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節 前往三良鎮的道路


    蔣鎖是她的師弟,她知道這位師弟對自己很有意思。但是師弟小她四歲,隻能算是個半大的小夥子。她不願意嫁給一個比自己小的男人。就這樣一直耽擱下來。


    然而這點情愫她不敢向任何人透露,哪怕平日裏最為親近的江娘在內。這不但是癡心妄想,就算能成事也落個不好的下場。同行的姐妹被大戶士紳貪戀美色納妾的也有過,結果大多不好。不是被人嫌棄是江湖女子隻能忍辱度日的,就是被玩膩之後拋棄。


    三良的備戰如火如荼,石誌奇卻在石灣過著優哉遊哉的日子。石灣攻克之後,他沒有繼續進發――這一帶水路錯綜複雜,又沒有現成的航行圖。從當地百姓和俘虜的鄉勇口中又了解到離這裏不遠的三良鎮守禦嚴密。石誌奇便讓支隊在石灣駐紮下來,一麵清算組織鄉勇的大戶,一麵核定“合理負擔”查抄“敵對分子”的財產。


    他把支隊司令部設在石灣東頭,靠近港灣的一處大戶人家的祠堂裏,這裏房屋整齊,還有一處花園。不但起居舒適方便,而且靠近部隊便於指揮――一有風吹草動立刻就可以登船出發。石誌奇派出了許多探子去四麵打聽消息――這些探子大多是最近一個月才投靠的珠三角地區的窮苦人。支隊每到一處,除了要求各村鎮承擔“合理負擔”之外,都會拿出繳獲的米銀賑濟災民,收容孤兒和貧民,許多窮得過不下去的人幹脆就跟著支隊走了――不管髡賊不髡賊,跟著去了至少能吃飽飯,穿上件像樣的衣服。這些人愈來愈多,以至於每隔十幾天,石誌奇就得派船把這些人運往虎門,再由虎門轉運到港島的淨化營。


    其中一部分人留在隊中隨軍行動。他們被單獨編為一隊,用繳獲的刀槍武裝起來,隨軍充當勞工,比較機靈的,忠誠度有一定保障的派出去充當探子,四處收集各種消息。


    本地的探子活動起來有很多優勢,起碼在言語上沒有破綻。縱然在行動中損失幾個也無關緊要。石誌奇靠著探子們的活動,將方圓幾十裏地方的動向民心都掌握的清清楚楚。


    每天都有各種各樣的人湧向他的指揮部。他們大多是貧苦百姓來請求澳洲人去“打大戶”的,也有的是來告狀舉發的――自從他們絞死了好幾個地方上有名的劣紳惡霸之後,來告狀舉發的百姓大大增加,有的甚至從百多裏外的地方趕來,祠堂門口每天都人山人海,要見“澳洲大頭領”。


    有人不但帶來了狀紙,還隨身帶來了血衣、血刀之類的“證據”,有些人揣著寫著密密麻麻字樣的紙張,上麵全是某個大戶名下的字號幾何,田地多少,藏有多少財寶等等。看起來就讓人垂涎三尺。石誌奇每次看到這種紙片,心裏就忍不住想親自帶人去“打土豪”。倒不是他貪圖錢財寶貝,而是許許多多財貨從眼前搬運出來的情景讓他產生由衷的滿足感。而且繳獲越多,戰後的評功的時候自己的功勞值就越打。


    但是查抄大戶財產有政策的限製,政務院嚴格禁止超範圍“打土豪”,除了團練的組織者和領導者之外,主要是嚴厲打擊當地的惡霸地主之類的人物。所以可打擊的範圍不大。


    百姓們來告“惡霸地主”狀的人倒是不少。石誌奇一開始對當“青天大老爺”很有興趣,但是見了一天的人之後再也不願意搞什麽“現場辦公”了,百姓們來告狀的、舉發的、通風報信的,不但消息來源龐雜難以判斷真偽,而且其中也不乏想借著澳洲人的力量來挾私報複的。石誌奇弄不清到底是辦好還是不辦好。幹脆把事情推給民事和情報人員,自己躲到後院裏優哉遊哉,專門接見四鄉來的地主――他們都是畏懼“髡賊”的可怕威力,紛紛前來送禮討好的。


