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彬瀚是一個頗有出國經驗的人。


    在他為計劃出國準備的行李箱中放置了三套換洗衣物、兩雙襪子、一套洗漱用品、幾盒梨海市特產點心、手機充電器及插頭轉接口、兌換好的現金、護照、水杯和袋裝餐巾紙。另外他的衣袋裏還有手機、錢包和打火機。錢包裏有信用卡、零錢、鑰匙串、身份證件和幾張一寸照。


    關於打火機,羅彬瀚有時候——比如得知他那個倒黴妹妹惹出了一連串麻煩那會兒——有抽煙的習慣,但是癮頭不大。攜帶打火機更像是他的一種愛好。那是個堪稱奢侈的銀質打火機,表麵雕刻著精致的唐草紋。羅彬瀚成年那天周雨把它作為成年禮物贈出,當時周雨的青梅竹馬也還沒失蹤。


    想到這裏羅彬瀚感到有點納悶。他不是想把責任歸咎於周雨,隻是覺得自己的好友未免運氣太差。周雨在年前失去了早已堪稱為他童養媳的青梅竹馬,而現在他最好的朋友也要被天降UFO帶走了。這對那位離群寡居的醫學生將是多麽不幸的事。難道這就是結局?周雨要和鸚鵡相伴一生?


    但現在不是考慮周雨和鸚鵡的時候。


    羅彬瀚和他所有的私人物品被帶到一個圓廳。那是個看上去挺正常的休息區,有軟椅、書架和電視(至少看著挺像電視),桌上甚至擺著幾株發光的盆栽。整個圓廳很亮,但找不到光源,在圓廳地板最中央嵌著一大片透明玻璃,下方是幽邃無盡的宇宙空間。看來這是宇宙版本的玻璃天橋。


    羅彬瀚有點敬畏地繞開了那片區域。他從朝後飛逝的星光判斷出飛船正在高速前進。太陽在哪裏?他根本沒記得船是什麽時候掠過那個大火球的。


    這時一個綠頭發的人飄了過來。他對羅彬瀚說:“你知道地板是模擬影像吧?”


    “啊?”


    “模擬影像。”綠頭發的人強調道,“你知道嗎?寂靜號是一艘設計絕妙的船。它肯定不會把艦橋直接挨著外殼,實際上咱們底下是能源設備……順便你覺得桌上的花擺得怎麽樣?你覺得是應該像現在這樣把花萼的傾斜處全都對準一個方向,還是應該按照它們的花瓣奇偶性對稱擺放比較好?”


    “啥?”


    “擺放,擺放,一些統計數據聲稱生活物質的置放內蘊秩序,它經常能揭示在此生活種群的某些無意識特質,啊,那都不重要。”綠頭發的人興高采烈地說,“顏色,我想顏色更優先。你覺得哪一種綠更好?#006030還是#009100?說來你們用來區分顏色的編碼怎會如此簡單?這真的夠用嗎?在你們那不夠用的東西一定不少吧?你能舉出你們星球上最不夠用的十樣東西嗎?你如何看待岩質行星表層的物質缺乏生活?”


    <a href="http://m.xiashuba.com" id="wzsy">xiashuba.com</a>


    羅彬瀚禮貌地說:“你好再見。”


    綠頭發的人還想開口,這時荊璜直直走過來踢了他一腳。這一腳沒能踹實,而是直接穿過了他的身體。


    “喂,舵,去開船。”


    綠頭發的人在羅彬瀚的瞠目下飄了起來。他一揮手,把自己的頭發改成了紫色:“船長,我要表達不滿,我不叫舵。我的名字是“屬於”——啊,在你們的文化裏這數學符號的標記很常見,你知道嗎?你知道你們星球上存在語言分野嗎?你看到它的時候有產生任何關於外語的想象嗎?”


    “屬於”說到一半忽然又轉向了羅彬瀚那邊,在他眼前伸出手指,在空氣中寫下一個發光的符號,∈。


    荊璜看了一眼那個符號,然後確信無疑地說:“你控船,你是舵。所以少廢話,去開船。”


    紫頭發的∈幽怨地在原地消失了。看到這一幕的羅彬瀚直接扯過荊璜的衣襟:“……他到底是人是鬼?”


    荊璜把他的手掰開:“信息集合體心智分流支。”


    “說人話!”


