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凰,一凰!”


    有聲音自心中響起,來自於她最熟悉的那個男孩。邢一凰精神高度緊繃,漆黑的雙瞳中倒映出了閃耀著火光的塔露拉,身上的跳躍出幾束電流又恢複了原樣。


    雖然表麵上邢一凰仍然在提防著麵前的敵人,但她的注意力卻不可避免地剛剛的聲音吸引走了一些。


    她明白塔露拉的實力有多強大,但更清楚瓦倫丁呼喚自己的聲音有多急促,就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


    他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跟自己說。


    頂層的火焰依然在熊熊燃燒,被隔離在外的阿米婭和陳仍然沒有恢複好體力和精神,隻能將希望寄托在被隔絕開的瓦倫丁和邢一凰身上。跳躍的火光在地上映出了科西切扭曲漆黑的影子,也照亮了她那張邪性冷漠的臉。


    還有一個如荊棘般扭曲危險的笑。


    科西切非常精確地感覺到了邢一凰精神上的鬆解,而他控製的這具身體擁有的力量能夠在不到一秒鍾的時間內將劍刃送進敵人的心髒中,讓熾熱的火焰將她從裏到外燒成灰燼。


    剛剛兩人之間的對峙不是在浪費時間,而是在進行精神上的對決。邢一凰和科西切都很清楚對方能防住躲開自己的攻擊,先手進攻的人一旦沒有把握住機會擊敗對方,那等待著她的百分百是敵人致命的反擊。


    而這下反擊命中的幾率則有九成。


    沒人願意親手將自己的命放在敵人手上,她們之間的交鋒也就從劍刃與鐵拳的碰撞上升到了精神的對決。隻要有一方沒有集中注意力,那這場戰鬥也就宣告結束了。


    站著的人,最後隻會有一個。


    現在,科西切已經看到了結果,那個站著的人隻能是她。


    濃厚如水的硝煙自塔露拉口中呼出,她手中的大斬劍伴隨著這下厚重的呼吸突然亮起了刺眼的橙紅色光芒,仿佛劍身裏流淌著滾燙的岩漿。


    全身的肌肉和神經在這一瞬間被擠壓到了極致,又在刹那間放鬆了下來,給塔露拉的身體帶來了目前為止她所能壓榨出的最強大的能量。


    彎腰,屈膝,腳步後撤,舉起大劍。


    緊接著再把剛剛壓榨出來的力量迸發出來,不到一個眨眼的時間她就能將眼前的龍族人一分為二。


    似乎是注意到了塔露拉的動作,邢一凰剛剛有些失焦的視線再一次凝聚起來,放在了她的臉上。


    但此刻科西切隻想他高傲優雅充滿了古老傳統的音節詞語的貴族音調告訴眼前的這個姑娘:


    命運女神拋棄了你不專注的靈魂。


    我會用手中這把以痛苦和絕望為原料而燃燒的劍刃貫穿你的胸膛,就像是這個覆蓋著黑暗的國度隻能用鮮血和戰爭拯救一般,它會讓你明白亻


    鐺。


    沉重的大斬劍自塔露拉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劍刃上的光芒也黯淡了下去。


    塔露拉的身體沒有像科西切想象中那樣彈射出去瞬間就到了邢一凰眼前,而是在起步階段被一個人硬生生地拉住了手刹,那股爆發出來的力量也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消失不見。


    遊離在指揮塔上方的瓦倫丁意識用他的“手”捏住了塔露拉的心髒,製止住了這個姑娘接下來的動作,將她跟跑車引擎一樣的強勁的動力源拉了閘。


    科西切甚至連心中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突如其來的劇痛和無力感給整懵了,呆呆的站在原地嘴唇微張睜大眼睛微微抬頭看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瓦倫丁瞟了一眼被意識之手定在原地的塔露拉,感覺地球上一個表情包很適合現在的她。


    阿巴阿巴阿巴.jpg


    他輕哼一聲,沒有再管這個傻姑娘,而是將意識融進了邢一凰的精神世界中,同時還不忘繼續捏著塔露拉的心髒免得她再醒過來搞事。


    此刻的塔露拉完全沒有防備很容易被打敗,但瓦倫丁還是想看到推開門後的邢一凰是什麽樣子。既然科西切的失敗是必然的結局,那他就要讓這個結局變得更加完美一些。


    ————————你無須畏懼黑暗————————


    這不是邢一凰第一次進入到自己的精神空間了。


    很久以前,在經曆了天災之後的雪原上跟野獸搏鬥時,年幼的邢一凰就進入到了這片黑色的空間,看到了屹立在空蕩蕩黑暗中的大門,散發著柔和的光。


    那時候她的源石技藝才剛剛覺醒不久,相當於在用本能控製法術,也因此讓自己遇到了生命危險——當然如果沒有覺醒源石技藝的話,她就不會感受到這種危險了,會直接血染雪原,世間再無邢一凰之名。


