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羅彬瀚回到了梨海市。他在商城的地下停車場找了個靠出口的位置,進去買了一件新外套、一個帶鎖的金屬儲物箱、幾捆尼龍繩,他還買了擋門器、手電筒、望遠鏡、蠟燭、紙筆等等。後幾樣東西他沒有明確的用處,隻是看見什麽就拿什麽,他甚至還拿了一疊彩紙。如今能脫離電器打發時間的戶內活動不多了。


    他又走到底樓,找幾家不同的銀行取了二十萬現金,放進剛買的儲物箱裏鎖好,再把所有雜物都丟進汽車後備箱。做完這一切後他環顧周圍,附近沒有人,不過天花板的攝像頭正對著出口,他橫豎也避不開。


    羅彬瀚不以為意地走了出去。經過麵包房時他發覺自己饑腸轆轆,便進去買了兩個三明治。收銀櫃台邊有個飲料架,他伸手去拿礦泉水時順勢回頭一望,見店外站著個埋頭刷手機的年輕男人。這人高高瘦瘦的,體態有點像演講家赫爾瑪可,不過年齡要小些,皮膚更黑,腦袋上扣著個十分笨重的頭戴式音樂耳機。


    耳機男沉浸在自己的旋律裏,邊刷手機邊慢吞吞地往前挪步。羅彬瀚推門出去時差點砸到他。他及時停步躲開了,依舊埋頭刷手機。


    「抱歉。」羅彬瀚說了一句。對方可能根本沒聽見,又繼續刷著手機往前晃。他們右側的花壇邊,有個戴鴨舌帽的女孩正高舉手機來回晃動,調整自拍時的光照角度。


    廣場上還有其他幾個人,但不是距離太遠就是成群結隊。有七八個大學生模樣的人從商城門口出來,說笑打鬧的動靜像從演唱會音響裏發出來的那麽洪亮,帶著一路轟然的回音消失在地鐵入口處。幾隻麻雀在方格地磚間跳來跳去,尋覓縫隙裏的草籽和昆蟲。它們躍動的樣子真像一群興高采烈的小孩。


    羅彬瀚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他打開手機查詢起梨海市曆年的天氣數據。其實梨海市根本不像他印象裏那樣總是陰沉沉的,每年下雨的天數大約隻有三分之一左右;而雷根貝格也不是真的永遠風和日麗,去年那個地區下雨的天數居然在一半以上。


    固有印象帶來的錯覺令他詫異了片刻,但很快就接受了事實。每個人當然都會有自己的視角。別人憑印象描述的梨海市想必和他腦中的天差地別,隻不過今天他突然看見了以前忽視的部分。


    他舉著手機不動,頓然抬首往天上看。那個假裝在找自拍角度的女孩立刻跟著他做了。耳機男沒有反應,依舊搖頭晃腦地盯著手機。羅彬瀚先衝女孩一笑,豎起手指晃了兩晃,隨即掏出隨身背包裏的黑匣子。他剛把手放到匣蓋上,那個男的立刻摘下耳機,麵色不善地望著他。羅彬瀚悠悠地收回匣子,用口哨對他吹起《情不自禁愛上你》,對方一語不發地走進商場內。


    暫時沒有其他嫌疑人可供他測試了。他提著裝三明治的袋子走向廣場東側的綠化帶,許願池裏的烏龜雕像依然愁眉苦臉,腳邊三枚新硬幣閃閃發光。羅彬瀚低頭找了片刻,把陷在淤泥裏的金紅彈珠找了出來。他拿袖子擦了擦彈珠,隨手塞進口袋裏,然後坐下來吃推遲的午飯。


