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節甜港風雲--菊花嶼海戰(一)


    為什麽是向右舷而不是左舷,這個問題顯然沒什麽意義。樂琳當海軍幾個月,服從命令聽指揮這個當軍人的基本準則還是明白的。


    “直接瞄準船身打,”席亞洲有些遺憾,“可惜沒榴彈,不然一發上去就足夠擊沉一艘船了。”


    “可以用燃燒彈。”樂琳建議道。


    所謂的燃燒彈當然不是汽油凝固彈,也不是白磷彈或者鋁熱彈,而是一顆被燒得通紅的實心鐵球。這玩意的效果還算不錯,但是炮手操作起來必須十分小心,注意安全,所以不管是陸軍還是海軍的炮兵,都不喜歡這種彈藥。


    “好,就用燃燒彈。”


    船上的12磅加農炮是根據最近工業部門根據林深河的提議,由他一手負責製造出來的準備裝備陸軍的四種標準火炮之一,仿製的原型是美軍的m1857式12磅加農炮,又稱為拿破侖炮。此炮雖是滑膛炮,但是在1.13kg標準發射裝藥的推動下,能將標準12磅炮彈以5度的射角精確地投射到1480m外的距離上,而射角為10度時則可達到驚人的1911米。雖然是一種滑膛炮,其射擊精度在當時也是出於較高的水平,足以在1000米的距離上與敵人展開交戰,而且隻需數發炮彈就可使整連的敵人喪失作戰能力。是南北戰爭期間雙方都普遍使用的火炮。


    這種炮的唯一缺點是比較重,差不多將近半噸。但是裝在船甲板上用來轟擊海上目標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為了便於在海上射擊,這四門火炮連炮架固定在一個簡單的轉盤上,利用反衝式後座原理進行火炮複位。


    右舷最近的敵船距離已經不到一海裏了,以m1857式的威力,敵人已經處於射程之內了,但是席亞洲還是沒有下令射擊。


    席亞洲的想法是一擊必中:大鯨至少要堅持20分鍾,才能等到十海裏外趕來的a支隊的增援。所以第一次射擊最好全部命中大量的殺傷敵人才行,否則下麵就是一場苦戰。


    m1857式的精度在岸上自然不錯,但是在顛簸的海麵上打擊一個1000米之外的目標,能不能命中就隻有天知道了。席亞洲雖然不是海軍愛好者,起碼也知道風帆時代的海軍炮戰,距離在100米以內才能確保大部分射擊都能有效命中。英國人甚至強調在50米之內再開火。


    就算m1857的威力和精度都比那些老式的滑膛炮強,為了確保準確性,把射擊距離壓縮到400米之內還是必須的。


    十分鍾過去了。所有人都在等待。炮長們眼睛盯著加熱爐裏的鐵球,為了確保安全,加熱爐周圍是厚厚的沙土保護層,必要的時候還能立刻用沙袋把火爐蓋沒。沙袋的壘牆後麵的海兵們一個個從射擊孔向外凝望。海盜的船越來越近了。


    席亞洲戴上了傳令兵給他拿來的80鋼盔,但是拒絕了防刺背心,這東西穿著站在甲板上會活活熱死。他保持著沉默,仔細的用望遠鏡注視著敵人的動向,和他估計的一樣,右舷的三條船前出得比較快,左麵的四條船慢。


    終於,離他們最近的一條船已經逼近到400米的距離之內了,


    “甲板和炮位注意!”他叫道。


    艦上一陣微響,接著又歸於沉寂。


    “開始射擊!”席亞洲命令,“目標3點鍾方向。”


    命令立刻傳達到了甲板上,原來覆蓋在炮位上的草席被迅速的掀開,妨礙射擊的草袋也被掀落到海裏,甲板上頃刻露出了四門火炮黑乎乎的鑄鐵炮身。


    “距離二鏈!”測距員迅速報出了目標的直線距離。


    炮手們卻毫無動靜,原來這些都是陸軍的炮手,習慣用米做長度單位。樂琳趕緊更正:“目標3點鍾方向!距離360米!”


    “目標360米,燃燒彈1發裝填!”