    人們都說,在絕境中生命會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力量,不管有沒有靈智。作為獵人邢一凰是相信這句話的,畢竟她在狩獵生涯中因為臨死爆發的獵物受過不少次的傷。


    隻是可惜,這一次獵人變成了獵物,爆發的不再是野獸,變成了她自己。


    年幼的邢一凰在看到大門的一瞬間心中就生出來了一股想要推開它的衝動,而且無法壓製。她能感覺得到門後藏著力量,藏著能讓自己活下去的希望,於是在看到門後沒幾秒就衝了上去,緊咬著牙齒用自己已經凍傷的手用力推著門。


    那時的她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也隻能推開一條細細的縫隙。而當她想要繼續用力推的時候,一股劇痛自左胸處傳來,直接將她的意識拉回了現實。


    而當她睜開眼時,女孩的眼中隻有一具巨熊的屍體。大量的鮮血從偏平的屍體中流出,染紅了邢一凰的衣服,她看著自己猩紅的雙手,明白了剛剛現實世界中發生了什麽。


    她在精神世界中推門的同時,也在現實世界中將巨熊撞到了樹上,非常幸運地躲開了致命攻擊用力把它的腦袋擠成了炸裂的氣球。


    然後她就昏了過去,等到在小村莊裏醒來時記在腦海裏的除了慘不忍睹的巨熊腦袋之外就是那時胸口傳來的劇痛了。


    如今她再一次站在了這扇門前,胸口仿佛又在隱隱作痛。


    “很熟悉嗎?”


    巨龍落地的聲音自身旁傳來,仿佛有一個藍色的太陽出現在了她的身邊。邢一凰聽著耳旁熟悉的聲音,抬手輕輕撫摸麵前的大門,在雪原上流浪的記憶不自覺地出現在腦海之中。


    “嗯。”


    她微微點頭,轉過身去直視巨龍,視野中卻出現了一個熟悉的笑臉。


    “呃……嗨?”


    看著她抬起卻突然僵硬在半空的手和呆滯的臉龐,瓦倫丁摸了下臉頰,還是決定跟自己許久未見的好姑娘打個招呼。


    看樣子這姐姐還以為是飛龍在跟自己說話,想摸一摸他。


    剛剛出現的‘瓦倫丁’是飛龍偽裝的冒牌貨,但現在出現在精神世界中的可是真實的瓦倫丁。


    因為那頭纏繞著電流的飛龍就站在他的身後。


    邢一凰放下手臂,雙眼緊盯著那張熟悉的臉,想要說些什麽卻不知道該怎麽說,仿佛變成了一個啞巴。對於瓦倫丁而言,現在他站在邢一凰麵前的場景就像是當時龍門之夜的複刻,兩方的心都在蠢蠢欲動,卻又都視而不見。


    但是這一次,瓦倫丁不想在那樣下去了。


    他主動向前一步,雙臂環繞住邢一凰的腰,將麵前的女孩緊緊抱住。


    顫抖的呼吸,顫抖的身體。被瓦倫丁抱住的邢一凰都僵硬住了,似乎她的腦袋還沒明白現在是個什麽狀況。但很快,這個女孩的身體就軟了下去,雙手緊緊蓋在瓦倫丁的背上,感受著包裹住自己身體的和自心底向外不停湧出的甜蜜。


    飛龍看了眼麵前緊緊擁抱的兩人,微微張開嘴自口中吐出一絲流光,扭過頭不去直視他們的身影。


    他想自己的主人聖光版拉斐爾了,那個天使靈魂摸頭的動作好溫柔的……


    “瓦邢股漲停了!吔!”


    處在虛空中看著瓦倫丁和邢一凰擁抱住的角徵羽高興地舉起了自己的手,還順便炸了個小行星當禮花放了慶祝。


    自己欽點的官配終於進入正常軌道了,誰看到這幅場景都會興奮的好嘛。


    相對於此刻邢一凰和角徵羽,瓦倫丁心裏卻有些痛,甚至想高歌一曲。他有些後悔為什麽自己不早點表明心意,但是在考慮到曾經自己的心境時又將這個想法拋入腦後。


    最後,出現在瓦倫丁腦海中的隻有一個令人無奈到想笑的想法。


    “沒想到最後還是變成了當初自己最討厭的樣子,一個腳踏兩條船的渣男。”


    雖然這兩條船是焊在一起的。


    “想要繼續擁抱或者親親的話以後有的是機會,但是現在呢……”


    瓦倫丁看著似乎是跟自己黏在了一起的邢一凰,小心翼翼地微笑著提出了建議。


    “我們是不是應該辦……正事?”


