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日後被稱為四大長公子的四個人。公子旦、公子奭、公子鮮、公子度。日後當一切征戰烽塵已成過往時,就是他們四個人站在廢墟上開始創造新的曆史。西伯侯九十九子之中,這四人的位份僅在長兄姬伯邑考和嫡子姬發之下,而代之統領其餘諸子,享有賢名。盡管西岐的將帥們對這些從來沒上過戰陣的年輕人仍然將信將疑。但在這一夜,在公子旦朗聲發出號令之後,他們親眼見到了這些錦衣玉服鍾鳴鼎食的人瞬時爆發出了怎樣的意誌!公子旦在發出號令後便猱身急退,俗豔的劍在夜色裏顫動出一連串連綿的寶光,與此同時一道沉悶的風聲已從他頭頂掠過。那是一根靈動如蛇的東西,仿佛是長鞭,然而在夭矯揮出的同時那東西上不斷發出吱吱咯咯的脆裂的聲音,頃刻之間就比出手時長了一倍,借著周圍的火光可以看到無數細小的莖和葉正瘋狂的從那東西上生長出來。那是一條藤蔓。


    四大長公子和他們的兄長姬發五兄弟共同擁有奇特的命數。五人的命格分別占據了五行之一,命數之大更是不可思議。在虛空中橫生出藤蔓的人沉穩的站在公子旦身後,那便是擁有木命的公子奭,此命又名甘棠之命。被公子奭驅使著其強足以裂石破木的藤蔓狠狠抽在虛空之中替公子旦阻住了追兵。藤蔓仿佛並沒有擊中什麽實質,但虛空中卻乍然亮起一簇星火。從藤蔓上傳來的強烈反震令公子奭也一皺眉頭,但他清楚的感知到自己擊中了什麽。這是酣戰至今西岐方第一次擊中角先生。盡管角先生的身形幾乎還沒有脫出虛空。陣中的八大高手和陣外的散宜生同時精神一振,但就在此刻公子奭的手上一輕。那根藤蔓就從中斷開了。


    公子旦剛剛還壓製不住的欣喜立即被平地而起的恐懼吞沒了。他和公子奭情誼極為敦睦,自然也知道公子奭的藤蔓究竟何等堅韌,就是鋒利的刀斧要割斷它也絕非易事。但在那不知何物的攻擊之下說斷就斷。公子旦大喝一聲同時手中俗豔的劍就刺了出去,在他和公子奭身前散播成一片熠熠生輝的光芒。就在頃刻之間無數清揚激越如琵琶輪指的聲音叮叮當當的在他身前響起,劍芒四處都亮起璀璨的光焰。公子奭雙掌一拍,一層沉暗皴皺的甲胄便同時布上了西岐八大高手的身軀。這層木質的甲胄便是公子奭的木牢之術。一旦布成,就是再淩厲的攻擊也能頂一頂。而這時一個陰沉的聲音猝然從陣中響起。


    “歸妹!”


    公子旦的身形像獵豹一般矯捷的撲起。稍慢一瞬之間公子奭也疾衝而出。不單是他們,陣中的西岐四將也不約而同的一齊向西北狂奔。隻有喊出那一聲的人疲累的坐在地上。這個人年紀並不大,但看起來卻有些蒼老,露在外麵的一隻眼睛眼角已經有了皺紋。另一隻眼睛卻隱藏在眼罩之下。和神采飛揚的公子旦迥異,他的相貌甚至有些猥瑣。闊嘴之上兩撇鼠須毛茸茸的才剛成形。然而就是這個人不但位列四大長公子而且比公子旦更快一步的叫破了角先生的陣眼。這就是公子鮮。公子旦適才出劍時大喝著召喚的人。在西岐諸子之中,公子鮮是一個異類。公子旦在繁複交手中憑借高深算法可以大致推算出角先生的動向。但公子鮮卻是西岐諸子中少見的完全不通易理的人。因為那是一個天生就擁有陰瞳的人。他隱藏在眼罩下的那隻盲眼可以看到凡人無法想象捉摸的事。隻是每運用一次功力和精血均會大耗。因此每用一次都需極慎重。倘若僅是如此,他也不過是諸子中的異人。但令他能躋身四大公子的尚有他另一項天賦。就在他喝破歸妹位的同時,他身前身後就遽然亮起一片細微的光線,它們無聲的出現在虛空中密如漁網。而且不單在公子鮮身邊,整個戰陣之中四麵八方都亮起這樣的細線。它們光線柔和仿佛良久以前便已存在。亮晶晶的如銀似雪,似乎凝固在虛空之中,但下一刹那這張有形而無質的網就開始全麵收縮了。公子鮮散亂在夜風中的長發發梢突然間就碎了,斷發尚未飄落就已粉碎如塵。如果不是一個人始終沉默的站在他身邊保衛著他,在第一次密網圍剿之下公子鮮就會被切成一片血霧。在這一刹那公子鮮卻努力喊出另一句令西岐諸將都心中一振的話。


    “——今夜我們注定不會死在這裏!”