    石誌奇覺得,與其麵對一群破破爛爛,滿麵仇恨的百姓聽他們爭先恐後的控訴什麽,不如舒舒服服的坐在太師椅裏和滿麵堆笑的大戶們說說話,喝喝茶,順便看看他們的禮單再收下。精神物質的雙豐收。


    送來得東西堆積如山,從金銀財寶、古玩字畫、綢緞布帛到大米豬羊,乃至婢女童仆,都有人奉上。石誌奇照單全收。雖然要全部交公,但是被重視的感覺令人愉悅。各種財物堆滿了祠堂的各個院子的廊簷下,隻等著船隻轉運。


    由於支隊的船隻和人員大量被用來轉運戰利品和人口,針對三良開展的軍事行動又推遲了幾天,直到十月二十五日這天,石誌奇的e支隊才正式展開軍事行動。


    這時候,參加作戰的e支隊得到了一定的兵力加強,支隊兵力超過三百人,有二十多艘舢板和長龍。因為聽說敵人在河道裏進行堵塞作戰,所以吃水最淺的無甲板的小型舢板多帶了若幹,用來通過堵塞地段。


    石誌奇的船隊從石港出發之後,走了四五裏路,就轉入了前往三良的河道。這裏的地形讓石誌奇大吃一驚。河道變得狹窄,平均不到20米,沿岸有大量的水生植物,不時還會遇到成片的小樹林。他意識到這一帶的地形十分有利於敵人在河岸上組織對船隻的進攻――敵人完全可以隱蔽的從河兩岸同時接近河道,然後用弓箭和火器攻擊狹窄河道中的船隻,給他們以重大的殺傷。


    “命令各船樹起防護板!”


    防護板是最近才為舢板配上的設備――這是針對前一階段各支隊在內河作戰時遭遇到近距離的弓箭和炮銃類武器射擊而製造的防護設備。


    外形類似大型的長方形盾牌,有支架和鉸鏈可以密集的排列在舢板和長龍的兩側船舷。用來保護船上的水手和士兵。這種防護板外包裹有鐵皮,能夠抵擋所有的弓箭、鳥銃和大部分小型土炮發射的散子。士兵們藏身在防護板後麵可以有效的保護自己的軀幹部位,同時不妨礙射擊和觀察。


    不過,支起了防護板之後,航行的速度就大打折扣,船隻變得笨重,劃船前進也要花更大的力氣。所以一般隻有在臨戰的時候才會支架起來,如果敵人投射火力不強,指揮官們寧可不使用這種防護以使得船隻行動更為靈活。


    石誌奇的判斷沒有錯,羅天球在幾名武師的建議下,專門從鄉勇們中間選拔出若幹擅長射箭鄉勇,由專人帶領,潛伏在河道兩岸,伺機襲擊髡賊的船隻作為襲擾。而在沉船和打下木樁堵塞河道的地方,羅天球埋伏了帶著小炮、鳥銃和弓箭的小隊鄉勇。大家認為髡賊未必會清理堵塞無――因為他們有許多舢板,很容易穿過堵塞地段。但是他們在經過這些地方的時候必然會減慢速度,這個時候埋伏在近旁的鄉勇就一起開炮放箭,給予船上的髡賊大量殺傷。


    “派出尖兵組,在河兩岸進行搜索,掩護船隊通過!”石誌奇下達了命令,隨後關照人把他的鋼盔拿來――要是這時候河岸邊飛出一支箭來,送命的可能性很大。


    四組尖兵在河道兩岸登陸,在河岸搜索著交替前進,掩護船隊通過。他們很快和蘆葦和樹林中埋伏的鄉勇發生了交火,尖兵的偵查、潛行和觀察訓練使得他們在很遠的距離上就能發現毫無知覺的鄉勇,並且予以迅速的殲滅。由於此次行動並非秘密的偷襲,所以石誌奇並不要求清除工作保持安靜――他要得隻是迅速安全的掩護船隊通過河道。


