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羅彬瀚還在自己的老家生活時,他曾短暫地飼養過一些寵物,且時常用牛肉幹逗弄公園裏的野貓。他不能算是一個專業盡責的動物愛好者,但總能在食物的配合下摸到自己感興趣的花色。有時他確實覺得那些生物眼睛裏藏著某些他不知道的秘密,可從未想過自己某一天會坐在桌前,聽一隻老氣橫秋的貓講“那小子的父親”。


    他盯著黑貓,一時不確定它口中的“那小子”究竟是誰。於是黑貓不耐煩地說:“她沒跟你提過這事兒嗎?”


    “誰?提啥?”


    “我指那隻魅魔。也許在她眼裏你是個徹底的蠢蛋,可她多少總該和你提過一點——赤縣跑出來的小鬼有個算是生父的關係人,知道吧?就是那個因為和他老媽親熱過幾次,從此就得背上一條人命和無數賬單的雄性親屬動物。你有這麽一個,他當然也有這麽一個。”


    羅彬瀚呆若木雞地瞪著它。這時酒保貓人款款走來,禮貌地為黑貓呈上一杯超大量的氣泡甜酒。那杯子簡直像個小臉盆,普通體型的貓人也得用雙爪才能吃勁捧起,黑貓則直接把腦袋埋進盆中,咕嚕嚕地大吸特吸。羅彬瀚見狀益發震驚,因為一天前他親眼看到幾個貓人被幾口烈酒就灌得爛醉,在狂舞中直接把自己掛上了天花板。


    黑貓很快抬起頭來,動作你知道的部分。”


    “什麽部分?”羅彬瀚有點癡呆地問。


    “那小子的老爹。”黑貓說。它的發音突然徹底改變了,不再是聯盟通用語,而是羅彬瀚老家的語言。當羅彬瀚驚愕地看它時,它沒有一句解釋,隻是嘲笑地抖了抖胡須。


    “呃,他是無遠人。”羅彬瀚用家鄉話說。


    “然後?”


    “他管教育部?”


    他對麵的聽眾甩著尾巴,顯然對這個回答很不滿意。可這就已經是羅彬瀚了解的一切了。他索性朝黑貓一攤手,示意自己在船上僅有的主要職責就是呼吸。


    黑貓發出輕蔑的哼聲:“那魅魔就告訴你這個。”


    “咋了?她又騙我了?”


    “真實。”黑貓評價道,“但隻是部分的真實。若按你那點可憐的頭腦,她用不著對你撒謊,隻要隱瞞最重要的部分就夠了。”


    羅彬瀚表示洗耳恭聽,黑貓便用爪子蘸著酒水,在桌麵上寫下幾個不大端正的字。羅彬瀚探頭望去,覺得那像是他老家的文字,可又有些似是而非。


    “這是他們曾經的稱號。”黑貓點著那幾個字說,“當他在赤縣活動時這麽稱呼自己。那已是一段過去的往事,不過他那叛逆期的崽子顯然還沒忘記。那小子頂著這個稱號幹那些蠢事,還把賬單部寄去無遠星……”


    羅彬瀚聽得有點糊塗。他要求黑貓停下來解釋,於是黑貓點著那幾個字念道:“懷石道人、藏玉先生。”


    “啥?”


    “那小子的母親和父親。”


    這下羅彬瀚終於跟上了黑貓的節奏。他瞪著那幾個字,就仿佛它們隨時會從桌上跳起來。


    “敢情他一直在拿他爹媽的名號搞事呐?”


    “母親和父親。”黑貓糾正道,“藏玉才是他的老爹。據我所知,他在每一樁搶劫案裏都使用‘姬藏玉’這個名字。”


    羅彬瀚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隻能裝作毫不在意地鼓鼓掌:“孝子,孝子。”


    “那不過是小鬼的賭氣。”黑貓不以為然地說,“他在發脾氣,因為這稱號可是一段風雲歲月:他的父親曾經掌控過赤縣的某個小王國,讓那位女王聘請他為王家法術顧問——用當地的說法,她的國師——然後在國境內實施了極度激進的改革。他驅趕了所有不願支持他的煉氣士,然後又廢除了當地部的土地和宗教製度。修士們拿他毫無辦法,因為他是個沒有法力的凡人。他們至多不去主動給他降雨,可連放片野火也不肯——這就是那些山中人的木頭脾氣。當時威爾可氣壞了,他踹開修士們的洞府,把他那位最好的朋友罵了一遍又一遍,最後也沒能催動那些木頭人。至於他自己呢?他不能違背過去的誓言,所以也沒法打發安德去把那年輕人殺了,最後他隻能……好吧,我猜他不喜歡我提這段。總而言之,那是‘藏玉先生’的輝煌時代,他的名聲和思想傳遍整個赤縣,既受萬人抨擊,也被萬眾追隨,就連天子也向青山都詢問他的來曆。威爾永遠不會承認,不過那年輕人確實幹得挺不錯的。”


    它講完這番話,再度把頭埋進寬闊的酒盆中。而此時羅彬瀚已然聽得渾然忘我——那並不意味著他真的聽懂了黑貓的每一句話,可對方在隻言片語中透露的信息已足夠令他驚異。


    他組織了一下語言,向黑貓確認道:“你剛才講的是荊璜他爹?”


    “不然你在聽什麽?那隻虎斑母貓生下的第一個崽的故事?”


    “他爹在赤縣的微小工作就是造反?”


    “我沒這麽說。”黑貓否認道,“那隻不過是他的策略,為了對付威爾,也是為了他的祖國——這事兒說來可就複雜多了。但那一切已過去很久,當那小子的母親消失,他便不再使用‘藏玉’這個稱號了,現在沒幾個人知道‘藏玉先生’是誰。就連赤縣的人都管他叫‘老人’,至於在無遠星呢,他的編號是01。”


    黑貓刻意地停頓了一會兒,像等著羅彬瀚發言。可羅彬瀚完不知道要說啥,隻好生硬地聳聳肩:“就01?不該有四位數嗎?”


    “他是第一代的第一人。”黑貓立刻說,“也是上一期基地幸存的最後一人。當他將整個無遠星重啟時,過去的序列記錄已徹底遺失,那意味著他是第一代的唯一一人。他用不著再用四位數來區分自己和別人了。”


    羅彬瀚仍然覺得有點困惑。他從黑貓的語調中聽出它很重視這件事,可卻仍不知道這事兒究竟重要在哪裏。編號、名字、稱呼……那對他而言隻是些“新鮮事兒”的程度罷了。


    “你還沒抓住重點。”黑貓不緊不慢地說,“教育院在你的語言裏無法體現出它在無遠星的那種地位,所以我才拿數字跟你說話,至少你還能數得清自己有幾根指頭。那年輕人,在拿到他現在的編號以後,和過去就完是兩回事了。他是教育院的執掌者,那意味著他掌控著無遠星部項目的通過權限。他決定誰能畢業去接受任務分配,他就是無遠星實質上的最高權力人。而如果無遠域將作為新的版圖納入聯盟,他將作為無遠星的最高直接代表加入法。他突然感到嘴唇發幹,喉嚨渴得要冒火。


    “你是說,他的生父是……”


    “如果一切順利,”黑貓替他補充道,“那小鬼的父親將成為‘第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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