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節 重建


    轎子一路往惠福街而去。起威鏢局組織了大批鏢師隨隊護衛,每到一個街口,就燃放起高升和萬字鞭。孫可成帶著鏢師們穿著統一新做得號衣親自在後麵列隊徒步跟隨,一股子揚眉吐氣的摸樣。


    孫可成自從海軍火燒五羊驛之後,原本一直夾緊尾巴做人的起威鏢局才算是擺脫了裝孫子的局麵,等雙方的密約簽訂之後,起威鏢局一下就抖了起來。他早就憋著勁等著郭東主回來好顯擺一下。


    隊伍到得惠福街上,這裏的街口已經由南海、番禹兩縣派來的衙役關防,不許閑雜人等靠近。原來的宅子和紫誠記、紫珍齋二店的店鋪門前,早已經洗刷一新,貼了大半年的封條早就沒了蹤影,門前台階下的亂草也把拔幹淨。路麵也灑掃的幹幹淨淨。唯一的問題是紫誠記和紫珍齋的大玻璃都給人敲碎了弄走了,現在隻好暫時不下板。


    以掌櫃沈範為首的原紫氏企業的夥計工匠們,排列在店門口,眼巴巴的瞧著轎子一路過來――他們盼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自從廣州站全體撤離之後,夥計工匠們領了遣散費,各自回家避風頭。有些倒黴蛋沒躲過去的,被衙役捉了去,多少吃了些苦頭,破了些財。好在孫可成一直在暗中幫忙,又有高舉不時的助力,把人心都穩定下來。這批人雖然領了遣散費,衣食不愁,但是畢竟每日坐食山空,心裏不安。一個個眼巴巴的盼著郭東主早一天回來大夥好繼續上工做買賣。


    盼來盼去,終於等來了郭東主重返廣州的消息。消息是孫可成派人通知的。紫氏企業的一幹人不免奔走相告。


    沈範自從遣散之後就回了老家,在鄉下避風頭。他因為是紫氏企業的大管事,是田達追尋的重點人物。離開廣州前幾乎被田達的惡仆所綁架。幸而一開始起威就派人暗中保護。才算保得他平安逃走。


    沈範身藏整個廣州站夥計、工匠的名冊,在鏢師的護送下一路逃到家鄉避風頭。沒想到田達手麵很大,居然通過當地縣衙派了衙役來捉拿他。他全家隻好在鏢師的護送下連夜逃走,隱居到起威的外櫃,一躲就是幾個月。


    在躲藏的日子裏,他能夠通過起威鏢局的通訊網絡掌握廣州的情況。他雖然沒有下麵夥計工匠那麽坐立不安,但是也對郭東主等人能否重回廣州抱著很大的疑問――畢竟澳洲人要對付的是官府。


    起威的鏢局的人通知他回廣州準備複業的時候,這位老掌櫃抑製不住心中的激動,立刻起身往廣州趕路而去。他到了廣州之後,先下榻在起威的客棧裏,起威的人四處外出通知分散在各鄉乃至鄰縣的夥計工匠們回來複工。整個客棧裏一時間喜氣洋洋,都等著東主回來重新複業。


    此時此刻,沈範站在夥計們的第一個,心中抑製不住激動。這次風波,自己雖然沒能幫東家什麽忙,但是東家真得是“回來了”。從小民們一聽就怕得要死的官府淫威居然靠著大炮自己打回來了。澳洲人說到做到,不畏權貴的強硬作風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眼看著轎子在近處落下,打轎簾。郭東主從轎子裏探身而出。微微的跺了跺腳,又撣了撣了袖子上的灰。一副讓人望塵莫及的“王霸之氣”,接著,後麵的裴姑娘也下了轎子――依舊是明豔照人,風華絕代。沈範強抑胸中的激動,走上幾步,一個大禮便跪了下來,要給郭逸磕頭。在場的紫氏集團的夥計和工匠們也呼啦一下全部跪了下來。門前頓時黑壓壓的跪倒了一片人。


    郭逸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這些人對紫氏企業有如此深厚的情感。眼見著沈範居然對他施以大禮,趕緊搶上一步將他扶了起來。眼見這老掌櫃已經是淚流滿麵,哽咽的說不出話來,郭逸自己也不覺得有些內心發酸――所謂的“忠義”大約就是這個意思吧。他心中感慨著。


    “眾位請起!”郭逸定了定神,對大家掃了一眼,“一別大半載。諸位受苦了。當時我也曾說過,我等終將重返廣州,再振舊業,和大家一塊放著鞭炮讓字號重新開張。”說到這裏他覺得眼眶有些濕潤,“來!拿鞭炮來!”


