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香兒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卻一點兒也沒感到意外,實際上,以她的聰明,早就隱隱約約猜到了真相。


    唐喜玲拉著女兒的手,眼底藏著甜蜜的回憶,「你爸爸是我見過最傑出的男人,我也算心高氣傲的,可從我14歲認識他開始,心裏就再沒有過別人,他從德國軍校畢業回來,年紀輕輕的就在軍隊裏任要職,有才學,有膽略,衝鋒殺敵毫不手軟……人長的也帥氣,喜歡他的女孩子好多好多!」


    她的臉色緋紅,仿佛一提到過去,心底仍舊有些少女的情懷,「那個時候,北平的段大帥有意籠絡他,想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可你父親為了我,硬是推了這樁婚事……那件事,當時,還鬧得沸沸揚揚呢!」


    「……」


    「所以,我一直都相信,在你父親的心裏,還是惦記咱們母女的,隻是情況使然,才會讓我們全家分離這麽多年!如果有一天你們相見了……」


    唐喜玲的眼裏帶著幾分幸福的憧憬,「香兒,我就盼著那一刻呢,盼著你能認祖歸宗,父女團聚!」


    頓了一頓……


    起身走到窗口,麵向著院子裏的風景,「至於那批金條的藏處嘛,我早晚會告訴你的,隻是現在還不是時候!香兒,你懂得懷珠其罪吧?你一個小姑娘,平白多了這麽一大筆,必然會有人惦記的!我要替你掃除身邊所有的覬覦,才能安安穩穩的把錢交給你……而不給你惹禍!」


    她為了女兒……也是用心良苦!


    再不多說了……


    低著頭,手裏拿著那張老照片,細細的端詳了起來。


    **


    米建國從大宅離開了之後,也不知道唐喜玲到底跟他說了什麽,反正……他仿佛像是變了個人。


    等到趙秋菊再來鬧的時候,他竟然挺著腰板兒站出去了,「你到底想幹什麽?」


    趙秋菊雙手掐著腰,「於紅艷呢?讓她給我滾出來!她夾著尾巴跑了?以為這事兒就完了?我兒子到現在也沒回家,你們到底把他怎麽樣了?今天如果不說出實話,我就燒了你們的房子!」


    氣勢洶洶的向著帶來的人一擺手,「先把米家給我砸了!」


    話音剛落……


    眾人就動起手了,把院子裏搞得烏煙瘴氣。


    米建國深吸了一口氣,回手抄起了扁擔,虎虎生風的舞動著,嗓音也高了,說話也有底氣了……見人就往死裏打,「你們誰敢再動?別怪我不客氣,砸了你們的腦袋!」


    他平時一向唯唯諾諾的,冷不丁這麽發起火來,倒是挺駭人的。


    眾人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動作,默默的退到了一邊。


    米建國拄著扁擔,滿臉怒氣的瞪著趙秋菊,「你兒子是個什麽東西……你自己不知道啊?吃喝嫖賭無所不為!在外麵結的仇家也多!他人不見了,憑什麽就賴上我,你有證據嗎?」


    「我有……」


    米建國哼了一聲,「你拿隻破鞋和匿名信……就要往我頭上扣罪名?呸!根本不好使!你有本事就去公安局告,讓公安局的人來查!不過,醜話我可說在前頭,等警察一到,我先要告你兒子……告他強姦我家孫維玉!李不白在村子裏沒少騷擾我女兒,證人我有的是!」


    趙秋菊有些慫了……一是,自己手頭確實沒有人家謀害的證據,二呢,兒子強姦孫維玉的事兒,她心裏明鏡兒的,三呢,於紅艷和孫維玉都躲出去了,即便是鬧死米建國這個悶葫蘆,依舊還是不會有結果。


    她雖然擔心李不白,卻也不敢再來了,隻是私下裏發動人四處找兒子……


    米建國開始來大宅幹活了,悶聲不響的著砍柴挑水,幹完了活兒,連口飯也不吃,轉身就走,完全是一副贖罪的樣子,大概是有些良心發現了。


    唐喜玲淡淡的,也不主動和他說話。


    日子就這樣緩緩而過。


    轉眼……


    雲景庭在米家養了幾天傷……


    媳婦兒伺候的好,心情也不錯,傷勢自然也好的快,自己感覺腿已經不像以前那麽疼了。


    眼看著到了八一建軍節,這天下午,米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梁師長的秘書裴永。


    他一進門,見了米香兒,立刻客客氣氣的笑了,「你是小米同誌吧?我對你早有耳聞,今天才算見麵了!我姓裴,是梁師長的秘書!」


    早有耳聞?


    米香兒大大方方的打了招呼。


    還真有些好奇他「耳聞」的是什麽?


    估計沒好話!


    雲老虎拄著拐杖站起身,「裴秘書,你怎麽找到這兒來了?有事兒?」


    「別動!老虎,快別動,別碰了傷口!」


    裴永幾步趕了過去,伸手扶住了雲老虎的胳膊,「我是專程來接你的!八一節,全軍區有一個表彰大會,你是這次的戰鬥英雄,必須要出席!你瞧,師長特意派了車來接你,咱們是不是收拾一下,馬上就出發?」


    馬上就出發?


