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台後的小護士相當可愛。


    乖巧又活潑的短發,圓潤豐滿的臉頰,明亮生動的眼睛,笑起來時露出小小的酒窩和虎牙。不算什麽大美女,但就是令人喜歡。


    注意到羅彬瀚的打量後,她故意地“哎呀”一聲,掩著嘴笑:“來看女朋友的?”


    羅彬瀚抽了抽嘴角,故作灑脫地說:“沒啊,看一個老同學。男的。”


    小護士笑得更厲害了。她指著羅彬瀚手裏的花,有點氣顫地問:“看男的,送這麽一大把紅玫瑰呀?”


    “呃……哈哈,這是我替別人拿著的,不是送病人的。”羅彬瀚努力維持著笑臉說,“玫瑰送美女啊,要不然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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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別,我可不敢要。”小護士笑嘻嘻地說,“快上去吧,給你登記好了,在302房。”


    羅彬瀚道了謝,登上旁邊的樓梯。工作日的上午,醫院裏人員還算不多,他一手抱花,順利地上到三樓。


    上去以後,他才想起應該另外再帶點水果之類的。但現在出去買也很麻煩,他最後還是作罷。反正過不了兩天對方就該出院了。


    來到302的門前,他輕輕叩了兩下,裏頭依稀有人說了句“請進”,他便推門而入。


    病房裏隻有一個青年。他半坐在靠窗的床位上,轉頭看著窗外。這一日天氣晴朗,陽光燦爛,能看到外麵藍得發透的天空。


    羅彬瀚一時沒有說話,隻是站在門邊,默默地打量病人。和幾個月前相比,周雨明顯地消瘦了。那穿著病號服的樣子使人聯想起行刑前的死囚犯。


    他搖了搖頭,把不祥的念頭清出腦海,然後刻意擺出大大咧咧的架勢,拉高嗓門笑道:“周雨!老子看你來了!”


    話剛出口,他也被自己嚇了一跳。他沒想到這一嗓子會嚷嚷得這麽響。幸好,沒有醫護人員進來趕他。


    聽到他的喊聲後,病床上的周雨緩緩轉過頭來。


    那張臉上沒有太多表情,隻是略微地衝羅彬瀚點了點頭。死人臉的樣子倒和過去無異,讓羅彬瀚鬆了口氣。


    招呼過後,病人的目光不由落在那嬌豔欲滴,總計九十九朵的紅玫瑰花束上。


    “……嗬嗬,別問,問就是我被坑了。”


    羅彬瀚一邊說,一邊拉過椅子坐到床邊,將花束放在櫃子上:“就放你這了,千萬別說是我送的……我媽要知道我給一男的送這花,她能把被告人活活打死,然後從國外飛回來當場殺我。”


    周雨抽動嘴角笑了一下。兩人初高中都是同學,羅母的種種事跡他早有耳聞。可以說,羅彬瀚在高中的響亮名聲,九成是他那另類脫俗的母親帶來的。


    笑過以後,氣氛又陷入了沉寂。


    “聽說,你在自己家裏割腕了。”


    良久,羅彬瀚終於打破沉默,有些不自然地說道:“這兩個月都聯係不上你,沒想到一上來就聽到這種事……我說周同誌,你也太想不開了啊。”


    “我不是要自殺。”


    周雨說完這句話後,又緊緊地閉上了嘴。


    羅彬瀚奇怪地盯著他。礙於對方的精神狀況,他不敢過分深入地追問,隻能說:“你那個樣子倒在家裏,還不是割腕自殺?你老頭子聽說這事,都快嚇出心髒病了。”


    用這樣的話來形容,已經是輕描淡寫。如果羅彬瀚聽到的消息是真,那麽周雨被發現時的狀況,隻能用恐怖來形容。


    周雨的割腕行為,是在自己公寓的廁所內進行的。但並非在浴缸內,而是在廁所最靠裏的角落裏。正是他在割腕後並未將手放置水中,傷口的血液很快凝固,才能搶救回來。


    最早發現周雨的人是小區的門衛。在接到周雨的電話以後,他按要求打開房門,發現了倒在血泊中的戶主。


    據說,當時公寓內布置得極為詭異。家具擺設全部堆積在客廳中央,從地麵一路疊到吊燈。所有的角落都被棉被等軟物填滿,朝向樓外的牆被鑿穿了許多小洞。


    剩餘的閑置空間,全部用紅漆塗滿了古怪的符號。


    而周雨倒下的廁所,情況則更驚悚。他軀體倒下的位置在最靠裏側的角落,還特意用書房的矮櫃擋在牆邊,形成了一個從廁所門口無法看見的死角。如果不是看到了書櫃邊緣流出的血,恐怕門衛也不會那麽快發現他。


    以當時邪教祭祀似的場麵,保安沒有當場逃跑就算是敬業了。


    當時,房門從內部緊鎖,鑰匙被藏在門外的腳墊下,基本杜絕了外人作案的可能。昏迷的周雨右手上還握著一把手術刀,正是割腕的工具。


    不管怎麽看,這件事都是一個精神異常者的自殺行為。


    羅彬瀚得知這件事,已經是事發兩天以後。在海外參與醫學研討會的周父致電給他,委托他探望周雨的情況。


    “周雨現在可能需要朋友陪著……拜托你了。”


    當父親的人如此簡潔地交代完請求後,就掛斷了通訊,聽意思也不打算馬上回國。


    雖然這麽想未免多事,羅彬瀚總覺得周家的人都有一種奇特的個性。該說是內斂還是冷漠呢?他們似乎鮮少表露自己的感情。這一點不僅是周父,作為朋友的周雨在學生時代同樣如此。因此,得知一向自律的友人竟以如此狀況入院,他馬上終止了海邊度假,連夜坐飛機趕回來探望。


    “……哈哈,算了,人沒事就行。”


    最後,羅彬瀚隻能將整件事一語帶過。不管周雨為何而自殺,現在都沒有必要再去刺激傷患。他用滿不在乎的笑嘻嘻口吻說:“這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正好,我們也有幾個月沒見了。過兩天你出院,咱倆一起去大宴庭搓一頓,給你洗洗晦氣,怎麽樣?”


    說話時,他暗暗觀察著周雨的神態。外人也許看不出來,作為多年的摯友,他卻能從細微變化裏判斷出對方的態度。


    依他所見,周雨的情緒並不壞。但除此以外,似乎還在思索著什麽,有點心不在焉。


    隻是想到周雨割腕時家裏的布置,他不禁提心吊膽起來,暗想這小子以前也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千萬別一時糊塗信了什麽邪教。像那輪子、閃電,以前兩人提起時都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態度,沒道理周雨突然間就鬼迷心竅了。


    這時,周雨忽然說:“你平時做的夢有多長?”


    羅彬瀚一愣,半開玩笑地說:“這啊——取決於是什麽夢了。如果夢的是男人,三秒就嚇醒了;如果是美女,怎麽也要到本壘吧?”


    這並非真話,實際上羅彬瀚更經常做些無關異性的夢,和那類事完全沒有關係。但眼下為了調節氣氛,他故意用一種油裏油氣的黃段子腔調說話。


    然而,周雨對此沒有任何反饋,依舊像是在怔怔出神。


    過了好一會兒,他說:“我夢到周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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