    飛龍聞言身體一僵,看著緩緩分開的瓦倫丁和邢一凰,突然扇動翅膀離開了這裏,速度快得跟背上綁了個火箭似的。


    瓦倫丁聽到後麵的響聲回頭看了一眼,卻隻能望見不遠處黑暗中的一個小藍點,嘴角一抽。


    這頭龍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他回過頭來,對上了邢一凰的眼神。此時她已經整理好了情緒,瓦倫丁在那雙美麗的眼睛中看不到感動喜悅等情緒,隻有平常的冷淡和被故意隱藏起來卻又能很容易被發現的一絲絲溫柔。


    還好,這姐姐表現得很正常。


    就是自己真的沒想到,那頭平常看起來特傲嬌的飛龍竟然還是個悶騷。


    有趣。


    “你有沒有想過推開這扇門?”


    瓦倫丁看著眼前熟悉無比的大門,抬手蓋了上去。在他的視角中,這扇門跟他曾經在別墅中的臥室門一模一樣,也是自己心中那扇門的樣子。


    隻不過在陳月死之前,他心中的門一直是地球上家門的模樣。


    “有想過。”


    在邢一凰眼中,這扇門跟那個獵戶家的門一模一樣。她在那扇門中生活了八年,18歲時推開了那扇門跨入雪原再也沒有回頭,直到現在。


    無論她再怎麽討厭那個雪原,那扇門也是她記憶中最深的一扇。那時她推開了獵戶家的門挽救了自己黑暗的人生,現在,這扇門後就隱藏著挽救自己生命的希望。


    推開它,就像那時所做的一樣,獲得新生。


    “但是我無法推開它。”


    邢一凰的手蓋在門麵上,語氣裏充滿了遺憾。她看著身旁的瓦倫丁,思索著要不要將心髒的秘密告訴他。


    “是因為心髒處的源石結晶麽?”


    但她卻聽到了令人震驚的話語。


    “你……是什麽時候……”


    這讓邢一凰覺得不可思議。


    “就在剛才。”


    回想起剛剛看到的邢一凰心髒的現狀時,瓦倫丁感覺有些心痛。


    不過,以後就不會再痛了。


    “我……我的源石技藝其實很早以前就得到了進化,能夠透過衣服看到人體內部的狀況了。”


    女孩愣了一下微微點頭,這句話倒是解開了她心中的疑惑。


    “哦,當然,我向你保證,我沒有利用這個能力偷看任何人的身體。”


    這句話剛說出口瓦倫丁就後悔了。


    這不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嘛!


    但邢一凰點點頭,表示自己相信他。


    在這個女孩的心中,瓦倫丁雖然性格有那麽一丟丟的惡劣,但還是很正派的,她根本就沒忘那方麵聯想過。


    即便剛剛那句話聽起來很假,但她還是相信這個男孩。


    他絕對不會對自己說謊。就算說了謊,那也是迫不得已,是為了自己好。


    嗯。


    “不過現在你不用擔心了,因為有我在。”


    為了衝淡剛剛的尷尬,瓦倫丁飛快的接上了一句話,後半句的音調還變得特別亞撒西。


    那明顯是故意的音調像是一根羽毛一樣輕輕地鑽進了她的耳朵裏,癢癢的又特別舒服,讓邢一凰臉頰泛起了微紅,但很快就消散了下去。


    “嗯。”


    她隻是輕輕地應和了一聲,轉過身去將雙手蓋在門上,開始用力。


    “哎等一下。”


    這反應倒是出乎了瓦倫丁的意料。他叫住了開始用力的邢一凰,臉上的笑容有些尷尬。


    “呃,你……你不想問問我用了什麽辦法嗎?”


    “其實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還有別的辦法讓你打敗塔露拉的,畢竟這個,這個……”


    他雙手比劃著,目光放在了邢一凰鎖骨下方的豐滿上:“對你來說確實是挺危險的。”


    心髒位置的源石結晶啊,精二使用法術必然會讓它產生反應,這就是在深淵上的鋼絲繩跳舞,一不小心人就沒了啊!


    “我相信你。”


    但回應瓦倫丁的,隻有邢一凰一句淡淡的話語。


    這短短的四個字在他的心中,重如泰山。


    門很容易就被打開了,心髒位置雖然傳來了痛感但並不強烈,似乎有什麽存在削去了不斷增生的源石結晶。邢一凰看著眼前的黑暗,朝身後的瓦倫丁露出一個微笑,踏入其中沒了身影。


    伴隨著邢一凰的進入,那扇門也消失了,這片精神空間就隻剩下了瓦倫丁和遠處地平線微弱的光。天空中的飛龍還在遠方撲騰著翅膀卻緩緩朝他的位置飛來,似乎在期待看到什麽。


    瓦倫丁抬頭望著頭頂無邊的黑色,心中隻有對邢一凰誠摯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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