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那個陰暗的房間,白承澤與老都督玉知雪對麵而坐,旁邊站著的是暗衛十一。


    玉知雪依舊在搖椅上慢慢晃著,看著對麵的白承澤,視線瞬間有些恍然,就像是透過他,看到了當年那個神采飛揚豔絕天下的女子。


    “你知道自己是什麽人……你和她沒有結果的。”玉知雪緩緩開口,聲音依舊溫和。


    所有人都知道這位老都督溫和的表麵下是多麽的陰森可怖,隻有在麵對大都督白承澤的時候,他的溫和才是真實的,有血有肉的。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毫不留情的將白承澤最可怖的傷疤血淋淋的撕開。


    白承澤的麵色蒼白,睫毛顫了顫,白皙修長的手指緩緩縮緊,骨節發白:“她……沒有介懷。”


    從一開始,在她眼中,他就是那個陰森可怖的……宦官,可是,她沒有另眼相待,連一個異樣的眼神也未曾有過,他知道的。


    哪怕她心裏最喜歡的是白承意,可是,對他,她從未有過任何輕視。


    白承澤抿唇:“我信她的。”


    玉知雪眯眼,隨即便是緩緩搖頭。


    “也許一時之間她對你的心是熱的,什麽都可以不在乎,可以後呢,長年累月,你怎麽知道她不會後悔?不會想要孩子?不會對你心生怨懟?


    到那時候,你在她眼中比不上任何一個男人,感情姑且不說,很可能,到了那時候,你連最起碼的尊嚴都會被踐踏……與其如此,為何不讓一切停留在最美好的時候,讓你自己至少擁有最美好的記憶和念想,這樣……不好嗎?”


    說著,他的眼神變得悠遠起來,仿佛那個燦爛奪目的女子再次出現在他眼前。


    可白承澤卻因為他的話,渾身一僵,麵上的血色再度消退幾分。


    他知道,這是事實。


    一時的愛意也許是真的,可不久的將來……她看到別人夫妻恩愛生子,闔家幸福的模樣時,難道就不會後悔,不會怨懟。


    “莫輕塵給她用了藥……”玉知雪緩緩開口。


    白承澤猛地一僵:“你還瞞了我什麽?”


    他要知道的事,都能知道,如果還有不知道的,那就隻是因為,眼前這個老人,不想讓他知道。


    玉知雪緩緩搖頭:“那是讓她忘記心愛之人的奇藥,若是她心悅你,那如今,她便已經忘記了你……”


    頓了頓,他再度開口:“若是她沒有忘記你,那她,便不是真心待你。”


    看著白承澤麵色越來越白,玉知雪緩緩道:“孩子,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我說的話……如果你還執意要將她追回來,我不會阻攔。”


    白承澤沉默了許久……


    東宮裏,蘇落因為身體底子好,一日日恢複的很快,氣色也越來越好。


    她其實有些忐忑,憂心著一些無法啟齒的事情。


    按照白承意以前對她表現出來的赤裸裸的占有欲,她有些擔心,自己一旦恢複,如果他真要做些什麽……那她要用什麽借口來拒絕。


    她已經答應,用自己的妥協換國公府和妹妹的安然,可一想到這裏,她還是覺得有些滑稽。


    所幸,這幾次白承意來見她的時候,似乎都比較平靜,連關心的時候也透著一股子以前都少有的客氣和……疏離。


    她能看出來,白承意似乎有心事,隻是不知道是什麽事。


    白承意也知道自己的狀態不對勁,但是卻說不上來為什麽。


    起初他以為是因為東宮忽然變得安靜,想著過些日子習慣了就好。


    可誰知道,一日日過去,非但沒有習慣,他甚至有些幻聽了,總覺得聽到蘇暖的笑聲在哪裏,在他回頭的時候,卻什麽都沒有。


    “殿下……?”


    蘇落的喚聲將他從失神中拉出來,他怔怔抬頭,就看到蘇落帶著些異樣的神色看著他:“殿下有心事?”


