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裏羅彬瀚開始頻繁地穿梭星層。他又去了那個防火站,遠遠觀察裏麵的動向,估計裏頭常駐的有大約三十人。基本上都是男性,隻有某個明顯懷著懷孕的女人會在每日中午走進防火站,和門衛態度親昵地交談著。


    羅彬瀚看到她三次,很快明白這女人和門衛是一對夫婦,家就住在之前他去過的小鎮上。女人大腹便便,行動不大利落,卻依據頻繁來防火站看望丈夫。兩人看起來簡直如膠似漆。


    由於防火站不放生人入內,羅彬瀚打算先從這位孕婦入手打聽。那天當他看著對方走出防火站,便立刻將飛行器藏在林子裏,假裝散步的旅客和她偶遇。


    這時羅彬瀚的翻譯器內已經加入了這個世界的語言信息,足以指導他和當地人完成一些簡單的交談。而他的發色也與當地最主流的淡棕色明顯不同,他便索性裝成一個跑來林間散步的異國旅客,用不甚利落的當地話和對方打起招呼。


    他衣衫單薄,兩手空空,因此女人對他並不怎麽起疑,兩人很快互通姓名,交談甚歡。羅彬瀚得知她和她的丈夫都姓“木杜”(這隻是翻譯器提供的音譯,他並不清楚它的發音是否存在其他隱意)。她住在附近的原石台鎮,原本曾是酒吧的女招待,懷孕以後則辭了工作,暫時休業在家,隻趁著散步時去看看丈夫。


    羅彬瀚隨便給自己編造了一個大洋之外的國籍和身世,然後坦然自若地打探起近期防火站內的動向,結果木杜太太的反應十分尋常,對巨人或怪物之類的內容一個字也沒提起。她並非天天都來探望,因此可能恰好錯過了莫莫羅的現身,但她的丈夫已在防火站執勤一月有餘,絕不可能漏失那驚世駭俗的一幕。


    他觀察木杜太太的言行,覺得對方不像撒謊,而門衛也沒有理由向妻子隱瞞這樁怪事,除非他受到了來自高層的重大壓力。


    但那似乎有悖常理。依照羅彬瀚的經驗,這類半鄉村地區的消息總是在社區和交際圈裏傳得飛快,而政府則永遠慢上半拍。莫莫羅的出現還未過去一星期,這個國家的官方機構如何能完確信此事的真偽,並讓當地的居民們對此渾然不知呢?


    這裏的科技水平或許比他老家更高,但他仍不覺得政府能達到如此驚人的控製力。為了驗證這一點,羅彬瀚打算再去小鎮居民間打聽一下。


    他把木杜太太送回鎮上,暗暗記下她的住址,然後沿著街道閑逛。這裏大約罕見新麵孔,因此路人也常常盯著他看,但說話時卻顯得比較拘謹。這些人的態度令羅彬瀚有點心虛,總感覺是自己當初對店員的惡作劇遭到了揭發。


    這種心理促使他避開了那條通往手機店的直路,拐進一條相對僻靜的小巷。他決意在這裏隨機埋伏一個落單的小鎮居民,逼問對方是否知道關於巨人現世的消息,然後再用記憶棒清除自己的犯罪痕跡。


    這個計劃在他踏入小巷的一瞬間便宣告破產。小巷深處已有人捷足先登。一群有男有女的年輕人正對某些事談得火熱,當羅彬瀚過來時卻立刻鬼鬼祟祟地止住話頭,頗不友善地盯著他。


    他們五男三女,總共八個人。這個數量對羅彬瀚沒有太大安威脅,但卻沒把握不讓任何一個人逃走。他還聞到空氣裏飄著一股嗆人的植物焦臭味,與之相似的氣味他曾聞到過幾次,是在他妹妹的前男友身上。


    羅彬瀚不想惹這個麻煩。他轉身就要離開,那幾個年輕人在後頭嘻嘻哈哈地叫他,故意說些髒詞來試他聽不聽得懂。這些人都比羅彬瀚小,估略是念大學的年齡,所能說出的挑釁都對羅彬瀚不痛不癢。但其中一個女孩的聲音卻和其他人不同。


    “慢著。”那個有點尖細的聲音說,“這個人我有點眼熟……他在夢裏打過我一拳!”