    他剛撕開外頭的包裝紙,兜裏的手機響了,是社交軟件請求通話時的鈴聲。南明光和俞曉絨都不會這麽幹,他們更習慣直接給他打電話。


    「下午好啊,李理。」他繼續撕三明治的包裝,「你就直接說話吧,我這裏騰不開手。」


    鈴聲停止。李理的聲音說:「下午好,先生。」接著她便陷入了沉默。羅彬瀚不確定這附近有沒有能拍到他的攝像頭,大約是是沒有,不過她可以在附近的高層建築布眼線。


    他咬了一口三明治。「剛才那兩個是你的人吧?」


    「是的。」


    「你怎麽找了兩個這麽嫩的來跟我?」


    「人手緊缺。」


    「都派去幹什麽了?這會兒濕地那邊應該沒事了吧?」


    李理又靜默了。她現在可能正同時處理成百上千個小問題,羅彬瀚也不敢說自己這邊是最重要的。「你很忙嗎?」他邊咀嚼邊問道,「要不然你先***的?我反正也不是很著急。」


    「不,先生,現在我的運算量並不大。」


    「可你今天話頭不多啊。」


    「隻是在評估情況。或許眼下還不是和您談話的時機。」


    「現在正是我們談話的時機。」羅彬瀚說,「不過,唉,反正你也不會相信。抱歉昨天晚上我自己一個人走了,你懂的,那種情況不適合再跟你的人打招呼了。」


    「您帶走了什麽嗎?」


    「啊,就是你想的那個。我走的時候把手機關了。不過你應該沒多久就派人到現場了,那裏的痕跡還挺清楚的。所以,我想你也不用我解釋太多。」


    「我很難過,先生。」


    羅彬瀚點點頭,擰開礦泉水的蓋子。「你們也是朋友嘛。」


    「——可說實話,我更擔心您的情況。」


    「李理,如你所見,我一切正常。這不是超級英雄的漫畫故事,我不會因為過了很糟糕的一天就抹上滿臉油彩跑出去炸醫院的。」


    李理又不接話了。羅彬瀚想她肯定是在附近的高層建築裏安排人手了。她總得找個窗口觀察觀察他的表情和肢體動作。


    「那麽,」李理說,「請原諒,我必須就昨晚的情況問您幾個問題。」


    「我也有幾個問題想問你呢。」羅彬瀚平和地說,「李理,之前我們把事情搞砸就是因為這個:沒有人把情況掌握全了。你,我,周雨,我們每個人各幹各的。現在剩下你和我了。老話說合則存分則亡,我們是應該好好地對一對賬了。」


    「您想問什麽呢?」


    「那可太多了。我都不知道從何開始。我們就公平一點,你先提個問題,然後就輪到我問,直到我們都滿意。怎麽樣?」


    「我同意。」


    「女士優先。你想問我什麽?」


    「您昨晚在椴樹林裏見到了什麽?」


    「我就知道你肯定要問這個。不過答案你也猜得出來:我在那裏找到了周雨。他的胸口被打穿了,傷口很奇特,我不知道是什麽武器打的。洞的直徑大概有二十厘米,普通子彈打不出來,附近也沒什麽像炮彈殘骸的東西。起初我懷疑這個洞是馮芻星用長刀之類的東西掏出來的,目的是為了掩飾真實的致命傷,或者純粹就是報複,因為我聽說0206的致命傷也是胸口。不過後來我仔細檢查過,把這個假設給推翻了。那個洞的邊緣太平滑了,不可能是人手切出來的,我覺得應該還是某種動能武器打的。」


    「傷勢在胸口?」


    「是的。正中靶心。把他的心髒完全掏沒了。還有一部分肺和肋骨,再具體的部位我就不知道了。我不是這方麵的專家。」


    「我很遺憾我們沒能趕上。」


    「不,李理,我趕上了。」羅彬瀚奇怪地笑了兩聲,「那個傷口至少有半天了,你可以從附近的血跡判斷出來,按理說屍體也該涼透了。可我趕到的時候他竟然還能說話,活像個沒事的人。那大概又是他的某種小巫術。我們剛談了一會兒,突然間他就不動了,就剛好在天黑的那一刻。挺奇怪的是不是?有點像那種午夜鍾聲一響就會消失的魔法,隻不過提前了六小時。」


