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跑完的第十圈,總算被我挨到了頭兒。


    我算是把這條小命也拚上了,這才完成了這個從來不敢想象的不可能任務。無奈於軍令如山,軍命不可違,哪怕那是再愚蠢在無人性的命令,也隻有去完成它。


    陪同我跑到最後的,隻有阿蔡一個,他比我快那麽一點點,在跑到最後路口的一刹那,他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四肢朝天,喘著粗氣。本來人群裏的女生們見狀一陣驚呼,以為他不堪重負,出了什麽事故,誰知那艾堯慧眼如炬兼鐵石心腸,看到了阿蔡不過是裝死的把戲,隨一鳴驚人,一聲怒喝:“誰也別動!不用管他,讓他自個兒起來!”


    那矮胖兒連長也附和道:“那個誰,別躺在地上裝死了。過來匯報一下,你叫什麽名字?”


    “他媽的,人都懲罰過了,還不知道被懲罰的都是誰,這個雜種,什麽嚴明軍紀,就是殺雞儆猴!”


    跑到了阿蔡身邊,我停了下來,努力的喘著粗氣,聽到阿蔡聲音低低的罵了這許多話。然而這次阿蔡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再不起來,人群中有人報出了他的名字,是周偉安:“地上的那個叫蔡雲豪。剩下的那個叫柳永。”


    女輔導員便在一張本子上記下了。


    聽了我的大名,樹蔭下端著水乘涼的艾堯仿佛“虎軀一震”,當即說道:“軍訓時期,男生不是一律剃平頭的嗎?那個什麽柳永,頭發怎麽還那麽長?”


    他這一問不當緊,立即提醒了那變態連長,那豬頭對我本就看著不爽。隻是還沒意識到不爽在何處,現在終於可以有的放矢了。於是扯著他那標準的男高音喊道:“那個什麽姓柳的,對,說的就是你,你怎麽頭發還那麽長,你怎麽還沒剃頭?你是真得不把軍訓當回事兒是嗎?你知不知道。[.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我能廢了你?我能讓你這十幾年的書都白讀了!你不好好幹,這個月裏你不聽我的,你不老實,我就能給你個不及格,讓你卷鋪蓋滾蛋!別以為我做不到!”


    我本是累得渾身發軟,低頭哈腰的喘粗氣。大概被對方誤解成了毫無脊梁的膽小怕事之輩。被訓斥了這麽一大通,且盡是些讓人毫無尊嚴、十分惡毒的話。本就滿腹委屈得我更是怒火中燒,眼見無法控製自己的脾氣,正要開口大聲反駁。怎料肚中早就空虛,饑腸轆轆,更因剛剛經受長達兩個小時的漫長晃蕩,再加上一心激怒。我的話沒有說出口,直覺一股酸水猛地躍上了喉頭,雖盡力的咽了下去。卻還是燒得喉嚨口火辣辣的疼。如此一來,我的話暫時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了。


    胃酸翻上喉嚨,平生還是第一次,我以為要嘔吐,就連忙彎下身子,雙手撐在膝上,順勢幹嘔了幾口。無奈什麽都沒有吐出,喉嚨仍然熱辣辣的疼。


    隻聽耳邊那連長的尖銳聲音的內容,變成了:“幹什麽你?吐什麽吐?你給我立正站好!好好聽著!跟我裝什麽裝?……”


    “你他媽的嚷什麽嚷?你是個什麽東西?你還有沒有人性?老子都快沒命了你知不知道?”台詞都想好了,正要脫口而出,我猛地直起了身子,忍著嗓子的疼痛,喊出了沙啞的“你他媽……”三字後,頓覺眼晃金星,隨後雙眼一黑,就甚事不知了。


    看來上帝也是裝死,現在忽然活過來,來滿足我的乞求了,雖然時間晚了點,那該死的體罰的罪,我都已經受過了。


    意識恢複時,最先有感覺的是聽力,隻聽耳邊一個女孩柔柔的聲音,在不停的深深地喊著:“哥……^^~哥……”


    然後頓時神誌的全部回歸。


    周圍是熱氣蒸騰的地麵,不遠處是一個胳膊自身的老長的鴨子般的人們,他們的目光中,有關切、有不屑、有鄙夷、有同情,但都隻是遠遠的看,七嘴八舌地說。而我的耳邊圍著的,則是島主、傻子等兄弟。


