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香兒和田心兒兄妹分別以後,想了想,特意趕到了縣供銷社,扯了幾尺上好的花布麵料,買了二斤綠豆糕,二斤江米條和桃酥,外加一隻燒雞……這才回到倪大海處,取了扁擔,也沒回村,直接就去了白常喜的家。


    到了三坊村,一打聽,誰不認識白村長啊……自然有人為她指路,到了一處幹幹淨淨的院落,米香兒推開大門,站在院子裏低問,「村長,村長在家嗎?」


    幾乎是立刻,屋子裏蹦出來一個少女,瞧樣子,也就是十四五歲,臉色白皙,五官長的極好,體型略顯圓潤,紮著兩隻濃黑的麻花辮,手裏拿著一根大黃瓜,使勁咬了一口,倚著門邊一站,「你誰呀?找我爹?」


    我爹?


    米香兒是個籌劃細緻的人,再來以前,已經把白家的情況都打聽清楚了,知道白常喜是個鰥夫,這麽多年了,身邊隻有一個傻女兒,他也不在乎孩子腦袋有病,全心全力的把女兒養成命根子了。


    此刻一見,果然不假……


    隻見白天兒雖然臉上的笑容有些恍惚,卻是膚色白皙光滑,再看衣著,也是「的確良」小襯衫配著筆挺的小黑褲,甚至還穿著出口轉內銷的小皮鞋,這扮相在農村來說就是頂級的了,可見白常喜對姑娘有多好,「你是白天兒?」


    「嗯!」


    白天兒嘴裏嚼著黃瓜,抬頭看了看天色,「我爹說過的,日頭一落,他就會回來,你坐著等等吧!」


    說話吐字清楚,隻是行為舉止卻像是個八九歲的小姑娘。


    米香兒向著她招了招手,「你瞧,我給你帶什麽好吃的了?」


    也沒進屋,就在院子裏的大石桌上,把幾樣糕點都攤開了。


    白天兒一見綠豆糕,眼睛笑成了一條縫兒,「這個好吃,我爹說了,過幾天給我買!」


    米香兒拿起一塊遞了過去,「吃吧!」


    白天兒猶猶豫豫的沒敢接,「我不隨便吃別人的東西!」


    這個白常喜,家教倒是挺嚴。


    就這麽幾句話的功夫,隻聽得門外一聲咳嗽,白常喜倒背著雙手進院兒了,一見米香兒倒是一愣,「呦,小米,你怎麽來了?」


    再一看,桌麵上又是燒雞,又是點心的,「你看,怎麽還帶東西來?」


    米香兒樂嗬嗬的打招呼,「村長,你回來啦?我是兌現承諾來了!」


    話一說完,在兜裏掏出了50塊錢,擺到了桌麵上。


    白常喜一見,趕忙推脫,「啊?這是幹嘛?你哪來這麽多錢?」


    「賣藥掙的唄!」


    米香兒抿著嘴角一笑……投桃就要報李,人家在她需要的時候出手幫忙了,當然不能虧待對方,「今天我把藥錢結了,就想著立刻給你送過來,順便在縣上買了些吃的給白天兒!」


    白常喜麵色一怔,心裏對這個小姑娘越發看重了……重承諾,知深淺,懂得投對方所好,為人做事挑不出錯,根本就不像一個18歲的鄉村小姑娘。


    不由得輕咳了一聲,「瞧,送錢急什麽呢?再說了,我才出了五個人,滿打滿算按全工,七分錢一天,你就算給三倍也才兩毛啊,他們幹了四天,最多五塊錢就好了,你咋還給50呢?不行啊,太多了,你拿回去!還有,你買的東西我心領了,可我不能讓你破費!」


    米香兒故意嘟著小嘴兒,「白村長,你說這話是打我臉?你幫我的……不是出了幾個人,出了幾天工,而是這份心!這個年月,心意才是無價的!」


    頓了一頓,又接著說,「明人麵前不說暗話,我還想著以後跟你長期合作呢,當然要給你分成豐厚了,這是無可厚非的,做生意嘛,誰不看利呢?」


    呦!


    這話更不像是個小村姑說的了。


    白常喜抿著嘴角,「長遠?做生意?你這丫頭……腦子裏又轉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啦?」


    米香兒歪著頭,「你說呢?」


    都是聰明人,不用說的太透了。


    白常喜定定的瞧了她一會兒,也不說話,拿起了塊綠豆糕,起身走到女兒的身邊,「天兒,你不是最愛吃這個?」


    白天兒接過了,放在嘴裏啃了兩口……嘴唇上沾了幾片綠豆渣,白常喜細心的給女兒擦掉了,輕笑著責備,「慢點兒吃,急啥?也沒人跟你搶!別噎著!」


    那眼神裏愛憐橫溢……滿滿的全是父愛。


    白常喜瞧著女兒吃完了,這才轉過身,「香兒,我知道有人認為我行事乖張,可我不在乎他們怎麽想,我唯一在乎的……就是能不能給身邊的人,給我的村民過上好日子,吃他們想吃的,穿他們想穿的,一天開開心心的沒煩惱!就為這,我就敢冒險!」


    他大力的一揮手,「你放心吧!我懂你的意思!從今以後,那幾個人就長期幫你采草藥,冬涼夏暖不間斷!」


    艾瑪!