    這樣,尖兵一旦發現有埋伏著的鄉勇就從遠距離上使用步槍射擊,在零星的槍聲中,兩岸的鄉勇很快就被肅清。活著的人不敢繼續待在岸邊,紛紛往回逃去。


    在彎彎曲曲的河道裏走了二個多小時之後,尖兵們終於第一次和大股的鄉勇遭遇,在船上的大炮支援之下,這股鄉勇很快逃走,還丟下了若幹門小土炮。石誌奇發現自己沒法繼續前進了。舢板已經擦到了底――他們遭遇了第一道堵塞線。


    船上水性精熟的水手下水去探摸,發現這裏的河道上已經訂下了一道有三排木樁組成的堵塞點,木樁很粗大,幾乎露出水麵。即使是舢板也隻能勉強木樁頂部拉過去。有時候船上的士兵還不得不下船以減小吃水線。


    “在木樁上套上繩子,然後用力劃!”


    這種做法很簡陋,但是曾經在實戰中起到過效果。16世紀西班牙人征服墨西哥城的時候就曾經用過這樣的辦法來清除墨西哥人在墨西哥城周圍湖水中打下的木樁的。


    繩索被迅速的套在木樁上扣緊,然後幾艘舢板同時劃槳。繩子被拖得筆直,舢板的船尾都半沉了下去,木樁依然紋絲不動。


    隨後他們嚐試了好幾根木樁,沒有一根能夠象當年西班牙人那樣被拔起來。倒是有一艘舢板差點翻了船。


    “奇怪,西班牙人不是這麽幹得嘛?”石誌奇撓著腦袋,覺得有點丟麵子。他這個知識是聽人說來得,沒有看原著,所以不知道西班牙人拔木樁的時候用得是噸位大得多的雙桅帆船。


    眼見浪費了一個多小時沒有取得一點進展,石誌奇決定不在這上麵浪費時間了。他既沒有合適的工具也沒有足夠的人手來清除水下的障礙,隻能直接越過障礙繼續前進了。但是這麽一來所有的長龍就隻能留在障礙外,隻有舢板可以繼續前進了。而火炮全部是假設在長龍上的。


    石誌奇怪命令把12磅山地榴分解開來,分散放置在舢板上,舢板吃水太淺,無法攜帶太多彈藥,因此2門炮隻帶了40發炮彈,實心彈和霰彈各一半。隨後他命令留下少數人留下看守船隻,其他人將舢板逐一拖過木樁之後繼續前進。


    又走過二裏多路之後,尖兵再次和守衛阻塞線的鄉勇發生了交火,這時候火炮無法射擊進行支援,隻有一個班的尖兵們很快就抵擋不住一百多名鄉勇用弓箭和土炮的猛烈攻擊,被迫後撤。鄉勇們一直衝到了離舢板很近的地方才被舢板上的步槍火力擊退。但是他們並不退出***線,隻是退出了米尼步槍的有效射程之外,伺機繼續攻擊。


    石誌奇一度想讓部隊上岸行軍,免得在船上不能有效的發揮火力,而且難以隱蔽――簡直就是活靶。但是他親自登上河岸之後大吃一驚。這裏根本沒有什麽成片的陸地,到處是河道、水塘、稻田。有些河汊口和堤岸上看得出曾經架設過簡易的便橋,但是此刻已經全部拆除。部隊棄船登岸光徒步行軍光一路架設渡橋就要花去許多的時間。他別無選擇,隻好命令部隊繼續乘船前進。


    這樣不斷的在互相射擊中前進,遭遇到的抵抗愈來愈激烈。大約是發現髡賊無法使用火炮,鄉勇們也猖狂起來。當舢板企圖越過***線的時候,鄉勇們就用土炮和弓箭猛烈射擊,直到海兵登上河岸發動衝鋒才把他們趕走。穿越河道***線的戰鬥接二連三,鄉勇們利用每一次船隊被堵塞物遲滯,停留在河麵無法發揮火力的機會發動一次次的攻擊,弓箭和鳥銃土炮發射的炮子雨點般的打來,盡管沒有有多少殺傷,卻大大延誤了支隊前進的腳步――總共不到十裏的水路,支隊走了差不多個上午。期間一人死亡,十人受傷。還有一艘舢板在拖過木樁的時候被擦破艇底,漏水沉沒。


