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在長女露忒勒娥絲誕生以前,拉戈貢王曾經偽裝成凡人,到塵世間四處遊逛。在這過程中他與多個種族的女子結合,並使她們受孕生子。然而他的種子早已遭受世界詛咒,所有的孕婦都隻能生育出畸胎和怪物,未經啼哭便即夭折。


    拉戈貢王深感悲痛,終日鬱鬱寡歡。一隻母貓頭鷹窺見了他的心事,於是將自己的孩子銜到拉戈貢王麵前。它向拉戈貢王致禮,表示自己的配偶已被英雄魯芬裏所殺,如今願將僅有的子嗣獻給永恒之王。為了證明自己的犧牲意願,它啄開自己的腹部,扯斷肚腸而死。


    目睹此事的拉戈貢王接受了它的奉獻,把自己的血液飼育給它的雛子。幼梟迎風長大,變成一位有著棕白羽翼和鳥首的青年男子。他被取名為奧賽瓦,忠實地跟隨在拉戈貢王左右。


    奧賽瓦英武勇敢,無懼黑夜,又能自由飛行。他被拉戈貢王視同己出,領受王族的尊貴,直至露忒勒娥絲生下三名王子,他才主動要求摘去王族姓氏,以利爪作為自己的代稱與徽章。露忒勒娥絲喜愛他的忠誠,將長子托付給他護衛,


    從此奧賽瓦成為了長子最親密的侍從與夥伴。當“蝸中眼”與複活的次子歸來時,這位梟之子同他們英勇作戰,最終一起消失在王庭的崩落中。


    不同於學生眾多的“蝸中眼”,關於奧賽瓦的傳說沒有任何能夠令雅萊麗伽鑒明真偽的證據。然而姐妹會中確然存在著一種“奧賽瓦禮”。


    那是一種針對絕嗣者的巫術:當一個女巫自身因為詛咒或汙染而無法生育時,她們會尋找滿意的嬰兒,設法讓那嬰兒的母親自願將孩子獻出,然後剖開肚腹自殺。在母親死後,女巫會宣稱接受獻禮,那嬰兒便成為了女巫的孩子。它——通常是她——會繼承那位女巫母親的天賦,隨著年歲漸長,甚至連容貌和性格也逐漸趨同。雅萊麗伽並不清楚這其中的細節和原理,她隻大略明白“奧賽瓦禮”是無子的女巫們奪走別人孩子的儀式。


    她同樣不知道烏頭翁是怎麽掌握了“奧賽瓦禮”,但根據維拉爾的隻言片語,她逐漸認識到這巫術成立的條件實際上頗為複雜:


    首先,接受獻禮者必須沒有任何後嗣存活,同時也要像拉戈貢王那樣喪失正常的生育能力。獻出孩子的母親必須是有天賦、自願而且孤寡的,且要在獻出後親手殺死自己,以表明這個嬰兒在世間再無其他的親緣依靠。最後,接受獻禮者需要用古老的阿狄亞塔爾語宣布自己願意接受這個孩子。


    雅萊麗伽可以想象女巫們為了完成這些苛刻條件會做出何等可怖行為,而烏頭翁和維拉爾更是登峰造極。他們要搶走的不是一個孩子,而是源源不斷的孩子,好在那些注定要成千上萬的失敗裏尋找到一個極為渺茫的成功,用那些小孩們的屍骨堆砌出真正完整的福音族——甚至是真正的“至聖福音”。


    那是為了樂園。底波維拉爾這樣辯稱。一旦樂園建立,過往的部犧牲都屬值得。他懇求雅萊麗伽理解這層犧牲的重大意義,並成為那些孩子們神聖的母親,好讓他們盡快參與到返祖魔咒的孵化過程。他還告訴雅萊麗伽,為了在返祖魔咒中完成十代以上的追溯,每次儀式還需要準備等量壽命的祭品,最為節約的方式即是獻祭那些高壽種族的嬰兒。那就意味著在每一次製造樂園的嚐試中,他們需要殺死一個母親和至少四個嬰兒。


    那是雅萊麗伽第一次在他麵前失去了理智。她把手伸出鐵欄,企圖抓爛維拉爾的喉嚨,結果卻被咒鐵針紮傷了。接下來每次底波維拉爾出現,她便用盡自己知道的惡毒詞匯詛咒他,羞辱他,逼得維拉爾狼狽而退。這種反擊最終止於烏頭翁的介入。他警告雅萊麗伽停止任何反抗行為,而違抗他要求的代價是她遭到了獄靈們的攻擊。