    「他告訴您襲擊者的具體信息了嗎?」


    「噢,他知道動手的人是誰。但我們沒細談這件事。當時沒多少時間,我想應該也就是幾分鍾。在這最後的幾分鍾裏,我們吵了一架。」


    李理的反應又慢了。羅


    彬瀚猜想她在考慮是否該表達安慰。不過她最後跳過了這道程序:「您介意說明你們爭吵的議題嗎?」


    「可以啊。但這是第二個問題了。」羅彬瀚拆起另一個三明治的包裝紙,「現在輪到我了,李理。我一直在想昨天傍晚的事。在我看見那隻蜜蜂以前,我們本來正在聊菩提樹的事,然後你開始勸我走。類似情況以前也發生過一回。當我第一次去洞雲路206號時,你勸我別再那些白房子,因為它們沒什麽特別的。當然,現在我知道了,你不叫我去查它是因為裏頭有周雨。所以,昨天傍晚,當你叫我去休息的時候,你已經知道他在那片樹林裏了,是不是?」


    「我隻能說我擔心有這種可能。」


    「你到底是怎麽想到的?那林子裏根本就沒有菩提樹。」


    「這就是答案,先生。椴樹就是菩提樹。整片濕地隻有那個區域長著椴樹。」


    羅彬瀚有點納悶地咬了口三明治。「椴樹是桑科榕屬的嗎?」


    「不,在生物學分類上它們並非近親。而在《玫瑰花精》的原版故事裏,受害者就是被埋在椴樹底下。這兩種樹的混淆是文化概念上的:自佛教廣播傳播以來,本土的信眾常常將與之相似的椴樹當作菩提來種植,因為菩提樹不適應寒冷。這種現象也影響了早期的翻譯家,使我們把許多外文中的椴樹都翻譯為菩提樹。您或許知道令妹的故鄉有一條著名的菩提樹大街,事實上它應該是椴樹大街。」「所以這其實是一個錯誤翻譯的問題?」


    「您可以這樣理解,但這不是一個純粹粗心導致的錯誤。在文化概念上,椴樹之於令妹就如菩提樹之於我們,把它翻譯成菩提樹是為了使我們這樣的異國讀者離故事更近。」


    「可到頭來,它使我們離答案更遠了。」


    李理默然無語。羅彬瀚慢吞吞地吃著午飯,又把事情細想了一遍。「你這樣解釋就明白多了。」他欣然說道,「難怪一提起菩提樹你就突然要我走。現在我反而奇怪你怎麽沒一開始就想到——我沒有要怪你的意思,李理,隻是你一向很有預見性,而且在這塊地上又近乎是全知全能……」


    「我並不是,先生。如果從一個真正全知者的視角看,恐怕我們都犯下過許多錯誤。我把菩提樹當作純粹指向童話內容的暗示,這隻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個。當時有太多選擇和可能性放在我們麵前,從常規經驗考慮,接近人煙的養蜂場不是一個很適合的伏擊地點。」


    「或許我們把馮芻星的手段想得太複雜了。」羅彬瀚說,「他不需要開著一台頂天立地的戰鬥機器人來報仇……可能他就隻是拿著個手提箱大小的東西走到周雨麵前,然後瞄準胸口來了一下。這點上我可以跟你打包票,沒人比我更清楚了:周雨在跟人打架的事情上一向反應很慢。不過我倒沒想到他還挺擅長玩解謎的——他怎麽能這麽快猜出菩提樹是指椴樹?」


    「您沒有問過他嗎?」


    「沒有。那幾分鍾裏我們忙著吵架呢。」


    這回答肯定不夠完美。他可以幻想出一個獨自坐在秘密基地裏的李理,麵前是占滿整麵牆壁的巨大屏幕,正對著他每時每刻的微表情和說話聲調一絲不苟地分析著。不過嘛,他覺得她目前是不會有什麽收獲的。他並沒說過一句假話。


    「我們隻能假設了。」李理說,「周雨先生找到伏擊點的方法有很多種可能。破解菩提樹的詩謎隻是其中之一。另一種可能是,在毫無收獲地了濕地中心後,他進行休整時選擇了和我們相同的落腳點,然後注意到了那片林地的異常——您應當記得,拉杜莫斯報告說他曾表現出某種對地下遺骸的偵測能力,我認為當他靠近坡地時,那種能力足以幫他鎖定地點。而既然我們承認他有某種超出常識經驗的異能,它也可能遠不止是我們理解中的那種偵測。我


