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龍的父親亦步亦趨的跟著米香兒,小聲的嘀咕,「雲團媳婦兒,我知道你現在的心裏也不好受,將心比心,誰都不願意碰到這樣的事兒,親人在戰場上出意外,是我們家人的噩夢……」


    他說話有些吞吞吐吐的,「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咱們隻能往前看,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大龍沒了一條腿,以後農活也做不了了,媳婦兒也娶不上了,如果部隊再給他定個戰場上失誤,直接退伍送回家,連撫恤金都沒有,那我們可真沒活路了,我們家本來就困難,再養一個殘……」


    他把「殘疾」兩個字咽回去了,大概也不願意麵對這個事實,「我已經偷偷的問過夏政委了,不過,他什麽都沒說出來!雲團媳婦兒,能不能請你跟部隊裏再反映一下?大龍真不是故意的,他畢竟是在戰場上沒了腿,政府是不是應該照顧一下他以後的生活啊?我們家是農村的,在外麵也不認識誰,隻能求你了!」


    米香兒沒接話,回頭瞅了他一眼……見對方低著頭,臉上的五官都要愁到一起去了,顯然是一直在擔心這件事。


    這也難怪。


    在農村靠幾分錢的工分過日子,再養幾個孩子,突然間,原本的經濟來源又變成了負擔,以後的生活是可想而知的。


    米香兒本來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可部隊上到底怎麽定性這件事情,她現在心裏也沒譜,沒法輕易許諾。


    隻能敷衍的點了點頭。


    兩個人一進病房,顧大龍的父親就不說話了……大概是怕兒子聽到這些難受。


    快步走到病床前,為兒子掖了掖被角,勉強做出了一副笑臉,「龍,你快看看誰來了?」


    顧大龍原本靜靜的躺在床上,臉向著窗口,一聽到這話,緩緩回頭一瞧……見米香兒來了,心裏先就「咯噔」了一下,這就說明團長至少是受傷了,要不然人家媳婦兒不能來。


    他試著從米香兒的臉上讀出些信息,然而,米香兒並沒有哭唧唧的,一下也看不出什麽。


    顧大龍的心剛稍微放下了一點,再一看米香兒身後的許靜雅,又立刻不淡定了,差點兒哭出來……依著雲景庭的性格,受傷了,都不會讓媳婦兒來,更別提媽了,這一定是出大事兒了。


    他掙紮著坐起來,聲音裏帶著哽咽,「嫂子,團長到底怎麽啦?他們都不告訴我!你千萬別瞞我。」


    話一說完,內疚的用雙手使勁敲著自己的頭,「這次全怪我,我現在隻要一閑下來,腦子裏就都是爆炸前的那一刻,我恨哪,恨不得時間能倒流,再回到那個院子裏,我絕對不會再多管閑事!我應該一槍先把那個孩子崩了!他就不會再有機會向我們扔手雷了!」


    幹脆輪圓了胳膊,「啪啪」的給了自己幾個嘴巴子。


    米香兒趕忙搶了過去,拉住了他的手,「大龍,你別這樣!你隻是想幫助人,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的!」


    她細細的瞧著顧大龍的臉……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以前圓乎乎的嬰兒臉,被憔悴和蒼白取代了,唇下腮邊也有了沒刮的鬍子茬兒,顯得整個人越發的頹廢。


    再用餘光偷瞄他的腿,隻見白被單下一大半已經癟下去,空空如也了。


    米香兒覺得心疼的難受。


    腦子裏自自然然的就浮現出了第一次和顧大龍見麵時的情景……他站在陽光下,臉上掛著燦爛的笑。


    如今……


    那個開朗而健康的男孩,一去不復返了。


    米香兒的嗓音沙啞,輕輕地喚了一聲,「大龍……」


    再也說不下去了,怕自己說多了,會忍不住掉眼淚。


    顧大龍望著她,嘴裏兀自的道歉,「嫂子,這幾天我常常想,我還不如就一下子死了呢!那就不用再麵對內疚和自責了!我記得非常清楚,手雷炸響的那一刻,團長本該就地臥倒,可他撲過來護著我……」


    他的聲音裏帶著哽咽,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我的眼前都是血,都是血……嫂子,我求求你告訴我,團長到底怎麽樣了?你們這樣騙著我,瞞著我,我心裏更難受!」


    掙紮著要在床上跪起來,「隻要團長沒事兒,我……要我的命都行!」


    哪兒還能跪呀?


