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星星點點的光映亮了少年的側臉。


    濃霧席卷的風壓吹起兩人的發。


    “走,我們去上課。”


    “嗯。”


    血肉的世界在無聲無息間崩塌,他們回到了一切開始的那間病房。


    濃霧還在往路明非體內洶湧的灌輸,正如少年所說,他的身體便宛如一個無底的深淵,無論來多少的濃霧多少的痛苦多少的瘋狂,他照單全收。


    曾以閻羅之名威壓九州的他,背負的黑暗,遠比雪莉半個世紀的痛苦更加龐大。


    從來沒有人敢讓路明非徹底的絕望。


    所以了,這個少年一旦徹底的絕望,甚至無望,他心中的黑暗,足以顛覆一整個世界,為全部有形無形的存在,敲響送葬的鍾。


    是誰在笑,低低的,冷冷的。


    就在那虛無裏。


    他讚頌著那龍卷中心的少年。


    “你就是個怪物啊!”


    路明非牽著雪莉的手,走出病房,順著走廊,嚇到大廳,路過花圃,最後跨出醫院的門。


    濃霧的龍卷,開始移動。


    …………


    “看樣子。”


    酒德麻衣遙望天柱般的龍卷。


    “我們晚了啊。”


    “話說這動靜可真夠大的,現在的情況是……你那個老大到底做了什麽?”


    芬格爾也望著龍卷,他們與醫院的距離並不遠,因此能真切的感覺到那恐怖的風壓,難以想象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才能造成這般天災般的景象,話說回來了,都能製造出天災,這樣的家夥究竟還能劃分入人類的範疇麽?


    芬格爾皺眉沉思,久久沒有回答女忍者的問題,使得酒德麻衣連連呼喚。


    終於,他回過神。


    “在想什麽呢?”


    酒德麻衣沒好氣的問。


    “哦,你看我發型亂了麽?”


    “發型?”


    “是啊,這麽大的風,我有點擔心自己的頭發。”


    芬格爾憂心忡忡。


    酒德麻衣有點想砍人了。


    “好啦好啦。”


    在對方拔出那把可怕的長太刀之前,芬格爾趕緊換上了一張笑嘻嘻的臉。


    “你問我老大做了什麽,拜托,做小弟的肯定得有點自知之明啦,要是老大想什麽做什麽我全都知道,那為什麽我不去做老大。”


    芬格爾洋洋得意。


    “當然是因為我打不過他啦。”


    酒德麻衣殺氣騰騰的拔出太刀。


    “斬死你哦!”


    “哈哈哈開個玩笑別這麽認真嘛!”


    芬格爾努力把太刀往回推。


    “好了,接下來。”


    酒德麻衣呼出一口氣,凝重地望向龍卷。


    “這麽大動靜,看樣子你的老大是解開封印了吧,你的話,接下來什麽打算?”


    “那還用說!”


    芬格爾豪氣幹雲的一揮鋼筋。


    “當然是有多遠跑多遠啦!”


    酒德麻衣差點沒一個平地摔。


    “你這轉折也太突然了吧喂!”


    “那有什麽辦法,青銅與火的軍隊啊,我一個小小的混血種充其量隻能算是個甜品,跑過去沒準還會給我那英勇神武且戰無不勝的老大添麻煩,還是趕緊找個安全的地方搖旗呐喊比較實在。”


    發表了這樣一通長篇大論後,芬格爾已經在左右張望,看起來是在尋找合適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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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位有你這樣一個小弟可真是三生有幸。”


    “哈哈好說好說,我也就一般啦。”


    “那個其實我沒有在誇……算了。”


    酒德麻衣搖搖頭,辨認了下方向,走向了龍卷。


    芬格爾愣了愣。


    “你去哪?”


    “當然是幫忙了。”


    女忍者擺擺手。


    “找你老大。”


    芬格爾撓撓頭,隱晦了笑了下,小跑著跟了上去。


    酒德麻衣瞥了眼身旁裝作若無其事的男人。


    “不是要去搖旗呐喊麽,過來幹什麽?”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就算要加油,肯定也要跟老大說一聲,要不然我再怎麽努力,老大全沒看到,那也是白搭。”


    芬格爾說的頭頭是道。


    “抱歉,這方麵的學識,我可一點都不想了解。”


    酒德麻衣聳聳肩。


    芬格爾嘿嘿笑了下。


    “而且,你也發現了吧。”


    他望向濃霧消散的區域。


    銀色的光衝天而起。


    那是一條條繁複冗雜的紋路,依著某種古老的奧秘繪製而成,其存在本身,就闡述了某種晦澀難明的真理。


    “那個是……”


    “真正的封印矩陣。”


    芬格爾眯起眼。


    “老大帶走了樞紐,但矩陣還在運行,這麽說來,應該是有別的某種神秘的力量取代了樞紐的位置,繼續著封印的工作。”


    “嗯,我想起來了。”


    他說。


    “鐵王座的試煉,我們是在第二環,這麽說還有第三環甚至第四環。”


    “你的意思是,維持著封印矩陣的,是幕後的主辦方咯。”


    “很有可能。”


    芬格爾點點頭。


    “不過,管他是誰,都不重要,既然青銅與火的軍隊暫時出不來,那麽現在這個裏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也隻有老大身邊了。”


    “這就是你過來的原因?”


