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彬瀚下意識地瞧了眼艙門。那裏就和他記憶中一樣關得好好的,而艙內也沒有一個人發出驚叫。荊璜和黑貓互相瞪眼,仿佛早就知道對方的存在。


    “你咋上來的?”羅彬瀚問。


    “別老問些重複的問題。”黑貓說,“你以為在這兒就能躲開影子?那簡直就是在它們的眼皮底下說話。”


    “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被竊聽著?”


    “我隻是說剛才有這種風險。”


    黑貓從座椅上站了起來。它拉抻了一下身體,慢慢地繞著座椅邊緣轉圈踱步。羅彬瀚還想問問它的毛色是怎麽變回來的,接著就發現自己身下的座椅正在變軟。那介於皮革和塑料之間的墊麵正在變軟、凹陷,被他的體重擠壓出嘰嘰的怪聲。羅彬瀚再一眨眼,發現自己坐在一大塊洗得蒼白的潮濕腐肉上。


    他趕緊從原地站起來,但緊接著又隻能彎腰坐下。艙頂上長滿了細細的瘡孔,從中伸出許多蛆蟲,在接觸到他的皮膚時便開始咬他。整艘船現在徹底由這無數令人作嘔的怪異組織構成。


    “現在我們可以談話了。”黑貓說。


    “現在我啥也不想說。”羅彬瀚苦悶地回答。


    黑貓無視了他變相的抗議,轉而望向荊璜。在一陣安靜的打量過後,它輕輕地甩了甩尾巴。


    “你長得很像你的母親。”它說,“還有她的姐妹。”


    荊璜對這句話沒有什麽明顯的反應。他仍然盤腿坐在原地,身下是一個鑲滿死貝殼的珊瑚凳,看起來是整艘船上最無害的物件(羅彬瀚很質疑它為什麽剛好在荊璜屁股底下)。


    他直勾勾地盯著貓:“是陳遊之讓你跟著我們?”


    “差一點。”黑貓說,“威爾沒讓我跟著,但別人向我提出了請求。”


    “你不是隻聽他的話嗎?”


    “那你不妨再考慮一下。這沒什麽難猜的。”


    荊璜好像突然間明白了什麽。他無緣無故地瞟了羅彬瀚一眼,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冷冷地說:“你不要多管閑事。就算你能通行陰陽兩界,矮星客們也不是沒有辦法封住你。要是徼綌槖親自出現,連陳遊之都不一定能把你救回來了。”


    “我倒很願意置身事外。”黑貓不緊不慢地回答道,“前提是你們沒人犯蠢。而現在你和你撿來的這個正在討論怎麽去舊星河戰線。你們是管那垃圾堆這麽叫的——就當幫我個忙,小鬼,你幹脆在這兒殺了他,讓我們接下來都省點心。”


    羅彬瀚很不滿意地揮打了一下手臂,想去揪黑貓的尾巴。但對方靈敏地躲開了,還用尖利的爪子進行了狠辣的反擊,把羅彬瀚撓得亂叫。然後它猛地一發力,以豹子撲擊獵物的氣勢跳到羅彬瀚肩膀上,蹲在那裏俯視荊璜。


    “他們現在盯著你呢。”它說,“不算什麽新鮮消息。在血霧時代威爾就已意識到他們那一支的存在。他試圖找出他們的下落,而且一度接近過答案,但是發生在亞蘭·明斯身上的事讓他分心了。他讓情感衝昏了頭腦。而當理莎法死去後他已無暇注視白河以外,那就是徼綌槖活到現在的原因。”


    “陳遊之知道他是誰麽?”


    “威爾有過一些假設。”


    “就是說他也沒有證實過,是吧?”


    黑貓不說話了。他們又互相看了一會兒,然後它評價道:“你不該去跟他們接觸。在赤縣以外,你沒有任何辦法能擊敗他。”


    荊璜還想說點什麽,但羅彬瀚已經把黑貓從自己肩膀上扒了下來。


    “打住,打住。”他躲避著貓爪拳說,“你倆要吹逼就回頭再吹。我就問咱能不能專注一下老莫他哥的事?來,少爺,請你繼續回答我剛才的問題,是不是因為老莫他哥刁難了你,所以奶茶妹才變成老莫去坑他?你和那奶茶妹到底清白不清白?”


    “……誰告訴你是阿薩巴姆幹的。那家夥演技爛得要命,除了你根本沒人會被騙啊。更不要說還是去裝那些死燈泡眼,她不怕把自己晃瞎嗎?”


    羅彬瀚滯了幾秒。他想起了周溫行在離去時的樣子,那襯衫上的血跡,以及底下幾乎融化到骨頭的軀體。那一幕放在一年前或許足以讓他慘叫著暈過去,而現在他隻是麻木地想著周溫行和矮星客沒準都是蠟做的。


    他很快搖了搖頭,戳一戳落在他腿上的貓:“你管矮星客叫‘影子’,那到底啥意思?”


    “它們的力量。”黑貓說,“那和陰影穀的賜福如出一轍。斐蘭凱爾們最早通過詭客得到了陰影之力,盡管獅眼與獅心相信他們是最後的血統,威爾懷疑仍有別的分支流落在外。他試過找齊全部的血脈,隻是沒什麽時間。”


    “找這玩意兒幹嘛?集了召喚神龍啊?”


    “答案顯而易見,”黑貓說,“他是為了滅絕他們。”


    羅彬瀚又頓了一下。黑貓冷定地一揚尾巴,跳回原本屬於馬林的空座位上。它用有點不以為然的語氣說:“大部分時候威爾能做出正確的判斷,但他總不能執行到底。他本該早點解決這事兒,而不是拖到他被埋葬以後。可他覺得那幾個到處是洞的小山丘比一群想找到他遺體的人更重要,我能說什麽呢?他那位重眼的老相識……”


    “喂,別講了。那種舊事有什麽好說的。”


    荊璜打斷它說:“關於掌教的話不要在外麵提了。說回那死燈泡眼的事。能夠在其他人完全沒察覺的情況襲擊他,應該就是矮星客中的某個人了。除此以外就算是‘凍結’應該也辦不到……喂,這事兒不會是陳遊之幹的吧?”


    黑貓眯了眯眼睛,瞳孔裏閃爍著寒光。羅彬瀚從那神態裏讀出了一股強烈的不讚成。


    “他不會這麽做。”


    “他也沒少幹類似的事吧?”


    “如果這是威爾幹的,他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黑貓叼起雙腳間的白花,衝著他們兩個搖了搖。一朵類似牽牛般圓圓的筒狀花朵,邊緣有著波浪般的曲線,花瓣底色潔白,散布著灰色的碎點。


    他從黑貓的口中接過花,拿在手裏看了幾秒。這花有點令羅彬瀚想到宓穀拉送給莫莫羅的那個花環,但除此以外沒什麽特別的。他把花遞給荊璜,結果荊璜隻是稍稍看了幾眼,緊跟著便皺起了眉。


    “這東西……”


    “悼花中的一朵。”黑貓說,“幾天前有一家人在荒野裏死了。他們沒留下任何屍體,隻有死前沒完沒了的慘叫在我的夢境裏回蕩。我循著聲音找到他們的埋骨地,在那兒發現了這些花。看來有人已經去那兒祭奠過了——我好奇他是怎麽知道位置的,沒準凶手親口告訴了他,好讓他去驗證一下真假。”


    它抖了兩下耳朵,冷颼颼地看了眼臉上變色的羅彬瀚。


    “那是個挺有意思的風景。”它說,“想去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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