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聲光讓周雨暫時失去了視聽能力。


    蛇軀在急遽的抽搐、下墜,短暫的失重感後,重重撞擊在堅硬的地麵上。因為意識還未喪失,他憑借空氣的流動判斷方向,竭盡全力地翻滾身軀,自蛇口摔落到水泥地麵上。


    除了冷冰冰的右手,全身的骨肉都疼痛不已,目不見物,耳中嗡然,可以說是任人宰割的處境。


    但是至少沒有暈厥。清醒的意識還能夠思考,回想剛才所發生的事情。雖然無比荒誕,但事實就擺在眼前。即是說,剛才"老虎"用疑似火箭炮的熱武器轟擊了巨物的頭顱。


    因為缺乏軍事方麵的知識,他無法識別剛才老虎拿的是哪種型號的火箭筒,也不知道什麽樣的榴彈能造成這種的威力。靜靜躺倒在地麵上時,他非但不覺得恐懼與憤怒,甚至還因為過分荒唐而忍不住好笑起來。


    來時明明隻有一身簡裝的"老虎",到底是如何把這種東西拿出來的;毫無疑問是主使者的摩天,又到底是怎樣弄到了這種軍火級別的違禁品,老實說他已經不是很關切了。此刻唯一讓他深感荒唐無稽的理由,就是巨蛇竟然被這種樸素到原始程度的科技武器給擊倒了。


    絕對不是合理的事情,他心中有著這種潛在認知。已經近乎於概念的"龍王",在這座城市裏應該連核彈都應付得了。


    靜靜地思考間,他察覺到有人走到了自己身邊。並不是體型健碩的"老虎",而是更為輕盈虛浮的腳步。對方蹣跚著走到他身旁,然後貪婪、急躁地蹲下來,試圖摳開他的手掌。


    對方的目標是那顆圓珠。


    雖然明白這點,周雨卻無力阻止了。那搶奪者一點也不在乎他的狀況,為了能夠搶到珠子,甚至特意去撕扯他皮膚被侵蝕的部位。沒用多少時間,對方就如願以償地拿走了想要的東西。


    對此,周雨也不覺得著急,隻是略微地感到疑惑。這顆珠子確實是稀世之物,但在他的認知中,並不是什麽值得人拚命去搶的珍寶。


    因為沒有用。由桑蓮結成的"智珠",如果不是跟他有深切因緣的人,就算拿到也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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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他默然地感到費解時,眼前的黑暗終於慢慢化開。被剛才的聲光剝奪走的視覺,總算是從臨時的停擺中恢複過來。剛能看清東西,他就馬上轉過臉,看向站在自己旁邊的搶奪者。那既不是桑蓮也不是"獸",而是先前始終沒有走出下水道的"野貓"。


    女孩嶙峋的手攥著圓珠。她的眼睛也不再空洞,而是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明亮目光。就在周雨眼睜睜的注視下,她捧起圓珠,張嘴咬了下去。


    "等..."


    周雨下意識地開口,想要阻止對方的行為。那個珠子絕對不是能吃的東西。


    "野貓"貪婪地啃食著圓珠。明明小得可以一口吞盡,她卻非要將其咬碎、咀嚼,一點一點地吃光。那副貪婪而專注的樣子,實在隻能用凶殘來形容。


    不出一分鍾,她就將圓珠徹徹底底地吃掉了。然而,這樣也似乎沒有令她滿意,女孩依舊帶著令人恐懼的明亮目光,四處張望搜尋,最後顫顫悠悠地走開了。


    順著她走去的方向,周雨看到了無以名狀的景象。


    遍體覆蓋黑鱗的巨物倒在地上,似乎仍未完全死去,隻是缺氧似地躁動痙攣著。它盤踞蜿蜒的身軀,看去仿佛一座黑色的小山。自其身下,流淌出藻汁般墨綠濃稠的血。


    像是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巨物的恐怖,"野貓"慢慢登上它的身軀,找到其頭部的所在。然後她又一次張開嘴,埋頭對著鱗片用力啃食。


