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老虎怎麽到師部了呢?


    事情其實很簡單!


    他在顧大龍家待了兩天,替顧家還上了債……顧清明實在過意不去,就寫了一份借條,簽了名,畫了押,還按了手指印。


    雲景庭本來不打算要,顧清明差點跪下了,「雲團,你幫我們家這麽大忙……這就夠可以的了!我們如果連個帳都不記,那還叫人嗎?這錢我家慢慢還,早晚是都能還上的,就算我死了,帳也賴不了,我家還有4個孩子呢!」


    雲景庭一想……那就收下吧!他原本也沒打算做爛好人,憑什麽無緣無故的替人家還債呀?


    俗話說得好「救急不救窮」,窮可以,欠債也不怕,隻要對方心裏有了還債的壓力,就會變成將來更努力的一個動力。


    雲老虎幹脆把欠條收好了,「那行!我就留下了!」


    又替顧大龍收拾了一下東西,和家裏認認真真的道了別。


    雲景庭心裏還惦記著米香兒,也不耽擱了,兩個人啟程就回了城裏。


    一進家門……


    第一個先碰見的人是丈母娘……唐喜玲正在院子裏遛彎兒呢,一看雲老虎回來了,臉上神色複雜,有喜悅,也有埋怨,快步走了過來,說話的腔調裏帶著幾分別扭,「呦,瞧瞧……這是誰回來啦?」


    雲老虎多聰明啊,一下就聽出來了這是有「情緒」……愛屋及烏,他有多愛米香兒,就得多遷就丈母娘。


    趕忙陪著笑臉,「媽,你氣色真不錯啊!香兒呢?在家嗎?」


    舉了舉手裏的網兜,「我給她買了最愛吃的燒雞!這就給她送過去!」


    一看顧大龍在邊上呢,也不好意思說太多,把唐喜玲拉到了一邊,壓低了聲音,語氣裏半是認真,半帶玩笑,「媽,那天晚上我和米香兒發火了,吵了幾句嘴,我錯了哈!以後再也不會了,你看我的行動?」


    作為一個大老爺們兒,這就算不錯了……兩口子吵架,還向丈母娘道歉,他這份心也就算是可以了。


    誰曾想唐喜玲卻「哼」了一聲……為自己的姑娘叫屈了,「景庭,不是我說你!你受傷這段時間,香兒是怎麽照顧你的?衣不解帶,盡心盡力,公司再忙,再累,也不敢讓你知道!無論外麵遇到什麽事,回家都要跟你賠個笑臉!媳婦兒這樣,你還不滿足?還跟她吵架?哎,如果香兒身體好,你跟她吵還可以,她現在這個樣子……」


    現在這個樣子?


    雲景庭沒等她說完就急了,「媽,你快說!香兒怎麽了?」


    「怎麽了?你還關心她嗎?她懷孕了!」唐喜玲把女兒囑咐過的話都忘在腦後根兒了……直接就把事情抖出來了,她心裏覺得懷孕是夫妻兩的事兒,現在女兒一個人到處奔波要指標,雲景庭卻好像沒事兒人似的,紮著兩手回來了,她心裏不舒服,自然有點陰陽怪氣兒的,「香兒為了怕影響你的前途,不敢告訴你,自己悄沒聲的四處求人,張羅二胎指標呢!」


    雲景庭一聽這話……就炸了。


    他是什麽性格的人呢?


    有擔當,有骨氣,就連自己的兵都要護得十全十美的,更何況是自家的老婆了,他這輩子最怕的就是米香兒受一丁點的委屈……媳婦兒低聲下去的去要指標了,他自己卻躲在後麵不出頭,這哪是他的為人呢?


    二話沒說,轉身就要出門。


    唐喜玲看他臉色不善,又有點後悔了,一把拉住了他,「景庭,你這是幹嘛去呀?」


    「我去找米香兒!」


    「你知道香兒在哪兒啊?」


    雲老虎立刻接上了,「她在哪兒?」


    「我……我不能說!你這個樣子,去了是要惹禍的!事情鬧大了還會受處分!」


    惹禍?


    受處分?