    這句話一說完公子鮮的聲音就啞了,他身形碩大的弟弟公子度用身體掩護住他。公子奭倉促之間召喚出的木甲在那層光網初掩至時就已紛紛破碎,但公子度頂著光網撲了過來將他掩在身下,公子鮮隨即聽到一連串金鐵交鳴般的銳響。即使是鋒銳的光網也割不破擁有金命的公子度泛著鐵色筋肉虯結的身軀。而這時陣中的諸人雖然都在奮力招架這突如其來的光網心中卻已如巨石落地。因為公子鮮的那句話。公子鮮除了生而有陰瞳,尚有一門獨特的能力,就是預言。從小他就對西岐世傳的算學不感興趣,卻往往能甚至比父親西伯侯更快的答出複雜的答案。西陸最龐大的家族自上而下從小就對這個孩子有所忌憚。他總是陰沉著臉,相貌又不討喜。除了因身軀異乎尋常龐大而同樣不合群的弟弟公子度,很少有人能成為他真正的知交。但從他口中吐出的話時日一久西陸的人們已經自然而然的深信。他說今夜不會有人陣亡,那就是不會。除了公子度能以金石之軀硬抗光網,其餘六人也都在密密麻麻交織的光線之下各施絕學。大片大片的枝葉和藤蘿不斷從公子奭身周生出,像活蛇一樣抵禦著層層光網,絞碎一片又生出更多的一片。公子奭全力掩護著公子旦,而公子旦那柄俗豔的劍也終於攻到了陣法的歸妹位。


    那柄劍俗豔而華麗,綴滿了大塊大塊的寶石和明珠,甚至模糊了劍身的模樣。但那劍點到歸妹位的虛空之上卻似樹枝撥亂了湖麵,一層一層漣漪一樣的氣勁不斷從虛空中泛出來,閃爍如銀色焰火。喀的一聲輕響之後所有附著在劍外的華麗的裝飾就都崩碎了。這時候人們才發現,那原來是那樣一柄好劍!而緊抿著唇出劍的公子旦也不再是往日懶散悠然的樣子,他揚起的雙眉也鋒銳如劍鋒,而他的劍已準確無誤的點中虛空。盡管眼中仍不見任何形跡但公子旦已很清楚的感知到切入虛空的劍刃已割開肌肉,但就在這一瞬間他手上一輕,漫天的光網已隨之消逝,劍再***的時候隨之濺出一條血痕。而那隱沒在虛空之下的老人已不在了。


    戰陣中頓時沉寂下來。隻有太顛的巨斧仍揮舞著發出鳴嘯。太顛身形高大,方才的那一輪密網急襲中他奮力輪斧仍不能護住自己,右臂從肩至肘被切去了一大塊,,若非閎夭及時援手,情況可能更糟。但眾人的目光隨即都集中在公子旦那柄仍在滴血的劍上。他們終於傷到了那個老人。在四大公子合力之下,西岐八大高手在陣中始終被動的時刻過去了。沒有什麽比這更能鼓舞鬥誌的了。盡管太顛樸拙的臉已因疼痛而扭曲,他仍然裂開大嘴笑了一笑。左手的斧子呼呼掛著風聲。


    “揪出來,砍碎!”


    他簡短的說。而公子旦卻知道情形並不那麽樂觀。盡管西岐對太史台閣最擅的境術並不了解,他仍然清楚老人倘若真正隱於境中他是傷不到的。他所以能夠刺傷老人大部分還是因為公子鮮可以預先窺破老人陣法的破綻,而他以算法補充,這才能及時捕捉到老人從境中突出的那一瞬間。出手命中。但這一劍顯然還沒有重創老人。而下一次公子鮮是否還能及時窺破老人的行蹤尚未可知。公子旦是西岐這一代的英傑,但以他的算法也不可能在毫無助力的情況下提前算準太史台閣角先生的動向。畢竟台閣五老在算學上可與他的父親西伯侯齊名。就在此時,一個古衣高冠的人悄悄的走進了鬼兵大營。背上背著一個用黑幕掩住的圓柱形的東西。直到他慢慢從梅花鹿上翻身下來的時候鬼兵和虎牙軍們才注視到他。散宜生匆忙的迎了上來。


    “以白虎戰神之名,你怎麽才到啊!還是這個老脾氣,蔫聲不搭語的。”


    “不論怎樣,我不是到了麽。”古衣高冠的人漠然無表情的說,“散宜大夫不必著急。無論對手是什麽人,怎樣的強悍。我這個第三路援兵總不會叫他討到好去。是吧?”


    他側頭問向背後。黑幕之中傳出吱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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