    這大概都是軍人的習慣吧?


    雲景庭沉吟了一下……他是軍人,習慣於服從上級的安排,即便自己有傷,也還是要馬上成行的。


    雖然不捨得媳婦兒,還是得轉身告別,「哎,那什麽……你幫我收拾一下!」


    收拾一下?


    裴永笑了,「別急呀,我話還沒說完呢!師長特意指示……老虎的傷勢需要人照顧,希望米香兒同誌也跟著去!」


    啊?


    這就是等於米香兒的地位被承認了?


    雲老虎立刻興奮的接口,「裴秘書,聽你話裏的意思……我和米香兒結婚的事兒,組織上已經正式批準了?」


    「算是吧!反正現在是沒人說閑話了!這個風頭也就算是慢慢過去了……師長指示,為了謹慎起見,公布婚事還是別大張旗鼓,不過,他會爭取盡快給米香兒同誌辦隨軍的!」


    梁師長還是護著雲老虎的!


    風頭過去了?


    米香兒聽了這話能不高興嗎?


    裴永在首長身邊做秘書多年,當然是有眼力見兒的了,「我在外麵等你們,順便抽根煙!」


    快步出了門。


    米香兒一見屋裏沒人了,飛快的轉過身,摟著雲老虎的脖子,把他的頭拉向自己,使勁的在他嘴上親了一下,一下覺得不夠,又「啪啪」的親了幾下,小手順勢在他的大腿根上捏了一把……


    雲景庭笑了,「你個瘋丫頭……」


    米香兒沒說話,美滋滋的彎腰為雲老虎扯了扯衣角,整了整領口,心裏真是感到驕傲……全軍區的表彰大會呀,這說明丈夫是當之無愧最傑出的。


    雲景庭細細的凝視著媳婦的臉,「香兒,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城?」


    米香兒有些猶豫不決……


    想去!


    真想去!


    一是捨不得丈夫,二是想分享他最光榮的時刻。


    然而,「我媽怎麽辦呢?留她一個人在家,我還是有點兒放心不下!」


    雲老虎決斷快,「那就帶著她一起走!」


    連奔兒都沒打,「這兩天我想了很多,你一個人不能分成兩半,總是要取捨的,媽這邊需要你,我也不想離開你,那幹脆,咱們搬到一起住!走哪兒都不分開!」


    他是愛屋及烏……既然愛著媳婦兒,就連老丈母娘也必須一起愛!


    米香兒還有顧慮,「部隊還沒同意我隨軍呢,我就把我媽帶去城裏?這……好嗎?」


    雲老虎淡淡的,「沒什麽不好的,不隨軍,隻意味著暫時沒有住處!這問題也好解決,如果你想在外麵住,那我們就先住招待所,落下腳再說!如果你想住在我爸那裏……我也沒問題!當然啦,這並不是長久之計,我會盡快向組織上打個報告,要求解決家屬事宜!」


    這男人心思縝密,運籌帷幄,幾乎是什麽事都難不住他,看來全家進城的事,他是早就籌劃好了。


    米香兒想了想,「我個人倒是沒什麽意見,住哪兒都無所謂,隻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不過,不知道我媽怎麽想,我過去問一問?」


    趕忙跑到了正房,見了唐喜玲也沒拐彎抹角,「……就是這麽回事兒!你會跟我進城吧?畢竟你一個人在這邊,我實在放心不下!雲景庭呢,總住在農村,對他的腿傷恢復也不好……」


    唐喜玲沉默了片刻……


    竟然點頭同意了,「行!我也跟著去城裏!至於住在哪兒嗎?我聽你的安排!」


    呦嗬!


    這麽爽快?


    是不是又有什麽「麽蛾子」啊?


    米香兒也沒時間深究,「那你和傅博文簡單收拾一下!咱們盡快出發,車還在外麵等著呢!」


    唐喜玲也利落,轉身進了臥室,沒有兩分鍾,拎個小布包出來了,「好了!你別管我了,去忙你的,我去通知傅博文!」


    命運真是神奇。


    瞬間變化萬千。


    一行四人上了車,這就要進省城了。


    傅博文最為興奮,一路上臉貼在車窗上,看見什麽都新奇,「哎,姐,你看這兒,媽,你看那兒!」


    唐喜玲極為沉默,仿佛懷著心事,根本就不說話。


    雲老虎在暗中握著米香兒的手……大掌溫暖而有力的包裹著她,讓人覺得踏實。


    裴永在方向盤後扭回了頭,「雲團,咱們先哪兒?」


    雲景庭猶豫了一下,扭頭望著米香兒,「你說呢?」


    「先去醫院吧,你腿傷該換藥了!」


    雲老虎直接點頭,「那好!先去醫院!」


    裴永在倒後鏡裏笑……他認識雲景庭七八年了,我還沒見過這位「老虎」答應什麽事情,這麽「聽別人意見」的呢!


