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淺並不認識來人,卻感到身邊袁霂明顯一僵,半天,才清了清嗓子,對來人拱了拱手道,“表兄。”


    兩個字說得秦淺隻覺得從腳底竄上來一股涼氣,袁家這一係子嗣並不多,旁係雖然還有,但是能讓袁霂如此反應,並且出口稱呼為表兄的人……


    來人揚了揚眉毛,像是訝異,又像是意料之中,一時有些不知該如何回應的樣子,半天才點點頭道,“倒像是你會用的稱呼。”


    “不對嗎?”袁霂反問,他恢複的很快,再開口時,聲音已如平時一般清冷,


    來人想了想,誠實地道,“我以為你會問我怎麽找到你的。”


    “既然已經找到了,又何必多此一問。”袁霂像是覺得好笑,勾了勾唇角,“你處心積慮派了那麽多人出去,不就是為了讓我回來嗎?”


    “嘖嘖。”那人表情帶著遺憾,“還是沒蒙過你,但你怎麽會那麽乖巧,我還以為你還會再堅持一陣子,還想著用點別的什麽法子。”


    “顯然,”袁霂揚眉,“你還不夠了解我。”


    短短幾個回合,聽得秦淺幾乎有些不敢置信,這個人居然用這樣熟絡的語氣和袁霂交談,就像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似的,他們什麽時候關係這麽好了?難道不應該是敵對的嗎?


    那人對袁霂的疏離不以為意,走進了屋,對袁霂道,“我遠道而來,專程來瞧你,怎的也沒有一杯茶?”


    “家中拮據,隻有白水,表兄不嫌棄便好。”袁霂點頭示意秦淺去倒水,一麵比了個請坐的手勢。


    那人皺了皺眉頭,還是坐在了凳子上,他環視四周,似笑非笑地道,“難得我來你的住處,就一杯白水?”


    “君子之交淡如水。”袁霂平視他,目光平靜。


    秦淺退出屋子,就看見疾風和另外三個人劍拔弩張,見她出來,幾個人麵色都有些變化,卻還是沒有開口。


    如果說方才她心裏還有一絲僥幸,這會兒便是全然沒了別的念想,說也奇怪,她以為自己會驚慌失措,甚至會腿軟頭暈,卻發現自己適應的異常迅速,連調整的時間似乎都不需要,就立刻冷靜了下來。


    就算是那個人,又能如何?在她看來,那人簡直就是魔障了才會在這會兒親自跑出來找他們,端王和世家在京城的勢力並不比他要差多少,難道他以為自己這樣出來會平安無事?秦淺簡直要控製不住地冷笑出聲,這讓附近任何一個有勢力的世家知道,倒黴的還不知道是誰。


    秦淺瞅了瞅那邊和疾風大眼瞪小眼的三個人,心下更是覺得奇怪,這人,到底來做什麽?


    胡思亂想沒有耽誤她走路的功夫,她來到灶台,將水燒開,又將水壺燙了,倒進水,這才拎著水壺往屋裏走。


    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裏麵人激烈的喊叫聲,“你懂得什麽?憑什麽這麽說我?”


    不是袁霂,秦淺鬆了口氣,這種時候還能沉得住氣,不知怎麽的,竟讓她覺得有一絲與有榮焉。


    她伸手掀開門簾,那人眼睛瞪得老大,裏麵的血絲清晰可見,他正不斷喘著粗氣,像是經曆了一場肉搏。


    秦淺忙扭頭看袁霂,就見他安安穩穩地坐在桌對麵的凳子上,衣服平展,頭發服帖,微垂著眼,像是入定的老僧,半天也不動彈一下。


    顯然是她想多了,秦淺舒了口氣。


    那人見秦淺進來,似乎嚇了一跳,一臉厭惡地道,“出去!”


    秦淺沒有被他的惡言嚇倒,要真害怕,早在他出現的時候就該腿軟了,可見她適應的還不錯,她隻是瞅著袁霂,既然袁霂沒有理會他的叫嚷,她又何必太過拘泥“俗禮”,她有些壞心地想。


    袁霂對秦淺點點頭,示意她過去,對她道,“你來的正好,我們正說得有些口渴。”


    秦淺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對袁霂頜首,走了過去,給兩個人倒上水。


    旁邊的人簡直要咬碎了自己的牙,他簡直不敢相信,不光袁霂對他如此冷淡,就連一個末流世家的二房女兒都敢無視自己,他握緊拳,想對秦淺吼叫,卻還是忍了下來,將拳頭放在桌上,想擺出冷淡的表情,卻似乎並不成功,麵容有些扭曲地對袁霂道,“你知道我是為什麽來。”


    袁霂終於看他,眼裏似乎帶了絲道不明的東西,低聲道,“是。”又伸手將杯子往他那邊推了推,示意他喝水。


    那人也不客氣,他的確說了不少話,這會兒也有些口幹,伸手端起杯子就往嘴裏灌,秦淺在旁邊捂住嘴掩住驚呼,就見那人噗地一口吐了出來,還將杯子打碎在地上。


    這水是才燒開的,自然燙得厲害,秦淺萬沒想到那個人會喝,並且還喝的那麽——豪爽。


    那人被燙壞了,想伸舌頭,又覺得不雅,咧著嘴,盡量往嘴裏吸氣,樣子顯得有些可笑。


    秦淺不敢笑,慌忙道了歉,低頭看向地板。


    “剛滾了的水,”袁霂麵上有些歉意,看著他道,“忘了跟你說。”


