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硬座是一個折磨人的地獄,很多人忍受不了,據說有人在忍受三天後精神失常,差點自殺。


    從顛簸中醒來,我睡意正濃,卻無法入睡,感覺愁悶苦極。這種時候最容易胡思亂想,悲觀厭世。覺得活著就是受罪,不如一死了之。


    在極端鬱悶的狀態下,我所想最多的,就是生存的意義。


    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麽,為了自由?為了享樂?為了奉獻?為了流傳後代繁衍基因?


    而這一切的說辭背後,其實隻有一個詞來形容:奴役。


    人生而自由,卻無所不在枷鎖之中。許多人,許多機構,都在以各種理由絞盡腦汁奴役著你。


    我看清了什麽是奴役,卻不知道如何才能得到自由。


    跟蘇哲穎一樣,我也害怕被束縛,渴望自由。


    她不能容忍跟一個男人生活在一起,我何嚐不也難以忍受跟一個庸庸碌碌的女人共度一生?


    愛情和自由,哪個更重要?


    多數人選擇愛情,隻是因為寂寞。許多偉大人物,都不約而同地拒絕愛情,選擇自由。隻有自由的人,才可能做成一番偉業,而女人們也往往隻喜歡有本事的男人。


    沉溺於卿卿我我的弱質男人是沒出息的,女人即便喜歡上這樣的男人,也是不正常的。


    說到自由,不能不令人沮喪.


    因為在我們這片國土上,更盛產奴役。


    當年,管仲他老人家為了便於統治的需要,為肉食者製定了利出一空的製度模式,規定在這片土地上,一切天子說得算,而且隻有要麽種田要麽當官軍這兩條路可走。任何人學的文武藝,都必須賣給帝王家,生而為臣妾。萬世為奴,不得翻身。


    “利出一孔”――隻有一個獲利的孔道、途徑。即國家采用政治經濟法律手段。控製一切謀生渠道同時壟斷社會財富的分配,那麽人民要想生存與發展,就必然要事事仰給於君主(國家)的恩賜,這樣君主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奴役支配其治下的民眾了。


    後來這製度由孔夫子的儒教和韓非子的法家相輔相成著,成為帝王們外儒內法的權謀之術,不斷強化,臣民們小農意識日益強烈。內化成一種自我閹割的奴性文化。臣民思想,一盤散沙,一直到了大清末年,被各國列強欺淩蹂躪。才逐漸蘇醒過來。沒有自由,就沒有創新,就隻能落後挨打,沒有未來,會被開除球籍。


    可惜自由在我們這片國土上仍然是難產。猶如曇花,雖然有胡適等文人鼓吹,但無奈封建意識太重太濃,很快又卷土重來。老毛,那個事實上的開國之君。最後一個封建帝王,在沒有對自由二字進本概念進行確定的前提下,就一篇雄文發出,把自由二字踐踏到地獄深淵,不得翻身。


    他們恐懼自由,害怕人們真的有當家作主意識,他們竭盡全力進行愚民,他們的教育就是把人變蠢變笨,變得易於統治。


    受了十多年這所謂的教育,我算是認識到了這教育的實質。


    這大多要歸功於信奉自由和進步,追求真理和正義的一塌糊塗bbs。


    毫不誇張地說,一塌糊塗bbs是當代中國最自由、最進步、最有希望的一篇樂土,可是現在,她已經慘遭毒手。我們唯一進步的門戶被關閉了,鐵屋子又合上了,我們隻能在地獄的深淵裏輪回,在曆史周期率裏打滾,要不了多久,又會恢複到人吃人的慘境,這絕不是危言聳聽。


    一塌糊塗bbs最大的特色,是優質文章會受到廣大網友的追捧,網友們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判斷給文章打分,從而使好文章脫穎而出。


    我在上麵發過幾篇大受追捧的文章,其中一篇被b上了,在bbs上,基本上好文章會被分為三級,一般好的標g,表示good,這種文章具有一定的時效性,言之有物,是大家所喜歡也應該了解的;精華級的標m,表示mark,這種文章是要放入精華區的,很有含金量。而標注b的文章,則是兼具前兩者屬性的文章,是版麵重點推薦,廣而告之的。


    我那篇被b的文章,名叫《初中時候的事兒及我所知道的農村現狀》,全文如下:


    我不是一個好學生,從初中三年級起就不是了。


    初中時的鄉鎮中學向學生們索要建校費,這明顯是亂收費,我帶著一幫學生不交。學校把我們趕了出來,說叫我們回家拿錢。我們分善在鎮上,沒有人回家。我做了一次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英雄。“校長貪汙,咱們寫信舉報他!”當時還有一個複讀生,應該是比較見過世麵的。“怎麽舉報?”有人問。“我知道市裏的領導人住址。”複讀生說。於是有我執筆寫了一封感人至深、而又義正詞嚴的舉報信,並要求撤掉我們的校長。