    炮手們飛快的在炮膛內的火藥包上麵再填上一塊潮濕的軟泥餅,這是用稻草和粘土合搗成型的。接著炮手用鐵鉗子從爐子裏小心的鉗起了一個已經燒得通紅的鐵球,兩名炮手用一個鐵製的抬架,合力將這枚滾燙的鐵球裝進了炮口。


    由此可見這東西的危險性是夠大的,如果隔絕火藥的泥餅沒有很好的發揮它的作用,火炮就會自己發射,起碼正在炮口前忙碌的炮手是活不成了。


    “開火!”樂琳叫道。


    四門加農炮很有默契的按照從一號到四號的方式逐一開火了,甲板上頓時籠罩著一層輕煙。


    “見鬼!”席亞洲罵道,火炮射擊時候的煙霧實在太討厭了。硝化棉發射藥什麽時候才能有。


    等到這陣炮火的輕煙吹過船後,席亞洲才看到了剛才的對敵船的攻擊效果:打頭的單桅杆船吃水線以上部分中彈,已經冒起了黑煙,甲板上的人正在拚命的打水企圖撲滅火焰。


    雖然效果不錯,但是並沒有“秒殺”對手,席亞洲有些失望。


    這時,從正麵過來的三條船上也冒起了白煙,傳來了隆隆的炮聲。但是這些倉促射出的炮彈在距離大鯨很遠的地方就落進了大海。席亞洲知道敵人的火炮威力不大,不進入到50米很難發揮作用,可以放心大膽的先收拾右舷的船。


    接下來的一次射擊,燃燒彈洞穿了船帆,飛進了大海,敵人的船帆因此燃燒起來,很快變成了一個火炬,還有一發則從後甲板上橫飛過去,後梢的全部帆篷頹然一片紛亂的倒下,聚集在那裏的十幾個人無一幸免,全部被打得支離破碎,皮焦肉糊。


    “好!打得好!”席亞洲目睹此景極為亢奮,“繼續發射燃燒彈!”


    但是這燃燒彈卻沒有了,要用爐子把一個冰冷的大鐵球燒紅,需要很長的時間。樂琳已經命令改用實心彈了。


    雙方的距離已經逼近近200米,12磅炮在這個距離內幾乎是百發百中,右舷的打頭的第一艘單桅船差不多已經完全癱瘓了,後艄上燃起了熊熊大火,甲板上躺滿了七零八碎的屍體。


    大鯨號的甲板上被火炮發射的煙霧籠罩著,一陣風吹來,煙霧散開的時候,樂琳差點沒驚叫起來,左舷的四條船中的一艘單桅船已經逼近到不足五十米的地方,甲板上光著膀子,殺氣騰騰的拿著雙頭矛、腰刀和竹竿長矛的海盜們,瞪著通紅的眼睛,隻等著兩船相靠的一霎就跳過來廝殺。


    隨著海兵排長的口令,沙包後麵的海兵開火了,隨著整齊的槍聲,聚集在甲板上的海盜們象被鐮刀掃過一般,齊刷刷的倒下去一排,掉在水裏。


    這時候,瞄準著右舷敵船的四門大炮也打出了一個漂亮的齊射,四發四中,12磅鐵球在一艘雙桅船的水線上撕開了大窟窿――它開始沉沒了,上麵的海盜紛紛跳入大海,扒上後麵的一艘雙桅船。


    甲板上的海兵們一陣歡呼。“擊沉一艘,擊中起火一艘。”樂琳報告。


    “好,”席亞洲回答,“繼續射擊,換霰彈!”


    剛才海兵的齊射給他啟發,既然距離已經不到200米,用霰彈射擊這種毫無防護可言,甲板上又聚集著大量人員的船隻必然能取得很好的效果,雖然打不沉對手,起碼也能大量的殺傷敵人,削弱敵人的白刃戰戰力。


    12磅霰彈開始橫掃海盜船的甲板。大炮的每一次射擊都會噴射出68個鐵製的彈丸,猶如暴雨一般的將海盜船的艙麵甲板“洗”過一遍。幾乎無人能夠在這樣的轟擊下幸存,右舷的最後一艘船上聚集了大批準備跳幫的海盜,一次齊射之後,整個甲板上已經不再有活動的人影。


    右舷的威脅基本上的解除了,但是正麵逼近的古家的三條船也也到了大鯨號麵前。它們向船猛撲過來,十二門裝在船頭大炮同時開火,使它無法回避。


    大鯨不幸被擊中了,石子和鐵彈打在沙袋上,發出沉悶的“噗噗”聲,潮濕的草袋冒起了青煙。接著又是一炮擊中了前桅,帆篷頹然落下一片紛亂,敵人船上立刻響起來一片嗷嗷的叫聲。


