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等了半天都沒等到林向北上來,孕婦容易嗜睡,她也不例外,很快就被周公喊去下棋。


    林向北聽到綿長的呼吸聲傳來,悄悄坐在床上,在暗中描繪著她的容貌。


    他學過偽裝,知道怎麽化妝才更像另一個人,隻是他看了那麽久,都沒發現這個江月是假的。


    林向北想起了自己小時候讀過的誌怪野史,裏麵充滿了奇聞異事。


    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形成一道不規則的四邊形,有一絲月光落在江月半邊的側臉上,明明滅滅。


    睡夢中的她雙眉微蹙,纖長濃密的睫毛在她眼處投下一抹淡淡的陰影,唇不點而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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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江月發出夢囈,微微蜷縮起雙腿。


    林向北垂下了濃密的睫羽,隔著衣服給她暖肚子,怕沒有效果,他拿著解放軍水壺出去接了杯熱水,放在她肚子上。


    林向北換了幾次熱水,直到後半夜,江月才安穩睡過去,林向北把冷掉的水換掉,重新裝入熱水,擰緊瓶蓋,放在江月的被窩裏。


    他拍了拍地上的被子,躺下去睡覺。


    這一幕誰也沒有看到,除了一直醒著的小毛團。


    小毛團很心塞,它守了那麽久的大白兔終於要被拱了嗎?


    *


    江月敢說,昨晚是她睡得最舒服的一晚上。她抻了個懶腰,手在被窩裏一摸,摸到一個水壺,搖了搖,裏麵滿滿當當的水。


    江月蹙起彎彎的柳眉,林向北的東西怎麽放在這?她又往旁邊摸去,是——


    她昨晚留給林向北的睡覺的被窩。


    被窩冷冰冰的,沒有一點餘溫,視線掃過地上的被子已經被疊成豆腐塊,有棱有角,整齊地擺在桌上。


    江月給自己編了兩條麻花辮,辮子烏黑油亮,配上她水波映漾的杏眼,泠泠通透,好像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靡靡誘人。


    “月月醒了,快來吃飯,向北去鎮上買了瘦肉,我們今天就吃瘦肉粥。”


    瘦肉是後腿肉,上麵撒了一層蔥花,還加了幾滴花生油,誘人的香甜撲鼻而來。


    江月輕輕舀起一小口,因為剛熬好的緣故,粥上升起一股熱氣,她吹了吹,等粥涼點後,她喂給旁邊的林小寶:“小寶,張口。”


    “我來喂他。”林向北擋住江月的動作,便跟她換了碗粥,這碗粥已經不燙了。


    江月感受著碗壁傳來的溫熱,睫毛顫了顫,舀了一大口吃進去。


    林小寶乖乖地坐著,一口一勺粥,好不高興,自從他懂事後,都是自己吃的,爸爸還是第一次喂他呢。


    吃完早餐,林向北自覺地端起碗筷,去井邊洗碗。


    陳盼翠搶先一步拿走絲瓜絡,“月月,你過去幫向北打水。”


    林小寶也拿了個小椅子過去幫忙,“媽媽,你給爸爸遞碗,我來打水。”林小寶屁顛屁顛地推開江月,站在她原先的位置。


    “媽媽,椅子。”


    江月了然,林向北一洗好一個碗,江月就遞一個過去。


    屋裏,林向夏羨慕地看著院子。


    “以後你找男人,要擦亮眼睛,比你哥差的絕對不行。”陳盼翠一副過來人教導林向夏。


    “你爸是這樣,你哥也是這樣。就是不知道大哥家怎麽長歪了,唉,幸好向北沒有像大哥的三個兒子那樣不著調。”


    林向夏不知想到了什麽,嘴角劃過一抹苦澀。


    *


    傍晚,一家人坐在院子裏擇菜,聊著天。


    院子走進兩個男人和幾個小孩。


    為首的男子紅著臉,說:“嬸嬸,那個……能讓我爸媽出來嗎?他們知道錯了。”


    “而且看在我們是親戚的份上。”


    林向北淡淡暼了一眼林向東,又繼續把手裏的土豆削皮。


    林向東不知為什麽,他心裏對林向北有種天然的害怕,不隻是他,他兩個弟弟也是這樣。


    可能是林向北當兵,見過血的原因。林向東這樣安慰自己。


    林向西倒沒有他這般局促,見林向北沒有說話,而是又說了一句,“向北,我們好歹都是一家人,打斷骨都連著筋的那種,況且我爸媽已經知道錯了。”


    他們昨天去局裏看了林大伯他們,隨後還去看了林向南。兩個心裏都不好受,他們知道,爸媽這樣做是為了他們。


    尤其是林向西,他是老三,在林向春還沒出生時,他是最得寵的。


    爸媽有好吃的都會越過老大老二,單獨給他開小灶,爸媽什麽都依著他,於是養成他唯我獨尊的性子。


    林向西不知哪來的勇氣,上前按住林向北削土豆皮的手,“向北,你能不……”


    “不能。”林向北恢複了冷漠的性格。


    這兩天,林向西都沒能睡個安穩覺,心情壓抑,崩緊的線一直處於臨界點。一閉眼就是在局裏的爸媽,還有搖著鐵欄大喊的林向南,直到剛才他被林向北拒絕。


    林向西這兩天來的怒火、怨氣全都湧上心頭,他把麵前擇好的菜一腳踢掉,指著林向北、林向夏、陳盼翠,再到——


    江月。


    他看著江月姣好的麵容,就是這個人,先是害了他二哥,又是害了他爸媽。


    這人就是一個瘋子!稍有不滿,就把人送進局裏,就不能給他們一個機會嗎?


    “江月!你這個瘋子!我們林家娶了你就是倒了八輩的黴,你一來,我們林家的風水都不好了!”


    林向北打掉他的手,“手不要了,我可以幫你。”


    “而且,我們已經分家了,無論我林向北娶了誰都跟你沒有關係。”林向北伸手把江月推到後麵。


    江月桀然一笑,“三堂哥,容我告訴你一句話,‘現在不允許說風水哦,這是破四舊哦。’”


    “被紅/衛/兵聽到,可是要……”江月輕輕說出“被批/鬥的哦。”


    她特意拉長尾音,語氣淡淡,卻讓林向西打了個冷戰,腳底爬起一股森塞,隨著尾椎骨來到大腦,後背被冷汗浸濕。


    他怎麽會不知道紅/衛/兵的厲害呢?


    他錯了,他不應該過來的,他明知道江月是個瘋子,動不動就是批/鬥,找公安……


    林向西艱難的轉動腳步,想逃離這個地方,可江月又怎麽讓他如願呢?


    “三堂哥,不是什麽事都可以原諒的,大伯他們做錯了事,那就要接受教育,我這是為了他們好,怎麽到了你嘴裏。”江月語氣帶了委屈,“就是我要害他呢。”


    “江月,我知道你是為了他們好,向西還小,沒懂什麽大道理,不知道也正常。”林向北接了句話。


    江月嘴角抽了抽,這人怎麽突然說話,差點打亂她的說辭。


    林向北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自己哪做錯了。


    “還有,我最討厭的話就是‘都是親戚’……”江月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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