    無意為失誤辯解,先生,可是在"素馨與菩提葉的啟迪"這句話裏,我們畢竟隻找到了後半句。那個區域沒有種植過任何素馨屬的植物,正是這一點讓我認為整句話都隻是指向童話而非現實。可既然我們找到了菩提葉的謎底,素馨的意義就必須重新考察。既然它不能對應實際的伏擊地點,或許它是指向周雨先生本人的某種能力。」


    「可能吧。」羅彬瀚聳聳肩,「現在答案還重要嗎?不過李理,我倒想知道,如果昨天傍晚你真的把我勸走了,接下來準備怎麽幹什麽?」


    「這是您的第二個問題了。但我可以先回答,隻要您允許我稍後也這麽做。」


    「行啊。沒問題。」


    「我會另外派人去椴樹林。」


    「難怪周雨說他覺得你會先找到他。但是接下來呢?你還準備把這個消息通知我嗎?」


    「是的,先生,我會告訴您。隻是當時我認為,如果我們真的慢了一步,不讓您獨自直麵現場會好些。這不代表我反對您和他見最後一麵。」


    「你反對也正常。」羅彬瀚不在意地說,「他確實把我氣得夠嗆。」


    「您的評價令我更好奇你們究竟說了些什麽。」


    羅彬瀚擰開水瓶喝了一口。「他知道馮芻星。李理,他早就知道了。他不是因為相信周溫行或赤拉濱對他沒威脅才去的,從一開始他就知道等著他的人是馮芻星。」


    「他親口承認了嗎?」


    「沒有,可他也沒否認。」


    「那麽或許他並不確定。」


    「那他就應該更小心點,對不對?可是他沒有。他拿到一首號稱是周溫行遺物的詩謎,謎底還恰好就是他想要的東西,他就這麽火急火燎地一個人過去了,沒有告訴任何人,連張留言條子都不寫。等我到的時候他說東西已經找到了,還說"事情就到他為止"。當然啦,我把他的話當個屁放了,然後問他要怎麽召喚複活周溫行的那個東西……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抱歉,我當時也沒得選。」


    「我理解您的想法。」


    「可你不讚成。」羅彬瀚隨意地說,「我知道你其實是站他那邊的。不過這也沒關係,他緊接著就告訴我他把所有的儀式都作廢了,那個地方再也沒人能進去。我不知道他是怎麽辦成的,但既然他這麽說了,我想那應該是真的。所以,你們已經贏了。我沒辦法再做一個"錯誤的決定"了。」


    「先生,您隻是太傷心了。」


    「傷心?實際上我不覺得傷心。李理,你沒看到他說那話時的樣子,簡直就是胸有成竹。他就是在這個地方等著我呢!」


    羅彬瀚又氣得大笑起來。「他早就知道我會對他說什麽!我們畢竟是老朋友了嘛,我很容易猜出來他在想什麽,反過來他也很容易猜到我會想什麽。他雖然沒本事躲開外人的暗箭,對付我倒是一拿一個準。所以,在這麽長的時間裏,他根本沒有想著要怎麽對付馮芻星,而是在想要怎麽對付我。」


    「您是因為這個和他爭吵嗎?」


    「難道我不該罵他?」羅彬瀚反問道,「你見過這樣槍口對內的人嗎?他不想著怎麽解決對手,而是想著怎麽不讓我壞了他的頭號大事。不過你知道這整件事最好笑的地方是哪裏嗎?是他搞不好還真的贏了。他贏了我,也贏了周溫行——如果周溫行幹掉他是為了把自己那個神仙老哥叫醒的話,周雨已經搶先一步把路堵死了。你也說過他有八成時間都在睡覺,現在看來他就是在夢裏趕進度呢。所以,馮芻星在現實裏幹掉了他,他卻在戰略目標上贏了所有人。噢,除了你,你倆是一夥的嘛。」


