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穀拉歡笑著向他們走來。她提著一個陳舊的、足有半人高的棕色皮質行李箱,大小足以塞下兩個她。那箱子看起來是在太笨重了,活像能把她的腰拉斷,羅彬瀚隻好迎上去幫忙。


    “啊,謝謝。”宓穀拉說,“這裏頭有我的藥和維生工具,你能提得動嗎?”


    箱子果然沉得驚人,羅彬瀚簡直不知道她是怎麽把這東西帶過來的。幸好這時莫莫羅也走了上來:“我來吧,羅先生。”


    他用單手把箱子提起來,然後禮貌地對宓穀拉招呼說:“又見麵了呢,宓穀拉女士。”


    宓穀拉好像此時才注意到他。


    “羅莫。”她高興地揮著手說,“你也記得我呀,你們兄弟兩個是來這裏旅遊的嗎?”


    她的言語提醒了羅彬瀚。當初在吉摩港時他們從未告訴過宓穀拉任何真實信息。


    “是的,宓穀拉女士。”莫莫羅說,“我們和幾個朋友一起來這裏參觀。您也是來參觀的嗎?”


    宓穀拉的笑容陡然褪色,像盛放的月光花在第一縷曙光到來時開始凋萎。


    “我祖母信仰禪學,我想有必要來這裏看看。”她說,“不過我主要是來治病的……原先的治療方案有些不順利,負責跟進我的醫生向我推薦了這裏的一名巫醫。可是我不能去門城內部,尤其是約律端,所以我就約在這兒和他見麵。”


    莫莫羅莊重而同情地點頭:“您在治療期間會一直住在這兒嗎?”


    “是呀,我在這附近租了間小屋。這裏的屋子租金可真貴,不過祖母以前的朋友願意給我折扣,我想我應該還負擔得起……”


    他們聊到這裏時雅萊麗伽也走了過來。


    “你好,我是雅伽萊,和這兩個人一起旅行的朋友。”她對宓穀拉說。


    宓穀拉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她不明顯地吸著氣,一瞬不瞬地望著雅萊麗伽。


    “噢,你好,我是宓穀拉,”她有點著迷似地說,“你真美麗啊,女士。你的角是天生的嗎,還是裝飾品呢?它們很襯你的氣質!”


    “謝謝。”雅萊麗伽說,“你很可愛。你打算在這兒住多久呢?”


    “我也不清楚呀,這得看治療進度。不過我想那總得要一陣吧?”


    宓穀拉輕輕吐了口氣,像要把自己的一切煩惱都連帶著吹走。雅萊麗伽觀察著她的表情,然後不動聲色地說:“我們也要在這兒住一陣,或許我們還會見麵。”


    “那挺好呀。”宓穀拉開心地說,“我來之前可擔心自己不能適應這兒的環境。如果有人經常來拜訪,那我就不必太孤單了。”


    “介意告訴我們你的住址嗎?以後我們來蓮樹星時可以順道拜訪。”


    “噢,那太好了,我非常歡迎!”


    宓穀拉立刻從行李箱的外層裏取出紙筆。她用纖細而圓潤的字跡寫下一行地址,把它折好後交給雅萊麗伽。


    “我的屋子可能會有點小,”她提前警告道,“希望你們別介意,我也沒想到能在這兒遇到訪客。如果你們知道自己哪天要來,最好提前告訴我一聲,這樣我就能多準備點食物和飲料招待你們。”


    “不必麻煩。”雅萊麗伽輕快地說,“我想我們很快會再見的。”


    他們在山腳下分別。登機以後的雅萊麗伽若有所思地盯著手中的紙片,仿佛正籌劃著某種要事。


    這種現象令羅彬瀚感覺到某種微妙的不安。他仔細回想了雅萊麗伽和自己說過的所有話語,終於發現一個重要的事實:雅萊麗伽從沒說過自己隻睡男的。


    他忍不住問道:“您現在想啥呢?”


