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彬瀚不太確信一個隻剩下大腦是純原裝(這點也很存疑)的生物是否還會因為受驚過度而昏迷。不過在他看來,至少有三十分鍾的時間裏藍鵲是完處於當機狀態的。它靜靜蜷縮到角落邊,仿佛一具遺留在失事飛船上的遇難者遺骸。


    這個畫麵不止令後來的霜尾摸不著頭腦,甚至當雅萊麗伽走入艦橋室時,她也忍不住一直盯著那牆角的骷髏看。


    “別看了。”羅彬瀚坐在骷髏對麵的角落說,“那是船上的擺件。”


    雅萊麗伽目光難明地望了他一眼,最後什麽也沒問地去幫荊璜研究船隻控製。


    她的態度已經足夠客氣,但仍然不能幫助羅彬瀚緩解尷尬。他還清晰地記得自己不久前是怎麽對待藍鵲的,但卻完解釋不清自己那麽做的緣由。當他試圖回憶當時的感受時,簡直就像在審視旁人的行為般毫無共鳴。


    他記得自己很憤怒,但憤怒的理由卻說不上來。那恐怕隻是在死亡威脅下過度驚懼而造成的失態表現。盡管羅彬瀚明白這是人之常情,但還是暗自感到丟臉和慚愧。他真心盼望自己當時能表現得更鎮靜一點,而不是對著一個外人亂發脾氣。


    這種狼狽境況在荊璜說漏嘴以後變得更為嚴重,以至於羅彬瀚已經完不知道該如何去跟藍鵲搭話解釋了。他在心底掙紮了一會兒,最後決定裝聾作啞到底。


    當下他安安分分地坐在距離藍鵲最遠的牆角,開始無聊地折騰自己的殘破引力器。另一邊雅萊麗伽的工作似乎也不順利,整整兩個小時她就一動不動地蹲在圓台下方,用白色細線連接起地麵和她的耳道。荊璜則坐在她旁邊閉目養神。


    又過了半個小時,走廊裏傳來好幾個不同的腳步聲。羅彬瀚剛剛有點緊張,結果就聽到波帕在呼喚喬爾法曼的聲音。他們毫不遮掩行蹤,想必是被雅萊麗伽或荊璜叫來的。


    莫莫羅、星期八、馬林、波帕和喬爾法曼先後走了進來。他們都在打量這艘船的內部構造,看上去無人受傷。


    羅彬瀚下意識地數了數。倘若算上波帕和藍鵲,這房內竟然有整整十個人,自他登上寂靜號以來還從未在艦橋室裏遇到過如此熱鬧的場麵。


    率先進門的莫莫羅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直奔著他衝來。


    “羅先生!你還好嗎?”


    他跑到羅彬瀚麵前,用萬分痛心的表情看著羅彬瀚腹部的破洞。那氛圍已經開始令霜尾和馬林側目,逼得羅彬瀚趕緊大聲解釋,竭力證明自己此刻絕對平安無恙。


    盡管如此,莫莫羅依然目光懇切地向他道歉,並保證一定不會再離開他寸步。羅彬瀚十分感動,但還是堅決地推拒了對方純潔的好意——以寂靜號目前的人口規模,讓兩名男性天天睡在同一間屋子裏是沒有必要而且絕不正常的。


    一張怪臉從莫莫羅的肩後探出,對著羅彬瀚吐了兩下信子。羅彬瀚衝它招招手說:“菲娜,過來。”


    菲娜冷冷地縮回舌頭,一溜煙消失在房間內。自從羅彬瀚穿過影子後,本來扒在羅彬瀚胸前的它就失去了蹤影。當時羅彬瀚完沒有這隻蜥蜴放在心上,而現在想來它應該和霜尾一樣,是溜去了冰壁上躲避蟲群。