    我最關心的,是誰在這麽一聲聲的喊我“哥”。雖然明知道是誰,也不可能是別人,是而且也隻能是ya,這個在遊戲裏認的妹妹。雖然實際上因為我一直對校園裏的這種曖昧的兄妹關係並不感冒,沒怎麽當真,誰知今天此情此景,自己的魂魄居然是背著一聲聲的“哥~”給叫回來的a正蹲在我旁邊,附著身子,櫻紅的小嘴兒幾乎貼到了我的耳朵。看我醒了,這才停了那一聲聲勾魂的輕喚,一雙黑葡萄似的美麗的眸子,仍那麽毫無顧忌的關切地望著。如今的她,已是劉海齊眉,秀發過耳,出落成了一個典型的小美人兒了。我這才不能不感歎與自己的愚鈍,身邊竟有如此的美麗,而自己卻渾然不覺。


    “我這是怎麽了?”最清楚“我是怎麽了”的我,醒來後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如此的問。這一點也不奇怪,一個昏死過去的人初醒來的感覺,正如一個人做了沉沉的夢,醒來後不知道今夕何夕的那種感覺。


    “你太虛弱了!”ya關切的問:“你多久沒吃東西了啊?”


    “我昏迷多久了?”


    “隻是一會兒。沒事兒,可能隻是暫時性休克。”島主回答說。


    我感覺恍如隔了一個世紀,卻原來隻是短短的一瞬。


    “可能是中暑,不礙事兒。”傻子也安慰我道。


    “活著真好!”眼見這麽多兄弟姐妹如此關切,我不由得這麽想著,努力坐起身子,才發覺全身跟散架了一般,到處都是酸楚。


    一個死過的人,才是最知道珍惜生命的可貴的。


    生前何必長睡,死後自會長眠。這句話本是為了勸誡貪睡得人少睡點兒的,倒也說出了人生的真諦。難怪俗語要說“好死不如賴活著”,聖人言“未知生,焉知死”。


    常常有人尋死,旁人歎息:“死都不怕,有什麽可怕的嗎?”


    對於一個不想死的人而言,死是最可怕的。而對於一個不想生的人來說,生比死可怕。


    客觀上說,生比死難。無論什麽條件下的生,都比死難。


    所以一個一帆風順,一無所憂的人,也會尋死,因為他是無聊死的。


    “生亦何歡,死有何懼?”


    經曆了世事滄桑,看透了紅塵遊戲,人心已老,萬無牽掛,那樣的死,才是無憾的。


    而我剛剛的所謂一心求死,卻是因為太過遺憾而死。


    死的真是不值。


    僅僅因為那尚沒確定的失戀嗎?


    這也未免太過兒女情長了。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癡情了?紅塵的一切,本來不隻是過眼煙雲的一場笑劇嗎?我怎麽會這麽投入的?這麽做的話,是能配得上我這個“情聖”的美名了。可然後呢?


    “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以我這種死,以當今這種葬法,恐怕連“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都做不到的吧。不過若真的死了,也就無所謂這些了。


    既然死是絕對無意義的,無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都是毫無價值的,因為死後原知萬事皆空,本就無所謂價值不價值,那麽就聽天由命的“活著”好了。


    像個幽靈一樣,無所畏懼、無所專注,笑看人生戲劇,活出真我來。


    愛情?奕晴?算了吧。既然一切如戲,我又何必那麽認真?死都死了,還能怎樣?


    現在重新站起來的,是一個新的我,一個真的我。


    從此以後,無論誰,無論什麽,也休想在奴役我的心。我隻是屬於我的,我要做真的我。


    懦弱和羞怯,帶來的隻能是委屈和恥辱。


    與其唯唯諾諾生不如死的活一生,倒不如“任性胡為”的活一天來的痛快。任性胡為?嗬,這本是奕晴的人生哲學,現在被我拿來主義當成自己的了。


    不管了,老毛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老毛是我幼年時的偶像,隨著時間的流逝,英雄的偶像總會被腐蝕倒塌的,無論是銅鑄的還是鐵打的。但是現在,我不能不承認,英雄就是英雄,偶像就是偶像,連隨口說的一句話都那麽有哲理。不如我也拿來主義的學一把好了。


    “是你的就是你的,無論如何都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無論如何都不會成為你的。”初識奕晴時那種宿命的感覺,重新回歸心頭。過往的種種,竟真如她所言成了過眼煙雲,我也確實應該自我保重。


    托疲憊而虛弱的身子,在眾人的攙扶之下走出了操場。


    臨過門口時,聽到了這麽幾句對話:“所有男生,都必須剃掉頭發,誰也不能例外!”


    接著是一個女聲:“曹連長,算了吧。別說了。想必他們都已經聽到了。”


    “是,是!淩老師說的是啊,他們都該知道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情聖物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無名澤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無名澤並收藏情聖物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