    現在還清楚的記得那個信封上這樣寫著:“安徽省阜陽市市委書記王懷忠收”。信貼上郵票,投進郵箱後,我們一夥人回到學校門口,要求回去上課。


    領導們顯然預料到這些家夥回家拿錢不可能這麽快,就喝問:“錢拿來了嗎?沒拿錢別想進來上課”。“我們是這個學校的學生,你們憑什麽不讓我們上課?”我那時肯定紅這臉,因為自己都聽著自己的聲音發顫,充滿稚氣。這時校長出來了,這家夥瞪著死魚眼睛,直衝著我過來了。這時我也想到了“擒賊先擒王”和“殺雞給猴看”這兩個計謀。但是我無可奈何,因為對方是統治者,他有權力來表演這場把戲。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校長對我嚴厲的訓斥。為人師者的這種嘴臉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之前隻有我的父親這樣斥責過我。


    “我說我是長春中學的,我有權在這裏讀書!”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敢頂撞校長。


    “小屁孩才多大就知道你有權在這這兒讀書!”隨著這句罵人話的還有一個響亮的耳光。這時候的我隻感覺到臉上一陣滾燙,頭有點暈,眼前是校長猴子一樣的跳來跳去的訓話(很象386向香港記者發彪說出著名語錄“圖樣圖森破”那次)。他的大意是:你們這幫小孩,我還不知道嗎?30塊錢的建校費你們會出不起?你們就是不知道學好,就知道學壞!有種你們考上高中我獎勵你幾百塊!但是這個錢你們必須要交。不交就別想進這個門!說完這些,校長揚長而去。這時我看到自己的班主任――一個50多歲的老頭對我失望的搖搖頭。


    回家後父親看著我滿臉通紅,似有淚痕。問咋回事,跟人打架了?他其實了解自己的兒子。兒子在外麵發生爭執肯定是挨打的份。因為我一直是個老實的孩子。


    “不是跟別人打架了,是跟校長打架了”!一個隨我一起回家的同村的小孩說。


    這家夥以前總喜歡欺負我,但從這件事後他都一直對我畢恭畢敬,一副很崇拜的樣子。父親很快了解了咋回事。“大偉啊,你也不小了”他這次不是訓斥我,因為以前訓斥的口氣決不是這樣的。“忍一時風平浪靜這個道理你還不懂嗎?咱家裏雖然窮,但是為了讓你們上學。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支持你們!”這是老父老母在我們從學校拿回一大疊獎狀時常說的話,以激勵我們。這次派上了這個用場。


    母親這時候已經翻箱倒櫃的收出了一大把紙鈔,塞進我的手裏:“不就30塊錢嘛,多喂頭豬就有了”。當時豬價奇底。一頭豬能掙一百塊是不太可能的。“本來可以給那窩小豬買袋飼料的,你上學一定要下勁啊,爭取考上縣重點高中。”父親語重心長。


    第二天去交建校費的時候,班主任老頭在校門口等著:“錢帶來了嗎?”我點了點頭。“你怎麽這麽不懂事呢,好好學考上個高中花幾個錢還不值得嗎?”在去校長室的路上。老頭一直又是訓斥,又是開導,他向我舉例說他的女兒正在縣重點高中上學,考上大學應該沒問題。“考上大學以後不就好了嗎?現在為了一點小事何必呢?”我一直隨口應付著。校長這時已經是眉開眼笑了,盡管我覺得他的眼還是那副死魚眼。所謂見錢眼開吧。“聽說你還是考進來的第一名呢。可不要學壞啊。為了幾十塊錢斷送一生的前途值得嗎?”他似乎覺得自己循循善誘,是個良師的形象。這時的我臉上做出極為難過的表情,極不情願的拿出那把父母的血汗錢來,遞了上去,嘴裏同時說著這樣的話。“校長我錯了,我以後學好。……”,這是班主任剛才交代的“要向校長承認錯誤”。我那時覺得自己很可惡,因為我說這違心的話,我學會了虛偽。


    我那時心裏對這幾個家夥的仇恨是極深的,“我發誓將來要讓這些貪官汙吏得到報應!”我對幾個同夥說。我們那時還對那封舉報信抱有幻想,但是當父親了解了我們還寫過舉報信的時候,隻評價了兩個字“幼稚”!我清楚的記得在被校長訓斥的時候也被說過幼稚,我也清楚的記得386在訓斥香港記者時也連連說他們幼稚。我們真的幼稚嗎?你們這些成熟人士不幼稚的代價你們又是否又意識到過?


    那封信果然石沉大海,杳無音訊。後來有幾種傳言,有的說那封信根本就沒發出去,郵局的人一看是寫給市委書記的根本就沒給發,因為他知道這種信發了也不可能到達市委書記的手裏,因為信的落款是長春中學,所以最終還是到了我們校長的手裏。有的說那封信應該是發了出去,但是這種信不可能到達王懷忠手裏,因為市委書記日理萬機,不可能有時間管這些小事。還有的說這封信王懷忠看了,但是他受了我們校長的賄賂,又把信退給我們校長。這些都是小道消息,沒一個可靠,甚至可以說很幼稚。但結果是一樣的,那封信到了校長的手裏!