    石誌奇臉色鐵青,這個糗也出得太大了!e支隊投入珠江沿岸戰役一來,一路攻村拔寨,還沒有人員陣亡,船隻損失的事情,現在居然被鄉勇打死了一個士兵,還弄沉了一條舢板!回去麵子上也太難看了。


    正在這時候,前麵的舢板又開火了。他趕緊舉起望遠鏡。前導的幾艘舢板已經被米尼步槍發射時的濃煙所籠罩。隻看得見煙霧中的步槍發射時的噴射出的火焰。河岸上鑼鼓震天,許多人在呐喊尖叫,一片喧嘩聲。忽然樹叢中升起了一團濃煙,霹靂一聲,河麵上劈裏啪啦的掀起了許多小水柱。有些鐵片直接打到了舢板上的防護板上,發出叮當聲。


    “朝濃煙方向開火!”附近舢板上的士官們呼喊著,指引著射擊方向,十幾支米尼步槍同時朝著冒起煙霧的樹叢中開火,槍聲、子彈穿過枝葉發出的撕裂聲。人的慘叫聲混成一團。石誌奇緊張的拿著望遠鏡觀察著河岸,幾艘舢板不待命令已經向河岸邊劃去,讓海兵登陸驅逐敵人。


    從樹叢中飛出了密密麻麻的羽箭,海兵們把頭縮在防護板後麵羽箭密密麻麻的插得防護板上到處都是。不時還響起幾聲鳥銃的轟鳴。鐵子打在防護板上“砰砰”直響。海兵們從防護板後麵探出槍口不斷的還擊。幾分鍾的交火之後,岸上漸漸不再射擊,慢慢沉寂下來。


    驅走鄉勇之後,船隊慢慢的通過了堵塞線,前麵是有一處河道的拐彎。河麵狹窄起來。水流湍急。兩岸變得陡峭。第一艘舢板為了避開河道中心的水流,把船靠近了河岸,正在這個時候,河岸上的草叢裏突然跳起幾個人影,把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猛得推到了舢板上。


    石誌奇還來不及驚叫出聲,第一艘舢板冒起了一團濃煙爆炸了。


    幾乎在同時,後麵的舢板同時開槍了,草叢被打得枝葉亂飛,一個鄉勇從河岸上中彈栽倒在河裏。


    其他舢板趕緊靠攏上去。被炸的舢板依然漂浮在水麵上。兩側的防護板和一部分船體被炸飛了,船上的十多個海兵和水手七倒八歪的倒在船底,一個個鮮血淋漓。有一個***概是爆炸物正好在他懷裏爆炸,肚子上被炸開了一個口子,暗紅色的五髒六腑都露了出來。一股血腥的焦臭和煙火氣彌漫著。


    “萬人敵!”一個海軍軍官叫了起來。


    萬人敵是中國土產的火器:用陶土罐子做得炸彈,裏麵放上七八斤乃是幾十斤黑火藥,外加各種鐵子、小石頭和瓷片之類的殺傷破片,使用的時候點燃導火線從城頭丟下來,殺傷效果按當時的標準來說非常可觀,是守禦城寨的利器。但是“萬人敵”十分沉重,根本不能當手榴彈用。沒有人想到鄉勇門會在野戰中使用。


    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會利用河岸斷崖的這個地勢上的特點,等船隻經過直接把萬人敵推了下來,不偏不倚的炸了個正著。在人擠人的小舢板上這玩意一爆炸。威力可想而知了。


    舢板上的十一個人全部在這次偷襲中送命,武器全毀。損失慘重。海兵登陸之後隻在附近找到幾具被亂槍擊斃的鄉勇屍體。


    “靠!”石誌奇憤憤的把指揮刀一揮,“殺進三良市!雞犬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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