    雙方炮戰繼續了十鍾。敵船和大鯨在火藥燃燒的白色煙霧中都看不見了,要等到煙氣退盡,才能知道雙方互相造成的損失。大鯨上已經出現了第一批死傷的人員:一發鐵彈擊穿了一處沙包壘牆,後麵的三名海兵和一名炮手被擊中當場死亡。


    “注意防護!”席亞洲喊道,忽然他的腦袋一震,腦袋有點暈,一個石子從鋼盔上彈落下來。


    海盜船開始用各種武器攻擊大鯨,鳥銃劈劈啪啪的開火了,到處是槍聲劈啪。石彈、鐵彈、鉛子、羽箭、標槍還有火炬紛紛被拋射到大鯨號上。甲板上彈如雨下。雖然有著高高壘起的沙袋掩體的掩護,但是還是出現了更多的傷亡。席亞洲幾次都差點被打中,一瞬間他的腿肚子顫抖了一下,極端想把身子鑽到掩體的後麵去,但是堅信自己有主角光環護體、王霸之氣附身的席亞洲指揮若定,在艉樓上屹然矗立,冷靜地發號施令,仿佛他是在檢閱時指揮鳴放禮炮似的。


    “a支隊怎麽還沒來?”席亞洲看似鎮定,實則心裏發虛。a支隊再不來,恐怕就得進入白刃戰了。


    船上開始出現了更多的傷亡,死傷的人員被立即送到下層甲板去,傷員在那裏接受應急處理。水手們往沾滿血跡的甲板上傾倒著沙子,以免來回奔走的人滑倒。


    “fire!”


    “雙份霰彈!”


    “後桅起火,損管隊!”


    “衛生員,有人受傷!”


    ……


    甲板上的水兵們的呼喊,伴隨著槍炮聲和敵人的嚎叫,讓樂琳感到即危險又刺激,他渾身冷汗,但是全身都沉浸到一種無法說出來的巨大快感中,簡直輕飄飄的要飛了起來,他一手拿著手槍,一手握著一柄海軍軍官佩刀,手舞足蹈的不住的用廣東話喊叫著,沒人聽得懂他在說什麽,好在現在也無此必要了,平時的訓練起到了充分的效果,每個人都知道自己該幹什麽。


    大鯨上槍炮齊發,硝煙彌漫,象一條噴火的蛟龍,緩慢的在海麵上移動著。


    忽然,席亞洲發現敵人的船隻開始掉頭了,一定是a支隊來了!他趕緊拿起望遠鏡,果然,在煙霧散開的間隙裏,遠處二艘漁輪正在向這裏全速靠近,白浪翻滾,海軍旗飄揚。


    “總算來了!”他嘀咕了一聲。


    兩艘漁輪的加入立刻終結了戰鬥。古大春原本雖然驚訝於大鯨號上的火力,但是自持己方人多船多,隻要圍攏上去打白刃戰,還是一樣能夠奪下大鯨,何況他自己的三條船還沒有受多大的損失。但是眼前這兩艘無帆無槳的快船的到來,使得他立刻明白了對手是誰。


    對手就是那個打敗過劉香和諸彩老的人馬的澳洲人啊!難怪火力這麽強!想到這裏,古大春差點肝膽俱裂,比起雷州的祝三爺,常年在這一帶混飯的古大春對澳洲人的傳聞知道的不少,他們的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也聽說了許多,特別是大鐵船和鐵快船。


    “快,掛起旗號,走!”古大春臉色煞白,吩咐道。


    逃跑的方向是不用關照的,這些年來每次海上行劫不順手,或者遇到了官軍的圍剿、對頭的追殺,就是向菊花嶼裏跑,隻要跑過貓跳口就安全了。何況這次是速度比他們快得多的鐵快船,直線逃跑必死無疑。隻有跑進菊花嶼那個迷魂陣,他們才有可能脫險。


    古家的三條船率先調轉船頭,在帆和櫓的推動下,向菊花嶼方向逃去。接著,餘下的幾條船也都跟隨著掉頭逃跑。


    海麵上,留下了二條有氣無力的漂浮著的船和一艘火焰衝天的船,這些船上的人員已經基本上被殺傷殆盡,帆桅、舵杆俱毀,就算還有些活人也沒法使它們動彈了。海風裏傳來了破船上被丟下的海盜們的號哭和咒罵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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