    但是校長沒有開除我,因為我是個尖子生,這個學校考重點高中一年也就那麽幾個人,如果我這個年級第一名都不參加考試。學校肯定有損失(當時鎮上有兩所初中在競爭)。此後的日子我過的並不安寧,一方麵擔心校長找我麻煩,另一方麵學校裏那些痞子學生這時也不再把我放在眼裏。因為我曾經頂撞過校長他們把我當成自己一路人。他們都是些家裏比較富裕的城鎮裏的孩子,他們組成了斧頭幫什麽的組織。自稱四大惡人。他們認為校長不會再護著我,所以保護費也收到了我的頭上。但是我不吃他們那一套,依然我行我素,所以經常被找麻煩。其實他們的要求也很簡單就是平時考試時不要不給他們抄,另外不要跟他們爭馬子。


    但是因為我學習好總有一些花花草草的拿著問題來請教,使這幫家夥胡亂爭風吃醋,於是在數個放學回家的夜晚我都要提心吊膽怕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幸虧當時我還有幾個鐵哥們一路陪我。雖然也曾遇到過幾次襲擊,但傷害不是很大。而且訓練了我們逃命的本事,同時鍛煉了身體,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中考結束後父親給我拿出一封信。居然是那封我寫給市委書記的。“你不知道,那些建校費校長又給退回來了,而且是他和副校長親自退回來的”,父親說。“因為不想打擾你的學習我一直沒給你說。”“那兩個校長對咱家裏真客氣啊!”


    母親說話時笑著,似乎那天的事就發生在昨天。原來我們校長在那次風波過後不久就收到了我們寫的舉報信。他不僅沒有再找我麻煩,而且帶著副校長拿著錢親自到我家裏去道歉。他找到我們家不容易,弄得左鄰右舍都知道。他們說是我學習好來親自發獎勵的。隻有我父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校長跟我父親聊天時讓父親勸勸我“不要這麽鋒芒畢露,不然是要吃大虧的”。父親就把這句話原封不動的說給我聽。


    但是我們左鄰右舍的孩子們他們也都交了建校費但是他們卻不會收到道歉和退款。他們的家長隻知道自己的孩子不如別人爭氣,他們隻會在孩子犯了錯誤時自己提著禮品到校長哪裏去說好話。所以他們也輕易就相信了校長到我家是來獎勵的而不是來道歉的。


    我那年如願考上了縣重點的平價生,縣重點的高價生要先花5000塊買一個入學資格這是農村孩子不敢想象的。我給我們初中貢獻了升學率我們校長一定是非常高興的,他應該慶幸自己當初處理問題的正確,後來我們校長得到了升遷。但是在我畢業離校時我仍然記住了校長那雙死魚眼睛在如血的殘陽裏閃閃發光,那是一雙統治者的眼睛,他掌握著權力。


    哪怕一點點的權力隻要不受監督就會滋生腐敗,我們的民眾仍然在心安理得的過著自己忍一時風平浪靜的生活,莫名其妙的忍受著各種淩駕於民眾和法律之上的盤剝。我們被稱為是公民但我麽卻過著臣民的生活。我們不應該滿足於如此,我們花錢喂那些百無一用的官豬們真的不如喂一頭白豬(雖然價格賤但是至少殺了還有點肉可以吃),我不主張革命,我隻希望官員們不要像個白白胖胖的豬,人民(公民)花錢養活你們不是讓你們當老爺享清福的,人民(公民)應該有權力選擇自己喂什麽來改善自己的生活。我們的公仆們要真正成為公仆真的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這個最起碼的前提是人民(公民)不再是臣民,我們至少有權力監督公仆們的行為,同時我們要有勇氣和程序監督他們。


    我此時更擔心家裏的狀況,我不知道那裏的貪汙腐敗情況怎麽樣了,也不知道黑社會是否更猖獗。我隻知道我們那兒竊賊很多,我每次回家都聽母親說誰家的牛被偷了,誰家的牆被掏了個大洞,幾頭豬也不見了。人們夜裏不敢真睡著因為賊隨時都可能光臨。我問村幹部他們幹嘛呢,母親說他們每天就知道搓麻將,而且是和那些被懷疑是竊賊的人一起搓麻將。


    這些就是中國農村活生生的現實,一切發生過的和正在發生的,你能看到希望在哪頭嗎?


    全文結束。


    這是我大四時有感而發所寫的一篇文章,發到了一塌糊塗三角地,大受歡迎。


    初中那會兒,因為被校長修理這事兒,我得以從愚民教育中走出來,開始看真正的世界,發現到處都是汙穢,一切都是庸俗和肮髒,我的世界崩塌了,作為一個理想主義者,我痛不欲生。


    這也是罪惡教育毒害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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