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一場鵝毛大雪突降朱山市,給整個城市裹上了厚厚地一層銀裝,入冬以來一直灰蒙蒙地街道一下子色調明亮了起來。


    街上的行人和車輛無不走的小心翼翼,積雪在他們的腳下不斷變換著形狀,伴隨著咯吱咯吱聲,最終變得像地麵一樣薄。


    這樣,在經過第一次陽光的照射之後,它們會在表麵結一層不易察覺的冰,那之後的路才到了真正最難走的狀態。


    朱山市的街心廣場上,工人們正在將廣場上清理出一塊空地,他們的身後堆放著早已提前備好的金屬管、金屬架,看起來他們像是要準備在這裏搭建著什麽東西。


    一個工人甩了兩下手中的竹製掃街掃把,將麵前最後一抹浮雪掃進空地邊緣早堆起來的巨大雪堆,抬頭抹了一把額頭的熱汗,又抖了抖已經黏在身上的羽絨服,白色的蒸汽從他脖子與衣服之間形成的縫隙中鑽出來,迅速融化在周圍清冷的空氣當中。


    他仰起頭,抻了個懶腰,後山的巨大輪廓隱隱在冬日的晨霧中浮現出來,映射在他的眼睛裏。


    它此時也同樣銀裝素裹,遠遠看去倒比平時多了些冷峻的氣質。


    山上的楊樹早已凋謝,隻剩下幹巴巴地枝丫承接著厚實的積雪,在山中穿行,時不時會聽到不知從何處傳來幹燥的枝丫不堪重負而斷裂的脆響。


    下過雪後,原本裸露地山石全都被藏在了大雪下麵,上山的路更加難走,按說應該不會有人在這個季節上山晨練了。


    半山腰的小路拐過去,野湖已然結成了冰,如果不是山路難走,大概會有很多人來這裏玩滑冰。


    在山路到野湖之間的這一段路,每隔不遠,便能看到一棵攔腰斷裂的楊樹橫在原地,它斷裂的部位與剩下的樹樁仍然有一部分樹皮相連,樹冠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越往山裏走,這樣的情況就會越多,從野湖邊兒的小路一頭紮進去,甚至有些地方可以看到斷樹已經有連成片兒的趨勢。


    沿著這些斷樹繼續向深處行進,沒多時,便能聽見富有節奏變換的啪啪聲在林子裏傳出來。


    它持續地很久,或是三輕兩重,或是九輕一重,稍有間斷地在林中響起。


    沒一會兒,啪啪聲變得每一下都更加沉重,響聲也越來越密集,越來越激烈,終於,一陣巨大的喀啦啦聲伴隨著漫天的白色雪塵在林中響起,隨後以一聲轟隆隆的猛烈撞擊聲結束了這一樂章。


    全峰雙手撐著膝蓋,在紛紛揚揚落下來的雪霧當中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一棵與成年人大腿粗細相仿的楊樹新倒在他麵前,如果仔細吸吸鼻子,隱約能聞到樹木汁液的清香氣味。


    旁邊一個壯如鐵塔般地漢子手裏掐著一個碩大的塑料保溫瓶,取下瓶蓋來向裏麵倒滿了熱水,又迅速用瓶塞封住瓶口,對他說道:“來,休息一會兒,補充水分。”


    全峰在旁邊一棵樹枝上掛著的背包裏取出厚實的白毛巾,使勁地擦了把汗,把水杯接了過來,連著小口啜了好幾口,待嘴裏適應了溫度才將瓶蓋裏的水一飲而盡,順道摸了把嘴,將瓶蓋丟回給老秦。


    “這次怎麽樣?”


    時間來到了一九九九年,自從秦學勇帶著全峰上山進行加練特訓已經過去了整整四年。


    全峰從最初聽說要將樹木當沙包打的震驚到現在已經完全適應了這樣在外人眼裏看來有些不可思議的訓練。


    秦學勇的訓練看似亂來,卻也有著他的道理,非常之人必須要做非常之事,從後世穿越回來的全峰也在網絡上見過泰拳王播求幾腳踢斷香蕉樹的視頻,所以在短暫地震驚之後,很快就全力地投入到了老秦給他安排的這種訓練當中。


    其實要說震驚,他的震驚倒是來自於“我居然也要做跟世界級拳王類似的事情”了的這種情緒。


    這四年裏,不僅全峰擊打地樹從不足小孩胳膊粗的幼年小樹變成了成年大樹,他自己也因為艱苦鍛煉的磨礪而變得壯碩了許多,甚至還有了一點不合年齡的粗糙感。


    要說起來,其實是更加有資格自稱為一個拳擊手了吧,而那種讓人望而生畏的粗糙感卻是飽經錘煉的拳擊手身上特有的某種氣質。


    他現在身高長到了一米六八,青春期還未開始,四年間大概平均每年長高不到五公分,這數據不算好也不算差。


    要知道上一世他十二歲的時候,身高也不過一米六出頭兒一點,而青春期結束之後,他最終身高定格在一米八三,所以他一點也沒有感到心急。


    他的身高處於普通水平,不過強壯程度卻遠遠超過了同齡小孩,他自己也在琢磨,合著他這一頓猛吃猛練,不往長了長直往寬了長,難道他真的要向泰森那個方向發展了嗎。


    他的肩膀骨架放在碩大的老秦旁邊看來顯不出什麽,大概是普通小孩跟正常成年人的比例,可老秦的肩膀寬度幾乎可以橫著裝下兩個成年男人,那全峰自然類比下來,他的肩寬幾乎與成年男人無疑。