    雲景庭腦袋轉的快,眯著眼睛,「香兒在軍區呢?在師長辦公室呢?」


    唐喜玲一哽嘍,沒話了……


    雲景庭略一沉吟,「媽,你放心吧,我不去鬧,鬧也解決不了問題!我去接米香兒回來,這總行了吧?」


    順勢一指門口的顧大龍,「媽,你還記得大龍嗎?他要在我們家住一段日子,你幫著安排一下,好吧?」


    說完了話,不往外麵走,卻回自己的院子了。


    沒有屁大會兒的功夫又出來了,換上了一身軍裝,手裏拎了個公文包,一看唐喜玲還站在原地呢……語氣自然,聽不出任何風雨,「媽,您快幫大龍安排一下呀!他腿不好!不能老站著!我走了啊,一會就回來!」


    邁著大步就出門了。


    唐喜玲也摸不清他的路數,知道這個姑爺有主意,雖然脾氣火爆,卻不莽撞,到哪兒都吃不了虧,也就不管了,眼瞧著她走了,這才把顧大龍安排在院裏,等到許靜雅聽到動靜,出來一看,「呦,大龍怎麽來了?」


    唐喜玲也沒細說這些事,輕描淡寫的,「老虎把他接過來的!說是讓咱們安頓一下,大龍打算在這兒住一陣子,他去外麵辦點事,馬上就回來。」


    許靜雅雖然有點懷疑,但顧大龍就在眼前,她就沒好意思追根盤底兒的問兒子的行蹤,熱情的點了點頭,「那好!大龍,阿姨把你安排在後院的客房,來,我領你去看看!如果你不滿意,可得說話呀,我在幫你換。」


    顧大龍能不滿意嗎?這裏再怎麽不好,也比農村家裏的房子好啊,「阿姨,您別太麻煩啊,隨便給我找個房間就好,我以前是當兵的,野外宿營都無所謂的!」


    「那哪兒行?到了我這兒,我就要照顧好你,再說了,你的腿……」


    她停下不說了。


    顧大龍傲嬌的挑了挑下巴,「阿姨,我雖然少了半條腿,可現在也習慣了,我已經也想開了,無論到哪兒,我也不能給曾經是軍人的身份丟臉,四肢不全沒關係,隻要我的心口還是熱的,我就得活出個樣子來!」


    許靜雅眯著眼睛笑,「好!好孩子!有誌氣!」


    自是安頓顧大龍不提了。


    雲老虎呢?


    直接找到師部去了,在師長辦公室外被秘書攔住了,「雲團長,你怎麽來了?你和師長有預約嗎?」


    「沒預約!」雲景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師長在吧?我找他有急事!」


    秘書還有點兒不高興了,「雲團,部隊裏見首長的流程你不懂啊?你先回去吧,師長現在有客人,等到他有時間……」


    有客人?


    雲老虎直接就問,「是我媳婦吧?」


    秘書不願意撒謊,就這麽一遲疑的功夫,雲景庭已經察言觀色的得到了答案,大步就往裏走……秘書怎麽攔都不管用,又不願意把事情鬧得太大,雲老虎就直接闖進去了。


    梁師長望著麵前的下屬:清瘦高挺的英姿,炯炯有神的雙眸,一絲不苟的軍容……


    說實話,本來想出口的責備,全都化成心疼了……即便是在受傷休養之中,雲老虎清瘦之餘,卻仍舊沒忘了自己是個軍人。


    他索性半開起了玩笑,「你是來大鬧師部的?」


    雲老虎正正式式的敬了個軍禮,「報告師長,我有幾句話想說!」


    「那就說吧!」梁師長饒有興趣的望著他,「我看你能說出什麽花花來。」


    雲景庭將目光投向了米香兒,什麽都沒說,心疼而內疚的皺了皺眉……心疼她的獨自承擔,內疚自己並沒有意識到妻子已經懷孕了,還跟她發了脾氣。


    他沉吟了一下,這才抬手解開了風紀扣,把軍裝脫下來,整整齊齊的疊好了……放到了梁師長的辦公桌上。


    米香兒望著他的動作,心裏隱隱約約的已經有了預感,低聲的喚了一句,「老虎……」就不再說話了。


    她尊重丈夫的任何決定,也相信丈夫的判斷和選擇!


