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自是少不得與司馬玉等一起用餐。司馬玉聽聞沐易去逝,也是止不住傷心,末尾也和司馬夫人一樣,催著他們成親,讓她寬心住下。瑨璃看司馬楠,見他低垂著頭,也不說退婚,心裏不由有些兒著急。


    直到司馬楠送她回屋的路上,幾次猶豫方道:“請容許我考慮幾天。”


    瑨璃輕輕點頭。他又道:“明兒晚上浩生做東,約麓山書院的舊同窗們在淩嘉閣小聚。”他說完,深深看瑨璃一眼,方才離去。


    瑨璃隻覺得對他不住,這樣一個狀元郎,想要什麽樣的女子不成,為何就偏在自己身上碰了壁呢。回屋子,見綠蘿正坐在窗邊發呆,問道:“你怎麽了?”


    “沒,”綠蘿抬手抹了抹臉。


    瑨璃看到她隱約有淚光,心想她想必想起大師兄了?大師兄對她,可曾有過一點點情義呢?瑨璃的心一陣絞痛,那個從小就守護著她的大師兄,兄長般疼愛寵溺她的人,也因為她而逝去了。


    她深深地歎了口氣,徑直上chuang歇息。自從爹爹和師兄去逝以來,她都睡得極不沉實,有時就這樣翻轉著到天明。這夜仍是一點睡意也無,直到天亮方睡了一小會兒。次日早上霍司崖托人來傳口訊,說是要務纏身,晚上的小聚不能參與。


    瑨璃有點淺淡的失落。和綠蘿在屋中實在無聊,便一起上街走走,隻覺得不過二三個月的時間,已經物是人非。看著熟悉的大街陌生人潮,仿佛還能看到江天昊影子般跟在她身後,而她跺腳生氣,嫌他總是跟著她。


    二人在京城逛,直到傍晚方到淩嘉閣。因霍司崖有事纏身不得來,已托人傳了口訊。進門時一個人匆匆趕來,撞到了她。抬頭四目相接,瑨璃不由微笑,那人則瞪著她看半晌,“你……”


    “曹兄。”是曹極。


    “江兄……呃,江姑娘。”曹極雖早知道瑨璃是女子的身份,畢竟第一次見到她的女裝扮相,驚訝意外,更多還是驚豔。原來扮作男子可以那麽英氣,還回女裝,一樣的嬌柔嫵媚。


    沐瑨璃道:“我姓沐。沐瑨璃。”


    曹極幹笑兩聲,讓道:“裏麵請。”


    沐瑨璃心想,他貴為太子,為何能經常一人出宮呢?還是那些侍衛,都藏在某個她不知道的角落裏暗中保護?


    雅致的屋子中有六七個麓山書院中的同窗,見到沐瑨璃,無一不是搖頭頓足,趙行之笑道:“當時我就覺得古怪,你一個男兒家,為何脂粉氣那般重。我們還隻當你有那……有那僻好,不曾想原來真是姑娘。失敬失敬。這一杯我先幹為敬。”


    瑨璃笑笑,席間有人問到江天昊,瑨璃不由黯然失色,眾人看她這個樣子,又突然見到她頭發上的白色花朵,已經明白了,個個長籲短歎,一時間滿室寧靜,充滿感傷。


    曹極道:“逝者已矣,我們莫再傷感。難得一聚,還需得開開心心得才好。誰知道下一次是什麽時候?”


    旦凡有人給瑨璃喝酒,她就一仰而盡。綠蘿扯她道:“別喝太多呀,喝酒傷身。”


    瑨璃笑道:“不要緊,你不知道我原來就號稱千杯不醉。偷喝幾壇子酒也不見我醉倒。”


    司馬楠搶過她的酒杯,“別喝。”


    沐瑨璃卻執意將酒杯抱在懷裏,一杯接一杯,司馬楠實在奪不下來,心想她必是積了許多怨煩在心裏不得發泄,此時就由她去了。沒料到她的酒量當真很不錯,席上都醉倒一片,她還神智清醒,臉上也未見一點暈紅。