    雅萊麗伽轉頭看著他,嘴角帶著奇怪的微笑。不止她如此,甚至莫莫羅也用一種詭異的、簡直是心滿意足的神氣注視著他。


    “我在想那個女孩,宓穀拉。”雅萊麗伽說,“她挺可愛的。”


    “……您現在公務在身,搞這個不合適吧?”


    雅萊麗伽微微抿起嘴唇,別有用心地對他笑著:“你認為我想做什麽?”


    羅彬瀚拚命往後仰,然後鄭重地說:“您可能是想專心學習吧。”


    “她沒什麽可讓我學的。”雅萊麗伽說,“和我進行生殖係統體液交換造成的知識共享是無法主觀控製的,那意味著我們會無所保留地得到對方的知識,所以我沒法隨便那麽做。”


    羅彬瀚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他一下感到世界又恢複了寧靜與和平。


    “她對你有意思。”雅萊麗伽在他放鬆的時候突然開口。


    “啊?”羅彬瀚說。


    “她記得你的名字,盡管是假名。”雅萊麗伽指出,“你們唯一的見麵機會應該是在吉摩港,而她如果不跟我們走同一條航線,那麽抵達門城對於她而言至少需要兩個月——這是因為星層之間的流速差——盡管如此她仍記得你的名字。”


    “她不也記得老莫麽?”羅彬瀚聳聳肩說。


    “她第一眼甚至沒看到莫莫羅。”雅萊麗伽糾正道,“她看到了你,然後聯想起了莫莫羅。”


    羅彬瀚掃了一眼旁邊。自從買到周邊後莫莫羅周身就持續地散發著白光,宛如聖子降臨般清楚醒目。而即便因為白晝環境而使得光芒隱去,莫莫羅本身在外表容貌上也相當有辨識性。


    他開始認真地思考這件事,然後強烈地感到事情並不簡單。


    “她是不是有陰謀?”他緊張兮兮地說,“刺客?美人計?荊璜那小子的仇家?”


    “她是普通人,也許帶有一點外域血統。”雅萊麗伽說。


    “你怎麽知道?”


    “如果你經過戰鬥訓練,或殺過人,懷有惡意,那總會在你的舉止裏留下一些痕跡。”


    她的視線掠過自己腰部,裸露的皮膚上纏繞著某種符號似的發光刺青。


    “以及,”她補充道,“如果這是一個陰謀,她該想方設法避開我和莫莫羅的注意,而不是當著我們的麵接觸你。”


    “你咋知道這不是因為她特別笨呢?”羅彬瀚擺著手說,“人的想法多著呢,萬一她就是個思路清奇的殺手怎麽辦?再說老莫現在跟我形影不離的,她就是想跟我單獨接觸也沒轍。總之您老人家就不要異想天開了,天降那是一定不可能天降的,我對自己啥水平還沒點數嗎?老子不吃一見鍾情這套。”


    雅萊麗伽的眼神宛如看到一個躲藏在洗衣機滾筒裏的八尺壯漢。


    “你要知道‘有意思’和‘一見鍾情’之間的距離像地月那樣遙遠。”她說,“你會對很多人有意思,那隻代表你們之間存在某種可能性,但如果你什麽都不做,那就什麽也不會發生。她對你有印象,也許隻是因為你的發型像她養的寵物,或者那時她許願跟第一個看到的異性搭訕……那沒有任何特別之處,除非你拿著這個地址去找她。”


    她豎起手指,指縫間夾著那張宓穀拉寫的紙條。羅彬瀚盯著它看了幾秒,然後態度堅決地搖頭。


    “好吧。”雅萊麗伽說。她似乎放棄了,開始在座位上閉目養神。那讓羅彬瀚如蒙大赦,然而僅僅過去十分鍾,他便又開始坐立不安。


    他忍不住問:“她到底得的什麽病?”


    莫莫羅和雅萊麗伽都不回答。他們隻是用同樣詭異、欣慰而又心滿意足的眼神打量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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