    “來!”沈範一聲招呼,早有夥計準備好了一百個高升炮和十掛萬字鞭。把個惠福街上擺得密密麻麻。


    郭逸拿起線香,點著了一個高升的藥撚子,接著,高升炮和萬字鞭接二連三的響了起來。整個惠福街上頓時鞭炮聲震耳欲聾,煙霧彌漫。


    郭逸坐在花廳上,原本陳設富麗堂皇的花廳現在已經空無一物,連他屁股下麵的椅子,麵前的桌子都是臨時從舊貨鋪買來得――古人沒有家具店的概念的,家具都得請匠人做。要買現成的家具隻有買舊貨。


    十二扇請高手巧匠製作,鑲嵌玻璃的窗戶已經不翼而飛,貪婪的衙役們不但拿走了一切可以搬動的財物家具,連可以拆走的建材也沒放過。郭逸剛才已經去看過了紫誠記的酒作坊,裏麵的蒸餾器和常壓鍋爐撤走前都被他們破壞了以免被人利用,現在再看到它們的時候已經變得破損不堪,上麵還少了許多部件。顯然有人把這些東西拆了下來搬去某處,最近又搬了回來。


    從官府退還回來的生財家夥幾乎沒有一件是完整的,郭逸看了直搖頭。大多數東西恐怕隻有拆了燒火,回收資材的價值了。至於一般生活用具,廚房裏連一口鍋子、一隻碗都沒剩下。要燒口水喝都很難。


    總算房子在幾天前已經由孫可成和沈範組織人打掃過幾遍。院子裏的雜草也拔掉了。


    即使這樣,這一度興旺發達的產業還是一副頹唐不堪的摸樣。


    “真是糟蹋的不成摸樣。”郭逸感歎道。


    “我睡在哪裏……”裴莉秀看了一眼原本自己在惠福街的閨房――裏麵堪稱“家徒四壁”,至於紫明樓那就更不用說了,她和鄭尚潔原本想馬上回自紫明樓看看狀況。但是孫掌櫃請她還是明日再去――那裏還在打掃。恐怕是沒法住人。


    “你和鄭尚潔晚上就先住到起威的客棧去吧。我已經關照孫掌櫃預備的下了豪華房。配有衛生間,很幹淨。”郭逸關照人先在自己的臥室裏架上張行軍床,弄一張書桌作為辦公之用。


    “我就不去住了,也給我臨時支張床吧,晚上正好把恢複紫明樓的計劃再考慮考慮。”鄭尚潔很有事業心,覺得住得簡陋一些也能克服。


    郭逸關照先在惠福街的宅邸、紫誠記、紫珍齋和紫明樓外張貼告示,“不日複業,凡本店本宅之夥友,敬請在三日內報到複職。”雖然開張前大多數人已經回來報到,但是還有一些人沒有聯係到。


    至於房內的的家具、生活用品和店內用的生財,立刻尋工匠製造,不吝工價,要木匠們盡快製造。有些可以從舊貨鋪買到的,就先從舊貨鋪購買。但是郭逸要求必須買上好得物件,不能因陋就簡。


    “這個容易。最近廣州這裏賣‘抄家貨’的大戶有不少。舊貨鋪裏好東西很多,不用說家具,就是陳設擺件也有得挑!”沈範笑著說。他這會是忙得腳不點地,前後奔波張羅。郭逸給了他一張德隆廣州分行的折子,可以隨意支款使用。


    “哦?怎麽回事。”郭逸好奇道。


    “還不都是澳洲人……”沈範壓低了聲音,但是抑製不住的想笑,“官兵在瓊州府打了個大敗仗,帶兵的文官武將死得死,俘得俘。被抓的要贖身錢,回來朝廷還得治罪。有罪的要脫罪,沒罪的想升官。簡直就是亂成了一鍋……這不都得花錢運動疏通?”


    “原來如此。”郭逸想我們在澄邁的勝利的確是狠狠教訓了這幫官兒。


    “現今賣地賣房子的也有。東主要是有興趣的話,也可以暗中瞧瞧有沒有合適的。”


    “你先幫我看著。有合適的再來稟。”


    “是。這回廣東官場上被牽扯的人真不少。”沈範對大明朝廷沒什麽感情了,對這批魚肉百姓,作威作福的官吏倒黴沒有一點同情,“東主您放心,我帶周采買去,他人稱周剝皮,非得把這批肮髒官兒身上好好的榨一榨,給東主您出出氣――這些官兒手裏的好東西有不少。”


    “好,你去吧。”郭逸點頭。


    郭逸的座船上隨同帶來了一個臨高建築總公司的施工隊。準備對住宅和產業進行修複。還帶了一些可能要用的建材:比如大幅的玻璃。但是現在看起來,房屋的損壞遠遠超過了他的預計。預備的材料從數量到種類都不夠用。還有鍋爐、蒸餾器、衛生潔具這些,都得從臨高訂貨。郭逸知道紫明樓的狀況隻會比這裏更糟糕――裏麵的很多“奇巧淫技”的東西恐怕是十不存一,搞不好連水管、龍頭都給人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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