    “不不不,主要還是我擔心老大,想給他分憂嘛。”


    芬格爾笑嘻嘻的。


    酒德麻衣掃了眼周圍,目光一凝。


    “我想,他大概用不著你來分憂。”


    無形的惡靈們正如非洲大草原上遷徙的獸群那樣不要命的逃竄。


    很明顯在他們身後正存在著某種令惡靈們發自內心恐懼的事物。


    而那個方向。


    龍卷。


    …………


    傑克激靈靈打了個冷顫,他一股腦從床上坐起來,數個小時以來的經曆走馬燈般從眼前閃過,這個獵人的眼球開始快速震顫,濃密的血絲如爬山虎般籠罩上來,汗水從全身每一個毛孔瘋狂的往外冒,很快他就像是一個溺水者那樣,渾身濕透。


    他想起來了。


    全部都想起來了。


    一次次的死亡,一次次的複生,無休止的輪回。


    終於……結束了。


    獵人下意識的掃視房間,當他目光即將觸碰到衣櫃時,頓時便如同針紮般縮了回來,幾乎是瑟瑟發抖的別過頭,傑克如同哮喘發作的病鬼那樣開始劇烈的喘氣,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咳咳聲,他捂住著心髒的位置俯下身,麵色漲紅眼球暴突,粗短的脖子上根根青筋像是蚯蚓那樣扭動。


    一次次的死亡幾乎要把他折磨到瘋。


    難以想象,一個獵人網站上的資深獵人,一個經驗豐富的優秀混血種,居然也有狼狽到了這種田地的時候。


    傑克虛弱的扶住牆,在哮喘的間隙他不顧一切的想要遠離這個房間,這個恐怖的吃人的房間。


    幾次摔倒在地,幾次站起不能,他終於忍受不了恐懼的煎熬,手腳並用的在地上爬行,在衝出房門的那一刻,鼻涕眼淚口水流了一臉的傑克開心的笑了,像是個天真無邪的孩子。


    什麽鐵王座!什麽裏世界!什麽權與力!什麽偉大什麽神明!


    統統給我滾一邊去。


    此刻的傑克隻想要離開這裏。


    他甚至萌生了退休的念頭,哪怕以其積蓄水平並不足以支撐傑克度過餘生,無所謂,找個誰都不認識他他也誰都不認識的小鎮,開家小店,或者給人剪頭發,隨便做什麽都好,隻要離開戰場,離開混血種,永遠都不要回來。


    事實上,獵人傑克已經死了,徹徹底底的死了。


    現在的他隻是一個披著同樣皮囊的膽小鬼,一個精神幾近崩潰的可憐蟲。


    離開這裏!


    走,快點,趕緊走!


    傑克跌跌撞撞的跑出大門。


    洶湧的濃霧帶起的風壓吹的他臉頰生疼,傑克瞪大眼,震撼於他所見的這一幕。


    那天柱般的龍卷,恍如宗教神話中的巴別塔重現人間。


    獵人癱在地上,頂禮膜拜。


    就在他全身心懾服於那壯麗的奇景時,幾個人逐漸靠近,停在了他的身旁。


    為首的是個雄壯的男人,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匍匐在地的傑克,那目光淡漠的一點都不像是人類,給人的感覺更接近於教堂壁畫裏高高在上的神明。


    “又一個懦夫。”


    亞曆山大說。


    “歡呼吧,在你腐爛之前,碰上了我,來,將你的力量,奉獻給王。”


    他點燃了黃金瞳。


    …………


    “少主!”


    烏鴉差點就要哭了。


    “給我振作點啊你這個家夥!”