    即便隔著一定距離,周雨也仿佛能聽見她啃咬鱗片時發出的嘎啦聲。對方恐怖的食欲讓他一時無法言語,更說不出阻止的話來。


    說了也是枉然吧。等到吃光那隻"龍王",恐怕連自己也會遭遇同樣的事。


    他轉回頭,望著落雨的天空靜靜思考著。並非不想反抗,但一時卻沒有力氣。就算沒有特意去看,他也知道這具軀體處於遍體鱗傷的狀態。


    特別是剛才被自己注視的右手,其表麵仿佛生出鱗片般,覆蓋著薄薄的晶層。透過晶壁,不止是肌肉與血管曆曆可見,甚至連骨頭的輪廓都能看到。那纖毫畢現的細致紋理,猶如精心打造出來的水晶藝術品。


    他的整隻手,就這麽在毫無痛楚的情況下變成了雕像。雖然尚能動彈,但觸摸地麵時已經完全沒有知感。


    如果今夜還能回去的話,日後該如何麵對周妤和張沐牧呢?


    就這樣毫無意義地出神時,空中徐徐飄落一個黑點。


    街道明亮的燈照使得天空十分昏暗,黑點的形狀也無法看得清楚。直至它落到相當接近的距離後,周雨才認出它到底是什麽東西。


    雨幕之中,骷髏戒的主人握著一把巨大的黑傘,自天空中飄然落下。


    "夜安啊,小姑娘。"


    理應被墜落衝力撅折的漆黑雨傘,卻像降落傘那樣鼓脹著,把摩天毫發無傷地帶入狼藉混亂的街道中。


    雙足著陸後,摩天悠閑地把傘扔開,向著周雨笑嘻嘻地鞠躬行禮。滾到旁邊的雨傘正對著周雨,露出布麵上蒼白的骷髏圖案,似乎也和摩天流露出同樣不懷好意的獰笑。


    "哎喲,傷得不輕嘛小姑娘,手都變成這樣了,怪可憐的。"


    他一邊這麽說,一邊慢步逼近,目光輕慢而無禮地打量過來。那既非計謀得逞大獲全勝而產生的驕橫,也不是看到衣衫不整的異性而流露的淫褻。非要說的話,那是純粹的,對一切事物毫無保留的惡意。


    周雨不言不語地沉默著。得不到回應的摩天虛偽地歎了口氣,又大驚小怪似地說:"呀,這沒規矩的臭丫頭,怎麽現在就吃起來了?喂!野貓,吃夠了嗎?沒吃夠也給我停下,先去把那邊的死狗拖過來!"


    被他命令的"野貓"緩慢地抬起頭,她臉上沾滿紅綠兩色的液體。綠色的龍血,還有被鱗片割裂而流出的人血,使那張毫無喜怒的饑餓麵孔看起來像是蠻荒時代的部落野民。


    盡管目光中仍然射出渴望進食的光,她仍然服從了摩天的命令,朝著遠方的十字路口跑去,將倒在那裏的某個東西吃力地拖往這邊。


    她那畸形的身軀沒有多少力量,每拖一步就要疲勞地彎下腰喘氣。看到這一幕,始終悄立在旁的"老虎"沉默地走了過去,替她將目標拖了回來。


    對於這擅行之舉,摩天也隻是嗤笑著說:"狗拿耗子。"


    老虎恍若未聞地走上前,在摩天的指令下,將手裏的"獸"扔到周雨旁邊。


    "啊...他..."


    看到了"獸"此刻的麵目時,原本對一切漠然應對的周雨,終於呆然地低聲喃語。


    "來吧,小姑娘,你也見一見故人。真是倒黴的家夥呀,明明什麽本事也沒有,非得卷入自己應付不了的事情。嘿嘿,被改造成了''獸'';,就算不死,一輩子也隻能是低等的奴隸咯!"


    倒在地上的男性,確實是周雨認識的人,但已經與他過去的樣子有了很大的不同。發黑的麵孔、瘦削的體型,明明分別的時間十分短暫,卻已經讓周雨有些不敢辨認了。


    比那些更大的變化則是,在他的軀體上,到處覆蓋著尖銳如梭的巨大晶體。那銀白通透的質地,不是簡單地貫穿了身體,而是"生長"在肉體之上,成為簇狀的晶瘤。


    看到如此淒慘的樣子,盡管和對方沒有什麽感情,周雨也靜靜地閉起了眼睛。耳畔是摩天無休無止的怪笑。


    "可憐,可憐——這小夥子,是叫蔡績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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