    和明白人辦事真是容易得多,也不用使勁勸,也不用使勁講……人家白常喜心裏清清楚楚的,開口就同意了。


    不錯!


    米香兒今天來就是這個目的……僱人上山挖草藥。


    她笑眯眯的彎著腰,「白村長……」


    「以後就叫我白叔吧!」


    「噯!白叔,那咱們就多合作,悄悄的把這件事情做起來?」


    白常喜點了點頭,沉聲答道,「嗯!做吧!我還就不信了,我一個半百的老頭子,難道還不如你一個小丫頭片子的見識多,膽量大?你都敢幹的事兒,我有啥不敢?」


    米香兒答應的爽快,「那好!下回採什麽藥,你就聽我的!就這樣哈,走了!」


    話一說完,就快步的往外走。


    白常喜在後麵追,「你把錢和東西帶走啊!」


    米香兒知道對方是個人精,索性就把話說透了……半認真半開玩笑的答,「白叔,這些你必須留下!就當我是拍你馬屁了,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嘛!」


    白常喜用手笑點著她,「這孩子……我削你!你說誰是狼呢?」


    米香兒一甩大辮子,人已經走遠了。


    白常喜望著她的背影,心裏暗自點頭:這丫頭行,懂得人情世故,小嘴也會說,手頭又不摳,不為了一點小利蠅營狗苟的,將來一定會成大事。


    米香兒並沒回家,而是直奔蕭青山的住處去了……到門口一看,蕭家門外依然有求診的,大概是聽到他回來的消息了。


    她直接進了院子,「蕭大夫在嗎?」


    蕭青山聽出是她的聲音,趕忙迎了出來,「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安頓的怎麽樣,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那……進屋吧?」


    「不了,就在院子裏說也一樣!」米香兒沉吟了一下,「我還得謝謝你這幾天的幫忙採藥,沒有你,天麻的採摘不會這麽順利!跟你通報一下,草藥已經賣出去了……」


    想了想,「我心裏最清楚,無論給你多少錢,你也不會要,就不在這矯情跟你推讓了……」


    低頭在小書包裏拿出了一件襯衫,「我也不知道該給你買點什麽,上次注意到了,你襯衫已經洗得發白了,而且還打過補丁,我今天就在縣上給你買了一件新的!你瞧瞧合不合適?」


    蕭青山愣了……說實話,自己下放八九年,老婆孩子都走了,身邊沒有一個親人和朋友,還真沒人給他買過新衣服!


    把襯衫拿在手裏,覺得心裏暖暖的,嘴裏喃喃的說,「合適,合適,肯定合適!」


    米香兒又拿出了幾團毛線,「這個呢……我瞧著顏色不錯,就買了!可還拿不準主意,你是想要件毛衣呢,還是想要條圍巾?我也不瞞你說,我織東西隻會反正針,而且速度還不快,無論你想要什麽吧,必須提前預定啊,我現在就開始織,冬天你才能用的上!」


    這話聽著很隨意,仿佛是兩個人嘮家常,蕭青山覺得眼角都有點濕了,莫名的就把米香兒想成了自己的女兒……好像很久遠的從前,女兒也這麽和自己說過話,也為他親手織過一條圍巾。


    低著頭……


    默默的一句話也不說……


    米香兒四處瞧了瞧,「時間也不早了,那我回去了!」


    忽然頓了頓身子,「你上次讓我對比藥方的事,我今晚就開始做,書已經借好了!保準十天之內完成!」


    蕭青山笑了,和顏悅色地說,「急什麽?誰一口能吃個胖子,慢慢來吧!」


    他對米香兒的看法和態度,正在不知不覺的相處中改變……心裏已經慢慢的開始對她有了親近和認可。


    米香兒也沒答,轉身出了門,蕭青山往外送,站到了台階上,沉吟了一下,才低聲說,「如果以後還有采草藥的事兒,你盡管開口,我還可以幫忙!」


    她扭頭笑了……那笑容在夕陽下燦爛的像是一朵最絢麗的花。


    米香兒回到家的時候……


    天已經黑了,唐喜玲就站在院子裏等著,一看見她趕忙迎了上來,「怎麽才回來呀?急死人了!我就怕你出什麽事兒!心裏這個後悔呀!當初我就該跟著你一起去,這樣即便發生了什麽事情,也可以由我替你頂著!」


    這話說的……


    讓人心裏熱乎乎的!