    梁師長沉不住氣了,看了看桌麵上的軍裝,「雲景庭,你這是幹什麽?」


    雲老虎沒答,打開了公文包,在裏麵取出了大大小小的軍功章,整整齊齊的擺在了衣服上,然後,又掏出了一遝各式各樣的獎狀,蓋在了軍功章上。


    梁師長抬眸望著麵前的東西,沉默了……他知道這些東西的代價,此刻看似輕飄飄的躺在桌麵上,實際上,是軍人流著血汗,用青春歲月甚至是生命換回來。


    米香兒也走到了桌前,細細的望著麵前的東西,知道這些都是平時雲老虎最寶貴的,獎狀都捨不得往牆上掛,唯恐落了灰受了潮,都是一絲不苟的收在櫃子裏的。


    他抬眼望著丈夫……身上的那件白襯衫襯著他的臉色也略顯蒼白。


    然而……


    雲景庭說話的聲音卻是沉穩而有力的,「報告師長,我這個人不會撒謊,我是到今天才知道米香兒懷了二胎,我前腳剛進門,家人就通知我……她到這裏來爭取指標了!孩子是我和她兩個人的,我不能沒擔當,怕影響升官受獎,就讓她一個人在外麵奔波,所以,我就不顧一切的追來了,行動有些冒失,還請師長原諒!」


    這話倒是說得溫文有禮……可意思卻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堅決跟媳婦兒同進退。


    他也沒等梁師長回答,就繼續往下說,「我知道,按照政策,也許我是不符合條件生老二,可我這次就強一把了,你說我無組織無紀律也罷,說我任意妄為也好,這個孩子……我和米香兒都想要!我是不會平白的讓她去醫院挨一刀,也不會點頭同意打掉肚子裏的小生命!我是個軍人,大前提是保家衛國!這我責無旁貸!可我也要保護自己的小家,保護好老婆和孩子,這才算是個男人!」


    米香兒癡癡的望著他俊朗的側臉……真的,真的,真的,就覺得丈夫此刻特別帥,帥得她都忍不住想踮起腳尖親他一口了。


    雲老虎目不斜視,堅定的望著梁師長,「我知道這個世上任何東西都是有代價的!所以……」


    他把視線落到了軍裝上,「我今天就甘做一個壞榜樣,來跟領導談條件了!梁師,現在擺在你桌麵上的……都是我在世上最珍惜的東西,這裏一共有46張獎狀,是我10年從軍的光榮見證,下麵是6枚軍功章,毫不誇張的講,這是我用大半條命換回來的,如果丟掉這些榮譽,才能換回二胎的孩子……」


    雲景庭深吸了一口氣,「那我義無反顧!換!在我的眼裏……老婆孩子比榮譽更重要。如果還不夠……」


    他下意識的伸出大手,輕輕地撫摸了一下軍裝,聲音裏帶著毅然決然的悲壯,「……如果收回所有的榮譽,還不足以換回一個孩子,那我就隻能選擇脫掉軍裝了!」


    他的目光中藏著不舍,「這是我這輩子最愛的責任,是我傾盡所有,從來沒懷疑過的最高事業,如果部隊需要我,我義無反顧的願意奉獻自己的一切,甚至隨時準備流血犧牲!可如果這份責任和家庭衝突了,我捫心自問,我為國家付出過十年,我無愧人生!可我為這個家付出過什麽?沒有!一直以來都是他們在默默無聲的支持我!現在,如果部隊不再需要我了,如果我必須選擇其一,那我就選擇保護好家人!陪他們好好過日子!」


    他莊嚴的向梁師長敬了個軍禮……態度不容置疑,「報告首長,這就是我在二胎問題上的意見和底線,請領導認真考慮!我隨時等待答覆!」


    雲景庭是真準備好了!


    為了米香兒和孩子……他準備好了放棄一切榮譽和前途,甚至是他最愛的事業!


    話一說完,他也沒理驚訝的張大了嘴巴的梁師長,扭身拉住了自己的媳婦兒,「香兒,走!回家!這輩子,無論風雨,無論好壞,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永遠和你共進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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