    鑒於他自己也沒想起菲娜的安危,甚至還琢磨過用蜥蜴當肉盾,羅彬瀚不免心中有愧,覺得難以去譴責它的棄主而逃。不過艦橋室內比外頭溫暖得多,又有莫莫羅和霜尾,他倒不擔心這隻蜥蜴會真的衝進外頭的寒天凍地,從此一去不返。


    他使勁渾身解數,終於勸阻了決心要跟他形影不離的莫莫羅。然後又用莫莫羅帶來的蟲罐頭把菲娜引誘出來。在他蓄意討好地喂了十幾條蟲子後,蜥蜴終於同意被他抓回懷裏。


    “看來你們的感情交流很順利呢,羅先生。”莫莫羅欣慰地說,“果然隻要懷著一顆真誠的心,沒有什麽生物是不會被打動!”


    羅彬瀚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老莫,你看到牆角那個骷髏沒?”


    “羅先生是指那位白塔學徒嗎?”


    “對,”羅彬瀚說,“它現在已經被我們那少爺嚇到自閉了。我覺得它可能需要你去打動它一下……話說如果光剩下一個腦子,你還能跟它合體嗎?”


    莫莫羅沉思片刻,然後有點為難地答道:“這個問題我也沒有仔細思考過呢。因為通常教官們都是建議跟一個相對健的成年人合體,而且白塔學徒們都是要專注學業的呀!我的存在會打擾它們學習的。”


    羅彬瀚拍拍他的肩膀:“沒事,我也就隨口一問。總之現在那學徒再不開導一下恐怕都要退學了,你趕緊去勸勸。你想啊,一個未來的白塔法師,這是對地方發展多有幫助的事!怎麽可以被咱們少爺給勸退了呢?你身為一個命中注定的光之守護者,絕對要阻止這種悲劇發生!”


    莫莫羅目光堅定地朝著藍鵲走去了。一次搞定兩個麻煩的羅彬瀚鬆了口氣,正要繼續對著引力器自閉,雅萊麗伽卻拔掉細線,從原地站了起來。


    “船長,我找到一些信息。”她對荊璜說,“飛船啟動需要一個特殊認證,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這艘船我們無法使用,但我查看了導航儀的未加密日誌,幽隱號近期在外域邊緣的幾個星球逗留過。”


    荊璜睜開眼睛問道:“知道是什麽樣的星球嗎?”


    “有兩個是外域的交通港,還有一個屬於杜蘭德人。”雅萊麗伽答道,“另外幾個位置我沒有印象,它們的星層沒有被額外標注,可能是在陷阱帶上。”


    荊璜低頭思考起來。


    當他們聊天時,波帕似乎對牆邊的那些昆蟲孵化箱有了興趣。它在地上仰頭張望,於是喬爾法曼把它抱起來,讓它得以用手摸摸箱壁。


    “綰波子也用過這種箱子。”它充滿懷念地說,“她用這種箱子培育了饅頭菌蟲和水銀蟲。她還用這個給帕荼摩烤饅頭。”


    “啥玩意兒?”靠在旁邊的馬林說。


    “加熱器烤麵包。”波帕強調道,“高溫可以殺死過量的饅頭菌蟲,還可以把它們烤出不同的味道。綰波子很擅長這個,她在箱子底部專門加了一個饅頭片的插槽。”


    馬林沒有說什麽,但表情看起來像是在為帕荼摩哀悼。而喬爾法曼直勾勾地盯著孵化箱底部。


    某種東西顯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打開孵化箱的頂蓋,,用手摸了摸箱子底部。


    “奇怪,”她說,“你們來看看這個。”


    所有人都被她叫到了孵化箱前。喬爾法曼用手抹開箱底覆蓋的殘灰,於是他們看到那平整的金屬板上有一塊邊角圓潤的近方形凹槽。


    波帕從她懷裏跳了起來,搖搖晃晃地撲到孵化箱表麵上,把臉緊貼著玻璃壁往內觀看。


    “綰波子的孵化箱!”它驚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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