    米香兒親熱的摟著她,隨手拍了拍自己的褲兜,「媽,你女兒做事還不放心嗎?瞧瞧,錢已經拿回來了!」


    「啊?真的?」


    米香兒傲嬌的挑著眉,「當然了!一共180,扣出人工和其他支出還剩130!」


    「多少?」常喜玲難以置信地提高了聲音,「這……這麽多?夠你在村裏幹幾年的了!」


    米香兒推著她進屋,「這還多?以後慢慢做,這條路摸熟了,錢會越來越多的!」


    唐喜玲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香兒,你這膽子也真大,現在哪有人敢做這種事兒啊?」


    欣慰的笑了,「不過呢,如果一味跟在別人的後麵,沒有點兒與眾不同的地方,一輩子也沒法出息!媽支持你!無論你做什麽,我都無條件的支持!咱們家已經落魄到最底層了,所謂否極泰來,我相信,隻要咱們娘倆齊心協力,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她實際上也是一個膽大心細的人,隻是迫於情況,必須要藏起鋒芒做人……蕭青山也罷,唐喜玲也好,甚至是童澈,單獨放到21世紀的社會中都是人精子,可是,在那個年代,隻能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了。


    米香兒進了屋,唐喜玲早就已經把晚飯給女兒準備好了……飯菜都擺在桌上,用紗屜蓋著,唯恐落了蒼蠅,「我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回來,飯早就做好了,你等著,我再去給你熱一熱!」


    話一說完,端著白菜湯,趕緊出去了……


    米香兒往椅子一靠……忽然覺得自己不再孤獨寂寞了,這個家,也挺溫暖的。


    夜裏……


    她躺在孤涼的枕上,腦子裏翻來覆去的都是雲錦庭的影子。


    人一靜下來……


    就有些思念成災了。


    她在家裏思念丈夫……


    雲老虎呢?


    也在千裏之外想念著她……


    雲景庭坐在簡陋的營地指揮部裏,眼睛望著地圖,卻有點兒走神兒了。


    一旁的武誌飛敲了敲桌麵,「哎,老虎跟你說話呢,聽沒聽?」


    雲景庭立刻抬起了頭,「啊?說什麽了?」


    武誌飛撇著嘴的笑,「從剛才開始,我就發現你魂不守舍的,吃飯的時候眼睛也不看著碗,老虎,你是食不知味吧?想媳婦了吧?」


    「別胡說!」


    「怎麽是胡說?我是過來人,還看不清這些?」武誌飛愜意的靠進椅子裏,雙臂伸展,自在的撐了個懶腰,「這也沒什麽不對的,軍人怎麽了,就是銅牆鐵壁?沒有思想?沒有生活?不會想媳婦兒?怎麽可能呢?」


    「……」


    「尤其是你現在這種情況,排除萬難的好不容易結婚了,剛入了洞房,第二天一早就離開了媳婦,這種感情,是男人都能體會的!」


    雲景庭笑了,「你的體會也挺深吧?」


    武誌飛的臉上陰晴了兩下,苦笑了一聲,「我的情況和你沒法比!我家那位……算了!不說她了!」


    挑了挑眉,「老虎,既然都結婚了,你想沒想過什麽時候生孩子?你也老大不小了吧?家裏又是獨子,趕緊生,趁著現在政策好,多生兩個……兒女雙全,多湊幾個好字!」


    雲景庭抿著嘴笑,目光放空的挪向了窗外,說話的語氣格外溫柔,「這……我倒是想要孩子呢,可我一個人說了不算,還得聽米香兒的!」


    武誌飛撇了撇嘴,「呦,呦,呦,呦,這話聽著怎麽這麽酸呢?老虎,自從你認識米香兒之後,每次我一聽你提到她,那語氣,仿佛天下就這一個女人,仿佛她就是你命根子,艾瑪……我都能聽出雞皮疙瘩來!」


    「去你的!」


    武誌飛壞笑了著拍了拍額頭,「說錯了!說錯了!米香兒不是你的命根子,她是掌管你的命根子!」


    雲老虎奔過去要踹他,武誌飛趕忙在凳子裏站起了身,手腳麻利的一躲,人站在了辦公桌的另一邊,嘻嘻一端肩,「君子動口不動手!動手?就說明你說不過我了!嗯?對吧?」


    臉色慢慢嚴肅了下來,「老虎,咱不鬧了,活躍一下氣氛就夠了!談談工作吧!關於這次的行動……」


    雲老虎挺直了肩,「我想好了!由我帶著一個突擊敢死隊,夜襲!」


    「這……」


    雲景庭正色道,「別猶豫了!咱們已經在這裏待了五天,各種偵查已經做了,也進行了詳細的匯總分析,我從來不打莽撞的仗,你放心,行動我已經部署好了!」


    武誌飛低聲的沉吟,「這……」


    雲景庭淡淡的,「我已經準備好了!馬革裹屍!不勝無歸!」


    「……」


    雲老虎走向窗邊,上半身探出了窗口,深吸了一下山裏的空氣,過了好久,才幽幽的說,「我現在唯一放心不下的……是米香兒!我怕她……」


    他在上衣口袋裏掏出了一個信封,「如果我有什麽意外,就請組織上代我照顧她,還有……請你,把這封遺書當麵交給她,並且替我帶一個口信兒,就說……這輩子我和她沒過完,來生,我還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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