    “你們那叫人工智能。”荊璜不耐煩地說,“別理他。分流支幾乎都沒有固定人格數據,他一天到晚逼逼叨叨,吵死了。”


    羅彬瀚又想起他的鸚鵡。那鸚鵡以前跟荊璜也很要好,它天天坐在籠子裏喊著“船長船長”,然後拚命搖晃它的鳥秋千。


    “我現在能回去不?”他一臉凝重地問荊璜。


    “回個屁。”荊璜說,“你回去就死了。”


    羅彬瀚絕望了,深刻地感覺到自己的人生不行,這幫外星人不行,這整個宇宙都不行。


    荊璜把他按在一個雞蛋形狀的軟椅上,然後說:“雅萊處理下,我要去睡覺。”


    “你睡個屁!”羅彬瀚伸手去揪他的頭發,“給我把事情全交代清楚咯!”


    羅彬瀚滿以為自己先能像以前那樣輕鬆地抓住對方,但這次荊璜卻朝下方滑開了。羅彬瀚咋舌看著這一幕,幾秒後才發現是自己的座位在上升。


    蛋形軟椅升到了天花板上,幾個小托盤從沒有一絲縫隙的牆壁裏鑽出來,上麵放著幾杯飲料與精致的插花。那花的樣子有些像醡漿草,顏色卻更繽紛可愛。羅彬瀚小心翼翼地拿了那杯顏色最像清水的飲料。這時另一把軟椅從底下飄上來。


    椅上坐著一個女人。看到她時羅彬瀚立刻魂不守舍,手中水杯差點摔落。


    她有一頭金棕色的秀發,在腦後盤編成花式繁複的髻,髻邊插滿碎花。她古銅色的皮膚細嫩發亮,如同在上麵塗抹了一層蜂蜜。她穿著一件比胸罩強點的緊身上衣,裸露的鎖骨和腹部有發光的刺青圖案。


    這女人在羅彬瀚生平見過的美女中可以排到前三。她深暗的膚色與熱辣的身材有一種獨一無二的野性。但那並不是她最特別的地方。


    她濃密的頭發裏探出兩根山羊般漆黑、蜷曲的巨大犄角。下半身的皮褲外露出結實光滑的大腿,膝蓋以下則被棕色的皮毛覆蓋,一直延伸到腳,那裏不是一雙纖纖玉足,而是深黑色的粗壯蹄子。


    帶角與蹄的女人優雅俯身,從桌上拿起一枝紫色小花咬進嘴裏。她一邊吃花一邊說:“你好,我是雅萊麗伽,寂靜號的船副。”


    她的嗓音低沉沙啞,充滿磁性。羅彬瀚感到一陣觸電似的戰栗從腳底板躥到頭發尖。這女人的聲音像羽毛,刮得他五髒六腑都開始發癢,羅彬瀚清楚地意識到那是心動的感覺,他上一次如此萌情還是在初中時代。


    於是他充滿感動地說:“你能離我遠點嗎?”


    羊角女雅萊麗伽偏過頭,風情萬種地望著他,一縷散發蜷如花蔓,在她耳畔輕輕搖曳。她的每個小動作都是如此風流婉轉,讓羅彬瀚情不自禁地繼續說:“你頭上的角這麽重,脖子不累嗎?”


    “我的頭骨比你們厚一毫米,頸椎直徑多兩毫米,脊椎骨多六塊,肌肉分布也不同。”雅萊麗伽說,“我在生理構造上更能承重。”


    “你是半獸人嗎?”


    雅萊麗伽咽下花莖:“不?你首先要定義什麽是半獸人。”


    羅彬瀚放棄了思考。他問:“你們到底想幹嘛?”


    “保護你。”雅萊麗伽又抽出一朵花,“至少船長是這麽說的。”


    “我為什麽需要保護?”


    雅萊麗伽開始拿花朵蘸那些飲料:“因為你和船長沾上了關係呀。船長有一批精通暗殺的仇人,他們殺掉任何和他沾上關係的人。”


    羅彬瀚鎮定地點點頭,歪到椅子邊,朝著底下豎起中指大吼:“荊璜我日你仙人板板!”


    然後他扭頭對雅萊麗伽說:“你繼續。”


    雅萊麗伽用潔白的牙齒輕輕咬住花瓣,芳唇綻出魅惑的微笑。她說:“我會用最簡單的方式說明。”


    羅彬瀚還想說話,這時雅萊麗伽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她用綴滿碎晶的指甲抹了抹唇瓣,然後彎腰攬住羅彬瀚的脖子,給了他一個深長甜美的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道與碳基猴子飼養守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飛鴿牌巧克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飛鴿牌巧克力並收藏道與碳基猴子飼養守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