    「我必須申明,我和周雨先生從未在此事上達成過任何協


    議。」


    「可你們的戰略目標挺一致啊。」羅彬瀚誠懇地說,「但你確實跟他不一樣,李理,你是個能講道理的人。你懂得用盡全力去爭取。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下者無所得,這就是你的格言嘛。」


    「我記得上回在沙灘上,您是不認同這句話的。」


    「對,我從來就不喜歡這句話,因為它完全忽略了風險。你看,我們的事簡直就是這句話的最佳反例:想求其上者或許會滿盤皆輸;隻求其下者卻能輕易達成目標。這就是周雨的策略,他根本不肯冒一丁點多餘的風險,連自己的命都不爭取。換成你是周溫行又能拿這樣的縮頭烏龜怎麽辦?」


    他把紙袋揉成一團,丟進草坪邊的垃圾桶裏,臉上露出一點微笑:「他隻能來找我。他根本沒法挑動周雨,所以他隻能來找我。可惜的是周雨也看明白了這一點。正常人這時候會想著利用我來抓住周溫行,可他的思路就跟正常人不一樣。他選擇的是讓我,讓所有人對周溫行都失去價值。」


    「先生,您不必自責。」


    「我沒有自責。」羅彬瀚起身走到空地上,把腦袋微微抬高,對著附近的高樓轉了個圈,「你在我臉上看到自責了嗎?我都快被他氣死了。你的下一個問題是什麽?」


    「我想知道昨夜您做了些什麽。」


    「我帶著一具屍體開車出了濕地。」羅彬瀚說,「我把手機關了,藏在濕地公園門口的灌木裏,天亮後才取回來——你理解的,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給我的手機裝什麽後門——然後我就沿著條沒監控的縣道一直開,開到隨便某個我認為合適的野地裏。我現在還能找到那個地方,但我不能告訴你在哪兒。我把周雨拖下車,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檢查過傷口,接著就開始挖坑。最初我的腦袋有點不清楚,所以是徒手挖的,十分鍾後我就發現這麽幹太腦癱了,那塊地裏全是……啊,抱歉,最好還是別把土質特征透露給你。總之,我回車裏想了想辦法,拿拐棍、彎刀和發動機蓋板湊了個小鍬子。麻煩的是我沒帶大行李箱或口袋之類的東西,所以我就拿自己的外套和車座套湊了湊,反正上麵全是血,我也不能再用了。總之最後基本是裹好了。那個坑很淺,我盡量拿雜物鋪過了,撐個兩三天應該沒問題。」


    「恕我直言,這不是最合適的告別方式。而且……」


    「而且他可能會有和周妤相同的問題。我知道。這問題我考慮過了,所以我也想著是不是應該一把火燒了。但說實話,當時我心裏還有指望。我搞定坑的問題以後並沒馬上動手埋土,而是坐在那兒等。」


    「我想您不是在等我吧?」


    「那倒不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或許周雨會突然像僵屍一樣坐起來,或許有個聲音會鑽進我腦袋裏說話,或許我會看見黑暗裏走來一隻眼睛冒火的野狗?我還想過會不會夢見什麽呢。於是我在天還很黑的時候冒險睡了半個小時,結果什麽夢都沒做。直到天亮,什麽怪事都沒發生。李理,那個時刻我才明白他真的贏了,他把我和周溫行都打敗了。於是我開始動手填土。我不準備把他一直留在那兒,這隻是臨時措施。等到事情結束以後我會把他交給你,看你們準備怎麽處置。火化?還是藏到某個秘密研究室裏?你們準備解剖遺體看看情況嗎?」


    「先生,就如您所說,我也是周雨的朋友。」


    「他不會介意的。」


    「我也是你的朋友。」


    「我也不介意。」羅彬瀚點點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很奇怪,李理。今早天亮的時候,我沒有一點難過的感覺。實際上我感覺還不錯。這麽長時間以來,我腦袋裏總是有很多雜音,就像自己在跟自己吵架。可是現在,事情變得簡單多了。我覺得腦袋裏很安靜,或者可以說,現在我終於變得協調了。」


    他鎮靜地走回池邊坐下。「輪到我提問了。」他說,「李理,你派出去的人找到馮芻星了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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