    羅彬瀚對這聲音沒什麽印象。他詫異地回過頭,看到一個梳著高馬尾的女孩。她的辮梢做過卷燙和挑染,混雜一小撮酒紅色,臉上的妝化得又濃又花,還穿著一條帶撕邊的緊身褲。她這身天翻地覆的小太妹打扮讓羅彬瀚差點沒認出來,直至瞥見對方手上攥著的酒紅外殼手機,他才猛然意識到此人正是不久前他從野人手裏解救的俘虜之一。


    他順勢掃向其他人,想找出另外幾個當時的被俘者,但沒發現特別眼熟的。那也可能因為這些人的打扮都過於新潮,和穿著登山夾克的俘虜們儼然是兩個物種。


    巷子裏的年輕人們開始哄笑,大概是為了剛才聽到的話。


    “你在夢裏見過他?”其中一個家夥油腔滑調地說,“他還打了你一拳,難道就沒對你做別的?”


    “我對她這款的沒興趣。”羅彬瀚說。這倒不是氣話,因為他妹妹在初中時也愛打扮得像個殺馬特,這已經讓他聽膩了母女間的爭吵。


    年輕人們發出一陣謔鬧。有的向他揮拳噓聲,有的則純粹是幸災樂禍。另外兩個女孩搭著酒紅馬尾的肩膀,好像以為自己怪可愛似地捂嘴笑個不停。


    酒紅馬尾衝著他比劃了一下自己的雙眉。她的眼神說明這是個侮辱性動作,但羅彬瀚不知道它的意思。他無所謂地問對方:“你什麽時候做的夢?”


    “山裏。”酒紅馬尾說,“我在山裏散步時睡著了,醒來時腦袋後麵疼得好像挨了一下,那是你幹的。”


    “我幹嘛打你?難道因為你長得醜嗎?”


    年輕人們又發出一陣哄笑,還有幾個明顯是想收拾他一頓。羅彬瀚觀察那酒紅馬尾的樣子,認定她再沒有多餘的情報價值,便馬上轉身離開,想找些更年長聰明的人打聽消息。


    他走出半條街,聽到身後響起很輕的腳步聲,扭頭瞧見那酒紅馬尾一直跟著他。這小太妹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圖,在被看到後索性大步走到羅彬瀚旁邊。


    羅彬瀚停下腳步:“你想幹嘛?”


    酒紅馬尾抬頭挺胸,很有點傲慢地盯著他:“你肯定打了我一拳。”


    “您有證據嗎?有就去法庭告我啊。”


    酒紅馬尾慍怒地哼了一聲。羅彬瀚見過她素顏的模樣,知道她長相不錯,可看到那張大花臉便好感無,覺得自己是在跟一個精神初中生說話。


    他悶頭繼續往前走,結果酒紅馬尾還是不依不饒地跟在他旁邊。這種行為已經嚴重幹擾到羅彬瀚的偵察計劃,使他原本就很低落的情緒雪上加霜。他很想找個沒人的小巷,給她後腦上再補一拳,結果偏偏走到了一條筆直平坦的大道上。這下羅彬瀚無路可逃,隻能對那酒紅馬尾說:“你再騷擾我我就報警了。”


    “我爸爸是這裏的警長。”酒紅馬尾說,順便得意地挺了挺她貧瘠的胸膛。


    羅彬瀚看了她一眼:“你爸管你嚴嗎?”


    “這不關你的事。”


    “你現在走開這就不關我的事。”羅彬瀚說,“否則我就告訴他你在吸溺葉,讓他把你扔進管教所。”


    酒紅馬尾驚愕地看著他。羅彬瀚簡直感到好笑:“難道你覺得你們掩飾得很好嗎?”


    “可你不該知道管教所。”酒紅馬尾說,“你不是個住在山裏的野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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