    少了一隻腿!


    傷口還沒癒合呢,一動就揪心的疼。


    米香兒見他的情緒有點激動,趕忙按住了他的肩膀,「大龍,你聽我說。」


    她的聲音仿佛具有催眠的作用,顧大龍一下子定住了身體,呆呆的望著她的臉。


    米香兒輕揚著精巧的下巴,眼底閃著堅定,「大龍,你們團長現在不方便行動,所以他不能過來看你,不過,你要相信我,老虎是不會就這麽倒下的!你好好養傷!就像你說的,他為了護著你,甚至沒有考慮個人的安危,你如果再自暴自棄,不是浪費了他這一片苦心?」


    「嫂子,我……」


    顧大龍的話還沒說完,有人輕敲病房的門,護士悄無聲息的探進了頭,「小米同誌,你先出來一下!」


    幹嘛?


    這麽神神秘秘的?


    米香兒愣了一下,趕忙站起身,轉頭囑咐顧大龍,「我先走了,哪天有空再來看你!」


    也沒再多說,快步出了病房。


    抬眼一瞧,走廊上站著夏忠誠和陳耀忠,兩個人都是神態嚴肅。


    夏忠誠快步走了上來,「米香兒,是我要護士把你叫出來的,我不太願意見顧大龍,每次看到他,我心裏都特別難受!尤其是他追著我問老虎的事情,還有他那副自責內疚的表情……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


    這是實話!


    剛才在病房裏的時候,米香兒的心裏也難受。


    她略微沉吟了一下,「夏大哥,顧大龍的爸爸剛問我……嗯,大龍會退伍吧?他以後的生活可怎麽辦?部隊上會繼續照顧吧?」


    夏忠誠實話實說,「這也是我不想進病房的另一個原因!我不願意麵對這個問題!從我的心裏來講,我當然希望給大龍記功,發撫恤金,畢竟他是在戰場上斷的腿!可現在老虎處於失蹤狀態,三個戰士受了傷,兩個難民又……這麽大的人員損失,部隊上總要找一個說法吧?」


    輕輕地嘆了口氣,「領導正在開會研究呢,具體怎麽定?我也不知道!」


    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想要給顧大龍記功,恐怕是有點難。


    一邊的陳耀忠有些不耐煩了……陳軍長原本就是個寡淡的性子,心裏隻看重家人,「小夏,顧大龍的事以後再聊,你趕緊說重點吧!」


    重點?


    米香兒整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是不是老虎有消息啦?」


    許靜雅的聲音也有些發顫,「怎麽啦?小夏,你快說!」


    夏忠誠輕咳了一聲,「確實有一個最新情況!為了打聽老虎的下落,組織上也在那邊動用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剛才,我往軍部打電話的時候,劉參謀說……」


    他略微有些猶豫,「也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


    陳耀忠也不客氣了,幹脆低嚷著,「你別磨嘰!直話直說!」


    看來真是事關重大。


    夏忠誠理解對方的急迫,所以,對陳耀忠這種命令的口吻也不以為意,「最新的消息,據那邊的同誌講,有個美國男人,在西貢出了15萬美金的高價懸賞,急於得知老虎的下落!」


    米香兒腦子裏「嗡」的一下,情不自禁的抓住了夏忠誠的胳膊,聲音也提高了半度,「你再說一遍!多少錢?」


    「15萬!」


    米香兒把視線調向了父親。


    陳耀忠回望著她,默默的搖了搖頭……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不是我!」


    他在心裏暗自讚賞女兒的反應之快,「香兒,你和我擔心的是一樣的吧?有人竟然出了比我還高的價錢,事情恐怕要複雜了!」


    他有那麽一刻晃神,目光放空的望向了角落……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有了競爭對手?


    那個幕後的「美國男人」到底是誰呢?


    對方真正想要的又是什麽?


    雲老虎還會不會平安歸來呢?


    ------題外話------


    感謝莎莎a的月票和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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