    臂展這方麵更不用說,他的手腕線要長過腰線一掌還多,雖不像劉皇叔那樣長臂及膝似的變態,卻也遠超過普通人的比例水準。


    最主要的是,這四年來,每天對著樹幹練拳,要對抗的抗阻力比訓練館裏的沙袋要強得多,而且打得久了,力量更強了之後全峰發現,其實樹幹也是富有彈性的,隻是力量太弱的話就感受不出來而已。


    這不僅沒讓全峰受傷,反而讓他的肌肉纖維和結締組織為了對抗這強大的衝擊力而變得越來越粗壯,尤其是他的小臂,就如同兩根倒著接在胳膊上的棒球棍一樣,遠看上去就充滿了殺傷力。


    每當全峰審視自己的身體時,就會對秦學勇的眼光感到欽佩,也隻有他一眼就看出了他身體上的天賦,並用這種近乎誇張的手段將他的潛力逐步地開發了出來。


    這四年的時間裏,他打斷了大大小小、粗粗細細約有200多棵樹,用近乎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成長著,他確信即便放眼全國也找不出第二個能比他更強的同齡小孩了。


    而且,秦學勇還不斷地調整著他的對戰技巧。


    原本,他上一世開始去拳館訓練的時候就已經很晚了,更當時拳館裏的同期生相比,他一進館就是最弱的那一個。


    為了挨打得少一點,久而久之形成了他喜歡躲著打的對戰風格。


    而在這一世,經過秦學勇對他身體的調教,那樣的戰法已經不再適合他了,秦學勇在給他開小灶的時候,無時不在提醒他注意步伐。隻不過是將閃躲的步伐慢慢地調整成進攻的步伐。


    在秦學勇的拳擊寶典裏,似乎隻有前進,隻有進攻,無論用什麽法子,都要不停地接近對方,然後用無可匹敵地重拳將對方生吞活剝。


    這些從他教給全峰的戰法當中便能看出他以前的對戰風格,可不知他為什麽後來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這四年裏,全峰沒有再主動問過,秦學勇也從來不會主動提起,對這件事避而不談,成了師徒兩人特有的默契。


    “不行,這棵樹這麽粗,你腳下動得太少,老是盯著一個地方打,所以這棵樹才用了一個星期,我讓你進攻,不是讓你死進攻,要靈活,要變換,要不停迷惑你的對手,知道嗎?”


    “大哥,樹你告訴我,我怎麽迷惑他,要不我給它跳個脫衣舞。”全峰知道老秦說的全都在理,可是還是忍不住跟他開起了玩笑。


    四年間兩人相處的時間最長,幾乎每天都要泡在一起,開些玩笑總歸無傷大雅,上個月,全峰還在路邊發現一個買盜版盤的小販那裏有賣羞羞的光碟,他用體校給的補貼買了兩張,偷偷塞到老秦體校宿舍的枕頭底下了。


    他知道老秦來了體校之後常年與老婆不碰一次麵,憋得估計要爆炸了,於是故意逗逗他,也是用這種方式提醒他隔三差五地應該回家看看媳婦了。


    “你以後少看那個碟,這麽小的年紀,想把身體廢了嗎?再讓我發現今天晚上的比賽你就別參加了。”


    “沒事,反正以後你才能發現,今晚上你是怎麽也來不及了。”全峰滿不在乎,“時間不早了,咱們得收拾收拾跑了,一會兒山上來人當場抓住咱們又幹了一棵樹那就不好了。”


    說到這個,老秦萬年不變的老臉稍稍有點變了顏色,山間林地是公家財產,他們這樣大肆破壞樹木是要蹲監獄的,不過全峰還有一個訓練,就是每隔一個月左右,老秦就會買一批樹苗,讓全峰一個人扛到山上,獨自挖坑種樹。


    這樣上山時鍛煉腰腹的絕對力量,挖坑時鍛煉全身的協調能力和爆發力,還能將給人破壞地樹木偷偷補齊,簡直是一石三鳥之計。


    美中不足的一點是有一回他們還是讓人抓住了,那時候全峰剛剛打斷了第一棵樹,正在對第二棵樹使勁,結果巡山的人尋聲趕來,當場罰了老秦2000塊錢,還差點抓他去拘留。


    自那以後,uu看書 .co 師徒倆就越走越往沒有人煙的地方去了。


    “對,快走吧,從另一側走,別走來的路了。”


    說著老秦拎著包先走了。


    全峰暗自好笑,這家夥怕起來的時候比別人更加慌張,隻不過輕易不會害怕就是了。


    全峰在山腰上向下望去,隱約可以看到中心廣場上有人影在忙碌著,那是將要為他搭建的舞台。


    這次老盧在沉寂了四年之後卷土重來,政策稍一放開,他便重新辦起來了比賽。


    這次他不用經全峰的指點便直接搞了一次大手筆,不僅要辦第二屆全市少兒拳賽,還要辦全省青年拳擊邀請賽。


    兩賽合為一賽,這樣的規模深得政府滿意,於是將中心廣場特批給他,作為兩個比賽最終決賽的比賽場地。


    賽期持續半個月,今天晚上,將是在市體育館的大操場上舉行的開幕式以及揭幕戰,而各路豪傑經過持續地廝殺,青年組和少兒組則各將隻有一對兒選手將在中心廣場展開最後的角逐。


    那其中,必定有一個名額是我的。


    全峰對著中心廣場的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向老秦下山的方向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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