挾來得難民運送。六位“巨炮”則由擄來得耕牛牽拉,緩緩向沙堤方向而去。


    走在頭裏的。是新近“招募”的難民,說是“兵”,其實丁壯老弱都有。甚至還混雜有婦女。至於武器裝備:多數人就是拿著一根木棍而已,有得人幹脆什麽也沒有。叛軍隻是用難民來充當炮灰和勞動力,自然無心來武裝他們,更談不上有什麽訓練。


    隻有等打過幾仗,大多數人默默無聞的死去之後,久經戰陣的幸存者才會被吸納到軍隊中去,成為這支隊伍的一員――這在明末的各路亂軍中是最常見的成長模式。最終能夠幸存下來的,必然是都是身經百戰,最為強悍的士兵。


    為了防止難民逃散,騎馬的家丁隊在難民組成的大隊人馬周圍不斷的逡巡。用鞭子驅趕著他們向指定的方向行進。


    陳光福的隊伍悄悄的從大隊人馬中分出,他隻帶五百人,除了他的家丁親兵和一些夜不收之外,餘下的全是積年的老兵痞,都是凶悍異常,為了錢財不要命的人物。聽說屺姆島上有寨子,有上萬難民,一個個眼睛發光,隻要攻上去,不愁搶不到幾十兩銀子,幾個美貌女子。


    登州和黃縣城下,因為叛軍擄掠來得大量女子已經形成了人市。外出擄掠的叛軍將搶到的女子在人市發賣給同夥,買賣十分興旺。


    所有人的人都有馬:這些人都有在冰麵上騎馬的經驗,馬蹄上都纏繞了防滑的布條。而且陳光福給他們全部配馬的用意並非要他們策馬衝擊,而是迅速通過冰麵。登島之後就立刻棄馬步戰――實際就是騎馬步兵。


    龍騎兵雖然是歐洲搞出來得,但是在中國騎馬步兵一直都存在,騎馬機動,下馬步戰在明末的戰爭中並不罕見。


    因為要在冰麵上行走,又聽說對方火器多,所以這些人全部換上了較為輕便,抵擋火器比較有效的棉甲。靴子上都纏繞了草繩。除了隨身刀盾,每人還帶一根標槍――這標槍除了突擊前用來投擲外,還有萬一掉下冰洞時候自救的做用:東江軍久在遼東海島,冰上作戰的經驗相對豐富。


    除了武器,每個人再攜帶幾個裝滿猛火油的小瓦瓶和一個慢燃火種,隻等突入島上,就立刻四處放火。


    以他的看法,別看島上人多,自己的這五百精兵隻要一登上島,鄉勇們就會大亂起來。到時候整個屺姆島唾手可得。


    隊伍在沙堤的入口處停了下來,毛承祿手下的把總千總們一陣忙亂,將混亂的隊伍整頓好,勉強維持住秩序。


    毛承祿騎在馬上,在家丁的簇擁下緩步來到龐雜的人群前,大聲呼喊道:“大夥拚了命殺進寨子,財帛糧食隨便拿!饃管夠!”人群中頓時一陣騷動,毛承祿冷笑一聲,又大聲說道:“寨子裏有好幾千的女人,要幾個弄幾個,隻要你弄得到!亂世裏人命賤如紙,大夥都是過了今天不到有沒有明天的,你要是個男人,別說連女人的奶/子沒摸過就鳥朝天了!”


    原本氣氛有點沉悶的人群中居然還發出了幾聲叫好聲,有人叫道:“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要死也得吃個飽,玩夠了女人再死!”周圍的人群頓時發出一陣狂叫聲。這些不到十天半月前還是良善百姓的可憐人在這幾句話的煽動下,心中的原始本能都暴露出來,一個個眼睛發紅,士氣頓時暴漲。


    毛承祿知道自己這幾句話已然起了作用大,當即命令全軍向沙堤上前進。


    太陽漸漸的升起來,四野裏一片寒冷的白色光芒,正月裏的冬日清晨,風寒刺骨,龐大的叛軍人群猶如洪水一般,翻滾著往屺姆島的沙堤上而去了。上萬人行走時候噴出的白氣蔚為壯觀。


    陳思根站在柳條邊棱堡上的一個瞭望塔上,用望遠鏡觀察著正在開進的叛軍。


    密密麻麻的人群讓看著就覺得頭皮發麻――更令他唏噓的是走在前麵的正如朱鳴夏所說的,全是一些衣衫襤褸,麵如菜色的可憐百姓。


    他們一個個破衣爛衫,很多人幹脆光著腳在雪地裏行走,皮膚凍得發青,明知道自己是去送死,隻是為了幾句空洞的許諾。


    想到朱鳴夏和自己說得話,他知道這朱隊長是毫不介意自己殺死多少可憐的百姓的,而且還擔心自己手軟了。


    就是想手軟也辦不到。陳思根心想,就眼前這個陣勢,這柳條邊前不血流成河怕是不成了。


    柳條邊的防禦已經了緊急加固,原本的柳樹柵欄已經砍去了樹冠削尖了頂部,砍掉的樹枝選粗的直的橫綁在柳樹之間,小一些的做成鹿砦樹立手榴彈投擲的距離上。僅僅翻越這道柵欄就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棱堡上的火炮按照陳思根的吩咐重點配置在兩翼――既可以集火射擊正麵來敵,也可以向冰麵上射擊。畢竟現在沙堤兩側海麵都已經冰凍,敵人完全可能下到冰麵繞過柳條邊的障礙向棱堡直接進攻。因而在靠近棱堡的海岸線上已經挖出大致有一人高的陡坡――自然海岸多數都有這種侵蝕坡,支隊隻是修整一下,陡坡上潑水凍冰。


    他注意到有六門紅夷大炮已經在距離柳條邊大約八百米外安設炮位,從大炮的摸樣看,應該是發射十二磅炮彈的半蛇銃。這種炮的有效射程將近二裏,是頗具威力的火炮。


    陳思根在發來的情報資料上得知道叛軍運用火器十分老練,而且多次將重型火炮機動使用,屢次重挫敗官兵。在整個登州之亂中,叛軍的火炮運用是最為出彩的。


    這邊毛承祿手下的炮手們正在忙碌著。這六位紅夷大炮都是從登州城內取出得,這些炮手也都是受過葡萄牙人訓練的,一名把總在旁監視,不斷的發出口令,士兵們各司其職,安設炮位、裝填火炮顯得十分純熟。


    一名炮手舉起一柄木尺,閉起一隻眼睛來對著柳條邊觀察――他們使用的是比較簡單原始的視差測距,雖說如此,在當時的大明軍隊中也算少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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