    司馬楠雖覺得她這個樣子不符合禮數,仍是等著大家散了。綠蘿喝得醉薰薰地,他無奈隻能扶她,對瑨璃叮囑道:“你好生走著,小心摔倒。”


    瑨璃回過頭,耳環輕漾,笑靨如花:“你當我醉了?我沒醉。”


    “好好,你沒醉,那走路小心點兒。我們回去罷。”


    司馬楠叫了車子,把綠蘿搬到馬車裏,瑨璃和他坐在前頭,車夫在前麵趕車。冷風吹得人皮膚剜割般疼,卻讓人冷靜清醒許多。瑨璃按按額頭,看司馬楠,他卻隻是望著前方,溫文的臉上有許多落寞。


    瑨璃道:“過幾****要回太恒山,將家父和師兄的骨灰帶回去安葬。”


    司馬楠看她的眼睛:“我與你一同去。”


    “你有公務在身,不必陪同。”瑨璃的聲音低低的。


    司馬楠的胸口一陣緊窒。“又是霍司崖陪你去,是麽。”


    她抬頭對上他的目光,點頭。


    司馬楠的嘴角苦澀。“你和他,要成親麽?”


    沐瑨璃的眸光微閃,“我不知道……”


    司馬楠便不語了,回到司馬府上,綠蘿被抬進屋子裏,瑨璃卻想到梅花林裏吹吹風。司馬楠道:“夜深了,風寒露重,何不早些歇息。”


    瑨璃隻是往前走,“你去歇著罷,我想走走。這兒空氣好。”


    司馬楠見她眼神憂愁,又吃了酒,必是想到親人早喪忍不住傷心。“你不想嫁與我,又不與霍司崖有成親打算,你日後要打哪裏去?”


    “我也不知道。”當日知道爹和姐姐被擄到萬涉穀的時候,她曾經想過如果他們真的不在了,也就和大師兄一起浪跡天崖。可是她哪裏知道,原來大師兄也會離她而去!現在她真的是孤身一人了——霍司崖說要照顧她要娶她的,可是終究他們還沒成親,他們之間算是什麽,她也說不清。她隻知在這世上,她真的沒有親人了!


    司馬楠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你不嫁,真的隻為我們府上繁文縟節太束縛你麽。”


    “自然還有別的,”寒風拂麵,瑨璃深吸一口氣,白煙唇邊飄蕩。她看他道,“你是好人,一定能夠娶到一位好娘子的。而我麽,為人妻隻怕不合格,從小野蠻任性慣了。”


    司馬楠道:“並非不喜歡我,才不嫁麽。”


    瑨璃的心一跳!有些慌亂地避開眼神,卻知道此時如果再含糊不清,隻會讓兩個人的糾纏變得更複雜。“司馬的問題叫人為難。我與你有同窗情誼,男女之情……並沒有。”她看到司馬楠深吸了口氣,漆黑的眸子黯然失神。


    他望向遠方,好久都不說話。瑨璃愧疚,但是不想說任何話去按撫。她隨便一句話,都能讓他以為還有挽回的餘地,都能讓他以為她並不是鐵了心要退婚。所以,她還是緘默罷。


    “我不想你為難,”司馬楠黑漆漆的眼睛裏有厚重的失落,“可是我也不想就這樣放手。”


    瑨璃揚起睫毛,不解他為何這般說。“你的意思是。”


    “我在父母麵前提退婚一事讓你安心。”司馬楠道,“但是你從太恒山回來之後要住在這裏三個月。”


    “為什麽?”


    “三個月讓你好好了解我。”他湊近一點,聲音仿佛在耳畔,“指不定你會改變主意。”


    瑨璃搖頭絕決道:“不行。從太恒山回來我要去天晉國,別說三個月,就是三天,我也不能在京城呆著。”


    “天晉?”司馬楠有些微訝異,“你去天晉國做什麽?”


    瑨璃低低地道,“去解開疑惑。”從霍司崖將玉墜又戴回她脖子的時候,她心裏已經有了決定。像霍司崖說的那樣,有些事情並不是你假裝看不見,它就真的不存在的。既然如此,在還未被人追著跑之前,她不如去天晉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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