    白承意立刻搖頭:“沒有……”頓了頓,他又是道:“你不要想太多,你是為了救孤受傷,好好養傷便是,別的都不用擔心。”


    蘇落淡淡垂眸:“太子殿下是儲君,保護殿下是莫將的分內之事。”


    她依舊改變不了以往的習慣。


    可就在她話說完時,卻發現白承意又走神了。


    在蘇落接連幾聲“太子殿下”“殿下”的喚聲中,白承意才忽然意識到什麽。


    好久沒人叫過他的名字了。


    以往,他的耳邊每天都是那個嬌蠻女人的聲音,高興時軟糯的喚他“承意”,生氣了便是張牙舞爪的喊他“白承意”,極為放肆。


    那時而乖巧軟糯時而嬌縱蠻橫的聲音不斷在他耳邊回響,白承意蹭的站起來,看到蘇落愣住的神情,麵色僵了僵,隨即便是朝外走去。


    “你好好休息,我忽然想起來有些事情要去處理。”


    白承意越走越快,越走越煩躁……明明四周都是空蕩蕩的,連一個多餘的人都看不到,也沒有任何聲音,可他就是煩躁,越來越煩躁,總覺得憋了一口氣。


    走到東宮寢殿外的時候,他忽然聽到極低的啜泣聲。


    頓時,白承意眼前一亮,幾大步跨進去急急道:“暖暖……”


    話音未落,便看到一個小宮女滿臉淚痕,驚恐的看著他,然後撲通一聲跪下。


    “殿下恕罪,奴婢,奴婢……”小桃驚駭的不知如何是好,隻是瑟瑟發抖趴在地上頭都不敢抬。


    白承意麵上激動的神情緩緩沉了下去,認出這宮女就是之前蘇暖貼身伺候那個,似乎很得蘇暖的喜歡。


    頓了頓,他抬手:“起來罷……你在這裏哭什麽?”


    蘇落被他以太子妃要靜養為由安頓在偏殿,這主殿內現在根本沒人,一個小宮女躲在這裏哭,的確有些奇怪。


    看到太子殿下似乎沒有怪罪的意思,小桃鬆了口氣,然後又想起了以往自家主子說太子殿下脾氣好、對人好的那些話,慢慢放鬆下來,才是有些不好意思低頭告罪。


    “回殿下,奴婢……奴婢就是這麽些日子沒見到娘娘了,有些想她……娘娘身上那麽多傷,她又一向怕疼,這些日子一定受罪了,所以奴婢才,才……”小桃說的斷斷續續,到最後,聲如蚊訥。


    白承意怔怔道:“你們……不怕她?”


    小桃有些詫異的抬頭:“怎麽會怕?”


    隨即又是抹了抹眼淚認真道:“咱們宮裏的下人都知道,娘娘就隻是嘴上嚇唬人,她從不欺壓我們這些做奴才的,最氣的時候也不過就打了幾板子,過後還賞銀子呢……大家都說,娘娘是咱們見過的最善良最好伺候的主子,咱們都心疼娘娘……”


    白承意緩緩道:“你說,她傷了……傷在哪裏?”


    小桃有些奇怪,但是還是乖乖回答……


    安靜的東宮裏,太子靜靜坐在那裏,地上跪著的小宮女一邊說著又要抹眼淚,看到上首的主子,又是連忙忍下來,到最後,看到太子殿下不發一語朝外走去,有些奇怪,又不敢多問,隻好跪在那裏目送他離開。


    白承澤緩緩朝書房走去,腦中想的都是剛剛那個小宮女的話。


    蘇暖受傷了,他知道的……她根本不會騎馬,那日卻趴在馬背上,笨拙的想要救他,哪怕被甩下馬背都沒鬆手。


    山上亂石嶙峋,她就是那時候後背被刺傷的吧,那麽重的被摔下去,她一定疼壞了……他當時著急救被拖走的蘇落,都沒去看她,有沒有哭。


    她那麽嬌氣,他把她一個人扔在那裏,她那時候一定很害怕的。


    他雖然派人去找她了,可其實當時心裏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那麽多殺手刺客,她不可能活下來的。


    他拋下她去救蘇落的時候怎麽就沒想到的,怎麽就……把她扔在那裏了!


    一想到蘇暖撿回一條命被送回來,不管自己身上的傷,第一件事就是找他,他卻都沒見她一麵……白承意便是暗暗咬牙。


    他應該再見見她的,畢竟,那是最後一麵了。


    所以他這是內疚嗎?一定是的,她畢竟為他做了那麽多,他卻都沒見她最後一麵就將她送走,一定是內疚。


    所以他這些日子才會魂不守舍。


    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白承意這麽告訴自己。


    ------題外話------


    忽然看到,小熊熊升會元了啊……寫文這麽久以來,第一次有會元,嘻嘻,原諒某妖沒見識,哈哈哈,麽麽噠小熊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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