    情勢迫使她暫且按捺,但始終不鬆口答應維拉爾的要求。維拉爾奪走了她的孩子,而她絕不要別的母親的孩子。她的拖延終於使烏頭翁不得不先開始進行一些相對次要的準備工作:獻出孩子的母親必須完自願,那不能靠法術達成,隻能用一連串精心設計的折磨來摧垮和誘導她的精神;母親必須是孤寡的,在世間沒有別的親屬可以托付,因此要麽就得清剿她的家族,要麽就得從完孤寡的人中製造出“母親”;最後她要有天賦——那是專指一種對浪潮的感知能力,這一點尤其令烏頭翁難辦。除此以外,他們還需要非常大量的幼兒,單純從外部掠奪顯然是不敷使用的。


    雅萊麗伽猜測烏頭翁用了一些辦法來“繁殖”合適的素材,再設法把他們調整成最佳狀態。他的研究顯然不很順利,於是從某天開始送給雅萊麗伽的食物就從普通的糕糧與水變成了生肉塊,緊接著又有了內髒、胎盤和細小碎肢。


    她確實被這種殘忍和惡毒震動了,估計這是烏頭翁在帶頭向她施壓。他非但在食物上采取血腥變態的壓迫策略,還故意安排了好幾個暴躁、好色又腦袋愚笨的獄卒。當雅萊麗伽第一次被拖出去後,她馬上明白真正的背後主使是這惡心又凶殘的老巫醫——維拉爾不過是個沒心腸愛幻想的小蠢貨,他根本想不出這樣的主意來。


    烏頭翁興許是想試試另一種方法製造出的“後裔”能否用在返祖魔咒上,又或者單純隻是想把她腦袋裏的秘密挖出來看看。這老焦皮做出的任何行為都已不會讓雅萊麗伽意外。她記下他們之間的每一筆恩怨,盤算著如果她能弄到一捧青春之泉,她要請烏頭翁先喝上幾口,讓他變得皮肉緊實、神采煥發,然後把她經曆過的事也統統體驗一遍。曼羅斯提拉·德勒文值得她費這些勁兒。


    至於維拉爾,自那以後他就減少了看望的次數,且總是盡量避開黃昏的送飯時間。他是在心裏不讚同烏頭翁?還是單純地不想在那種時刻麵對她?雅萊麗伽對此已經不怎麽關心了。


    在這段牢獄生活中,她已策劃了好幾個複仇計劃,可每一個都有不小的風險,又很難讓她把死亡清單上的人名一網打盡。她隻好耐下性子等待。如今情況發生了一點小變化,她敏銳地察覺到她的新室友或許會成為千載良機。


    她向新室友簡單講述了自己的經曆,又打聽對方淪落至此的原因。這個交流過程頗讓雅萊麗伽傷神,因為姬藏玉總是悶悶無語,需要她一點點探問。詢問的結果也讓她感到哭笑不得:姬藏玉並非被覃獁抓來,又或者由烏頭翁捕獲至此。他是在昏迷中坐著一艘飛船,任憑飛船的自動駕駛把他帶到了峰上。飛船過去並不屬他所有,因此他也無法解釋終點何故在此,那很有可能隻是他因為不懂操作而胡亂輸入了一個坐標。


    雅萊麗伽完沒想到這個答案,更沒想到姬藏玉還有一艘飛船。那是個意料外的好消息,隻可惜那艘船現在肯定也被烏頭翁掌控著。


    她思忖了一會兒,對姬藏玉說:“他們不會真的接納你。”


    姬藏玉的神態並不是很在乎。就如雅萊麗伽先前所判斷的,他看起來不像是真的打算“入夥”。


    “出去就行。”他說。


    這下雅萊麗伽不太讚成了。即便脫離了鐵髏虹,她也不認為對方能在第二峰的森嚴戒備裏輕易脫逃。雅萊麗伽自己的計劃總是涉及一個先後次序:先解決誰,再解決誰,從易到難,逐個擊破。再具體些就是先抓住維拉爾,再拿他對付烏頭翁或枯葉夫人。


    “你想出去嗎?”姬藏玉問。


    “那需要時機。”


    姬藏玉抿起了嘴。他又重複道:“出去就行。”


    “你能確定自己出去後逃得掉?”


    “不逃。”姬藏玉自然地說。


    這時天色已黑。他皺著眉抓了抓自己淩亂的短發,對雅萊麗伽說:“你,收拾好。後日放你出去。”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背對雅萊麗伽,倒下身體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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