    夜叉嚴厲的訓斥著自己的夥伴。


    源稚生淡淡的笑了笑,對兩人微微點頭。


    “櫻。”


    “我在。”


    家主和他的小姓對視一眼。


    這同樣也是源稚生和他的漂亮女孩的對視。


    男孩似乎想說什麽,是關心麽,或者是類似於“你沒事真是太好了”這種隻會出現於動漫中的毫無意義的話。


    說來,假如他不是蛇岐八家少主的話,這樣毫無意義的句子,應該也沒什麽關係吧。


    但很可惜,他是少主。


    他是背負了蛇岐八家和未來影皇之名的男人。


    不能軟弱。


    於是源稚生隻是點了點頭,和櫻錯開了目光。


    “要上了。”


    一轉身,望向龍卷天柱,執行局的黑色風衣如戰旗獵獵。


    “哦!”


    夜叉和烏鴉氣勢十足的應和一聲。


    櫻已站在了屬於她的位置。


    那是源稚生的影子。


    望著龍卷,蛇岐八家的少主饒有興趣的勾起嘴角。


    他想起了那個陽光的少年。


    “是你麽,學弟。”


    …………


    黑暗中,一張黃符無火自燃。


    輪廓從淺到濃,墨色一閃,婀娜的女子憑空出現,靜靜地立於濃霧之中。


    仰首,轉頭。


    清冷女子眺望龍卷的方向。


    “應許之人。”


    …………


    嘀嗒,嘀嗒。


    這是小雨。


    劈啪,劈啪。


    這是驟雨。


    轟隆隆,吼吼吼。


    這是,回憶。


    不。


    這是,詛咒。


    男孩永遠也走不出的詛咒。


    楚子航再一次倒在了血泊裏。


    傳自那個男人的禦神刀村雨貫穿了他的心口。


    粘稠到如同硫酸的高濃度鮮血從傷口噴出,一碰到雨水立刻便起了劇烈的反應,那是足以令人類最前沿的化學家瞠目結舌的現象,男孩血管裏的……那種可怕的液體真的還能用血來形容麽?無法想象,就是這種比硫酸更恐怖的液體奔騰於這個男孩的體內,提供了使他死戰的力量。


    永不熄滅的黃金瞳映出了,第二雙永不熄滅的黃金瞳。


    楚子航與楚子航對視。


    或者說。


    人類人格的他,在與龍類人格的他,對視。


    同樣麵無表情的臉。


    隻是一者麵部滿是青色的龍鱗,堅硬鋒銳,就連村雨也是無法破開。


    另一者冷峻沉默,哪怕是死,也隻是靜靜的盯著龍類人格的自己,不言不語。


    無眠法,死鬥。


    楚子航再一次睜開眼。


    暴雨,狂風,整座天像是要塌下來,把人間化為澤國。


    兩個楚子航以相同的姿勢,手持村雨,相對而立。


    1406.


    男孩在心裏說。


    這是連路明非也沒料到的發展,當所有人都被拉入裏世界時,楚子航卻不一樣。


    惡靈,濃霧,裏世界,以及獨屬於楚子航的養神法。


    種種因素疊加,竟使得男孩的無眠法在此時突破,抵達了死鬥的階段。


    但這並不是好事。


    恰恰相反。


    他很可能會死。


    如今的楚子航還沒有做好麵對龍類人格的準備。


    這千餘次的死亡便是最有利的證明。


    卡塞爾的學生們都在用殺胚中的殺胚來形容獅心會的會長大人。


    饒是如此,也隻是混血種,隻是人類人格占主導的楚子航。


    那徹底解放天性,痛飲殺戮,舔舐鮮血,龍類人格下的會長大人,該有多強?


    無需其他,看看這1406次的死亡,便是龍類人格最強有力的詮釋。


    兵器譜:燕歸!


    楚子航和楚子航擺出相同的姿勢。


    暴雨將他們淹沒。


    這一幕就如同男孩麵前擺了張鏡子,一方隻是倒影。


    但下一秒,兩者動了。


    他們撞碎雨幕,水珠紛飛,黃金瞳中隻有彼此。


    劍出!


    紅痕自喉間浮現。


    青鱗的楚子航冷冷一眼。


    他沒有嘲笑,沒有瘋狂,沒有暴虐。


    隻是優雅的品嚐殺戮的芬芳,哪怕這殺戮的對象是自己,也同樣令人迷醉。


    1407.


    男孩在心裏說。


    他所會的,龍類的他,同樣會。


    並且還有遠超自己的力與技。


    這是從最開始就不平等的對決。


    人類和龍類,兩者差距怎可以道理計。


    所以呢?


    那又怎樣?


    他知道的。


    楚子航從一開始就知道的。


    公平,平等,那隻可能存在於童話和理想的世界。


    你永遠不可能在現實中找到這兩者的身影。


    所以,那又怎樣?


    他要力量。


    以弱勝強,以下克上。


    如果隻有這條路能給與他屠神的力量。


    他就走這條路。


    哪怕千死,萬死。


    1408.


    男孩這樣對自己說。


    209 戰鬥前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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