    那人哼了一聲,明顯帶著怒氣。


    “唔,”袁霂好脾氣地不予計較,“剛才說到哪兒了?你接著說。”


    “我以為你應該明白我的苦心。”說這話的時候,那人額頭上的青筋跳了又跳,“卻沒想到……”


    “你我本就是兩路人。”袁霂搖頭,“道不同,不相為謀。這句話,無論什麽時候都適用。”


    “可是你明知道我才是對的。”那人像是在憤怒,又像是帶著控訴,“世家講求的那些,對江山社稷有什麽幫助?你摸著心口問問自己,才能和德行是否真的能夠合同?那些世家隻要擺出一副懂規矩講禮數的模樣,就能大搖大擺的分出半片江山,隻要擺出孝子賢孫的模樣,就能窮奢極欲,那些真正做事,為國分憂的寒門之子卻窮其一生都不能企及,這是什麽道理?”


    他說得激動,大手一揮,指著秦淺道,“所有人都知道她父親是個什麽東西,秦熙這樣的人卻還是要尊他為父,並且被他所拖累。就算是我敗落了,你父親能放得過秦家老二?你以為單憑你就能改變秦家的命運?”他冷哼,帶了一絲不屑,幾乎是有些惡意地看著秦淺。


    秦淺渾身發涼,卻強迫自己站的更直,努力壓抑住想後退的念頭。


    她沒想到他會這樣直接的說出這些,她一直沒有考慮過這些,如今被他一語道破,讓她腦子裏亂成一片。


    她早該想到,秦柏這樣的折騰,就算將來秦家有再大的軍功,也抵不了他一個人讓上位者厭惡的程度,秦燾性子古怪,姑且可以不論,可秦熙的一生卻要永遠籠罩在秦柏的陰影之下,逃脫不得。


    沒等她再想,袁霂就輕輕拍拍她的肩膀道,“別跟著他的話想,相信你哥哥。”


    秦淺扭頭看他點點頭,心裏卻忽然湧起一陣酸澀,這麽說來,二老太太讓袁霂娶她,卻是為了給她留的退路,而不是她之前以為的那樣,是袁霂想要娶她……這個認知讓秦淺心裏的某一處隱隱的疼了起來,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袁霂,說不出話來。


    “你先去旁屋休息一下,一會兒我會過去找你。”袁霂用力握了一下秦淺的手,將她推出屋子。


    門簾落下,秦淺卻有些挪不動步子,她方才忽然湧起一股衝動,甚至想要去問問袁霂,他們成婚究竟是為了什麽,僅僅是為了二老太太的囑托嗎?還是有別的什麽……


    裏麵的人又在說話,聲音並沒有刻意壓低,一聲聲地傳入秦淺的耳朵,她卻怎麽都聽不進去,隻立在原地,動彈不得。


    就算是去問他又能如何呢?秦淺在心裏歎了口氣,她所熟知的人裏麵,袁露和秦瀟嫁人之前甚至都沒有見過夫婿的模樣,更不要提對他有什麽了解和喜愛,但聽她們傳信回來,好像過的都還不錯,那就是說,為了什麽成親,並不重要了?


    她努力想了又想,忽然想到林氏和秦柏的婚姻,那倒是她所知道唯一個一對兩心相許成親的夫妻,可結果卻是秦柏負心,林氏慘死。


    難道說世事皆如此?人們熱切希望的,所求的,總是得不到的那一個,而正是那些無心之舉,反倒讓人收獲頗多?


    裏麵的聲響變大了,秦淺似乎聽見袁霂忽然高聲說了一句,“你一直以旁觀者的身份去批評,卻忘了你自己本就是局中人。”


    那人的聲音也低了,兩人的聲音幾乎聽不清楚。


    然後便聽見有腳步聲朝門口走來,秦淺慌忙往邊上閃去。


    那人臉色很不好,可以看出隻不過是在控製自己的情緒不要發作,他扭頭看跟著他一道出來的袁霂道,“嘿,你厲害,你能適應,你看,你甚至做的比他們都好。是我眼拙,錯看了你。”說罷,轉身便走。


    袁霂臉色平靜地看著他對另外三人揮揮手,便帶著他們揚長而去。


    疾風很快走了過來,見袁霂似乎有些疲憊,卻並沒有別的不是,便也不多問,躬身退去。


    袁霂這才看向旁邊的秦淺,她臉色有些尷尬,對袁霂訥訥地道,“我不是……要偷聽,隻是方才出了神,便一直站在這兒想事情。”


    袁霂似乎不以為意,伸手拉著秦淺回屋,對她道,”你就是胡思亂想的太多了。”


    秦淺想了半天,才鼓起勇氣道,“那,你願意告訴我嗎?”


    袁霂卻理解錯了她的意思,看了她一會兒,才攜著她的手一道坐下,“他,也算是我的知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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