    吉普車直接開進了軍區醫院,雲景庭一上樓,早有護士通知主治醫生了,醫生快步進了病房,邊張羅換藥,邊疾言厲色的一頓「批評」,「雲團,你膽子也太大了!沒跟醫院請假就敢隨便離開!而且一走還是好幾天,如果傷勢出現了什麽反覆,後果誰來承擔?」


    雲景庭自知「理虧」,好脾氣的一笑,把自己受傷的腿輕輕的抬了起來,「大夫,你看!我這不是挺好嗎?我自己的腿,心裏會沒有數兒?在哪兒養傷不是一樣呢?」


    醫生不甘心,「你的傷很嚴重,並沒有你說的那麽輕描淡寫,還有,你是戰鬥英雄,如果你出了什麽意外?我們醫院怎麽向軍區交代!這種擅自離開的行為根本就是……」


    話還沒說完,沈曉楓來了。


    副院長親自駕到,主治醫生當然得閉嘴了,趕忙讓到了一邊。


    沈曉楓熱情的好像有點兒過了頭,「老虎,你可算回來了,司令員這兩天急壞了!」


    哦!


    原來是司令員著急了!


    她這個做媳婦兒和院長的,當然要「急」首長之所「急」了。


    雲景庭不溫不火的往病床上一坐,完全就是一副熱情欠奉的表情。


    沈曉楓訕訕的,轉過頭,望著唐喜玲和傅博文,「這兩位是……」


    米香兒還沒來得及介紹呢,雲景庭先說話了,「這是我丈母娘和小舅子!準備搬進城裏照顧我!」


    啊?


    沈曉楓細細的打量著兩個人……見唐喜林玲也就是40歲出頭的樣子,容貌姣好,皮膚細白,體型也苗條有致,行動舉止間透著一股閨秀的風範,再看傅博文,兩隻眼珠滴溜溜亂轉,一看就是個精明的孩子。


    米香兒開口了,「媽,這位是雲景庭的……是雲司令的愛人,姓沈!沈院長,這位是我媽,姓唐,那個是我弟弟,叫小六子!」


    米香兒沒打算詳細解釋傅博文的來歷,所以隻囫圇的介紹了一下。


    沈曉楓主動和唐喜玲握了握手,頗有些自來熟的樣子,「那我應該叫你親家母吧?」


    唐喜玲優雅的牽動著嘴角,「叫什麽都行!」


    她這個人觀察力極強,從這簡單的幾句話裏已經看出了,雲景庭並不是十分喜歡這位後媽,她對姑爺的喜好是絕對在意的,所以,連帶著對沈曉楓也不是很熱情。


    沈院長仿佛也不在意,轉向米香兒,「小米,既然你和親家母都到城裏了,找好住的地方了嗎?我看……你也別找了,直接搬到我們那兒去!我們那裏地方大,人手多,照顧老虎更方便!」


    也沒等米香兒回答,就自顧自的往下說,「再說了,老雲特意交代過的,隻要老虎一回來,馬上就把他接回家!就這麽定了吧!我馬上就去安排!」


    話音一落,轉身就走了。


    米香兒將視線調到了雲老虎那兒,「嗯?你說呢?」


    雲景庭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還是那句話……你定!」


    米香兒在心底打定了主意……那就先落下腳再說,如果不行再找個藉口搬出來,總比當麵拒絕人家要來的好。


    沈院長安排事情倒迅速,等到雲老虎這邊剛換完了藥,軍區的小車已經來了,順帶著兩三個勤務兵幫著搬東西,手腳麻利,動作奇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收拾好了。


    雲老虎淡淡的坐在一邊瞧著,麵上不見喜怒,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米香兒走過去,又小聲的確定一下,「那就這樣啦?」


    「嗯!」雲老虎抬頭瞧著她,語氣篤定,「還是那句話……都聽你的!」


    事已至此……


    那就搬吧。


    傅博文牽著唐喜玲的手,揚著小臉兒,「媽,咱們這是要有新家啦?」


    唐喜玲微微搖了搖頭,「那是你姐的家,咱們很快會另找住處的!」


    米香兒聽到了,扭頭瞧著她……


    另找住處?


    看來母親還真是有什麽想法了。


    當著雲老虎的麵兒也不好深問……


    幾個人出了醫院的大門,剛站到台階上,隻見麵前緩緩的停下了一輛錚亮氣派的紅旗轎車,再一瞧牌子,是地方上的一號,車門一開,有人緩步而下,低聲的打招呼,「真巧,你們都在?」


    米香兒抬眼一瞧,「蕭大夫,怎麽是你?」


    蕭青山沉穩的站到眾人麵前。


    先是瞧了瞧雲景庭的傷,「雲團,沒大礙吧?」


    又禮貌周到地和唐喜玲打招呼,「你們全家都進城了?」


    這才轉向了米香兒,「我回城幾天了,有位省裏的領導病了,特意把我接回來主治!香兒,瞧這個樣子,我大概是要住下了!以後咱們見麵的機會肯定多,如果你有什麽事情,就盡管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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