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妃的話像是一字一句的敲打在秦淺的心上,她隻覺得背後的寒毛一根一根的立了起來,那感覺清晰得可怕,她幾乎能聽到自己身體裏那根弦被不斷繃緊的細微聲響,胸中一團炙熱,像是要燒穿了她的心肺,噴湧而出,她眼裏像是要冒出火來,努力睜了睜眼,麵色卻平靜了下來,隻那麽坐著,似乎是出了神。


    是她疏忽了,隻顧著關心其他人,卻忘了自己的安危。現在不是平常,在這種自身難保的時候,本就會有所舍棄,也必定會有所犧牲,當初大房害了劉家,劉家又何嚐不是為了秦家的名聲而被犧牲?若說劉柱和劉秀雲罪有應得,那劉家的其他人又找誰說理去?她當時也算是看得明白,如今卻怎麽忘了,自己在袁家沒站穩腳跟,又底子薄弱,才是最容易被推出去的那一個。


    作為她靠山的二老太太已經堅持不了幾天,即便是活著,一個癱倒在床上的老太婆,也沒了健康時的價值,而秦家的二房又幾乎是世家恥辱一樣的存在,端王妃怎麽可能會輕易接納這樣一個媳婦?或許比起讓她提防戒備的鄭嫻,秦淺讓她更放鬆些,可即便是真的喜歡她,身為端王府裏的王妃也應該明白,在需要犧牲的時候,就得把最沒用的拋出去!


    “淺兒,犧牲是什麽?”


    “供奉給神靈,以求國泰民安的祭品。”


    “這一場,會有多少人作為祭品,才能得到安寧呢。”


    之前和二老太太的對話像是咒符一般燙得秦淺咬緊了唇,被抽緊了的心卻不知怎麽,漸漸平複,鄭家是端王竭力爭取的,鄭嫻不能動,王府裏需要一個主人,王妃不能動,那麽,秦淺苦笑,就連她自己都已經開始覺得,自己是最好的選擇。換了是她,是不是也會做這樣的選擇?為了換回袁霂,犧牲最卑微的那一個。


    王妃見秦淺平靜下來,默默出神,心裏也不算好受,她從來養尊處優,又茹素禮佛,自詡是個善心人,何曾用得著親自對誰出過手?如今也是實在沒了法子,才聽從了黑衣嬤嬤的意見,為了給已經在路上的端王鋪路,為了讓袁霂能活著回來,必須得有人做出犧牲。


    如今國喪期間,除非是至親的人去世,任何理由都不足以換袁霂回來,這還是那邊已經做好了各樣的準備,在新皇麵前說盡了好話,又偽裝出端王因為沒有糧草,大軍一時沒辦法回來的假象讓新皇放心。如今就差這一件事,他們是在賭,賭新皇會一時忘形,準了袁霂離開,而賭注,便是秦淺。如果真的要有那麽一個人,除了秦淺,還真就沒有更合適的。雖然並不一定真的能如願換回袁霂,可就算是一線希望,端王妃也不願意放棄,她不是不喜歡秦淺,想故意害她,隻是看和誰比較,袁霂和秦淺,孰輕孰重,還用得著說麽?


    “你是個可憐孩子,”王妃伸手拉秦淺,見她沒有掙紮,便握著她的手道,“自然能想明白我的苦心,我跟你說句實話,王爺已經在路上,不日就要進京,若說霂兒還在那人手上,那真就是死路一條。時間越長,那人就越明白不能放人,這是在和老天搶時間,就算是霂兒回來,也得即刻便走,一時都不能耽誤,直到王爺進了京,他是決不能回來的。我是真的沒有旁的法子了。”她說著,聲音又哽咽了起來,“我又何嚐不願意你們安安穩穩的過上好日子,可如今,如今是真的隻能這樣了。”


    秦淺隻覺得口裏發苦,方才才說一定會有法子,沒想到立刻就應驗在自家身上。她思緒百轉,一時間辨不清究竟是什麽滋味,細想來倒是沒有什麽可怨憤的,若真的要怪,隻能怪自己沒有用處,但凡自己手中有些籌碼,也不會如此任人宰割,本想咬著牙應了下來,卻又想起來命在旦夕的二老太太,又到生死未卜的秦燾,和拚了一條命去跟在秦柏身邊的秦熙,又想著溫柔答允她會回來陪她回門的袁霂,當初那個擰著眉頭灌下薑水,又把自己那塊糖留給她的少年在她腦海裏清晰得像是伸手可觸,秦淺猛地咬住嘴唇,驟然轉了念頭。


    不甘心!在心裏還有那麽多的憧憬和牽掛的時候,她怎麽能甘心就死?


    秦淺垂下頭,心裏仔細思量是否有轉圜的餘地,她心裏明白,如今這一切,不是她一句不願意就能夠扭轉的,在王位爭鬥麵前,小小秦家的一個姑娘渺小的可以忽略,就算她今日為此而死,除了哥哥們和袁霂,誰又會記得她曾經做出的犧牲呢?


    終於明白孫蕙在秦家步履維艱的感覺,孫蕙一直不安,一直擔憂,秦淺之前總笑她杞人憂天,可如今想來,的確是因為這些年並沒有發生什麽足以要老太太做出什麽抉擇的事情,如果真的有,孫蕙自然就是第一人選。秦淺分明記得孫蕙偶爾流露出的不甘,如今她換了地方,也變得和孫蕙一般無所依從,沒人會為她考慮,也沒人會顧及她的想法。


    麵對現在的狀況,她既不可能是端王府的主事人,也沒有一點籌碼在手裏,就算是換了孫蕙那樣的伶俐人過來,怕也是沒轍,秦淺有些頹然的閉了眼,終於明白二老太太為什麽之前會說有可能是害了自己,她還能做什麽?除了麵對死亡的時候,保存最後一點的骨氣。


    黑衣嬤嬤從裏屋走出來,手裏端了一直托盤,上麵是一隻小瓶,秦淺看著那隻瓶子,麵色冷淡,原來她之前流露出的那一絲遺憾不是為了別人,正是為了她,是不是該高興一下?總算有個旁人,為她有一瞬間的可惜。


    “我知道霂兒若是回來一定會怨恨我,”王妃見秦淺麵色漸冷,歎了口氣道,“可終究是沒法子。”


    秦淺心裏冷笑,難道還要她安慰她麽?她倒寧願端王妃像老太太那樣理直氣壯,也不想見她一副自己也是受害者的模樣。她懶得再看王妃難過的麵容,自顧自的站起來,走到黑衣嬤嬤麵前,問她,“是這個?”


    黑衣嬤嬤沒有抬眼,低聲解釋道,“睡一覺就過去了。”


    秦淺抿了抿唇,伸手拿過那個小瓶子,對王妃道,“若是無事,我就先回去了。”與其沒有尊嚴的死在王妃和這個嬤嬤的麵前,她還是更願意在自己屋子裏離去,總也得換上一件像樣的衣服,梳洗打扮一下。


    王妃見她一臉倔強,甚至沒有多說一句,心底也有些詫異,秦柏是什麽樣沒有人不知道,卻沒想到有一個這樣的女兒,她做了半天的低姿態,就是想著秦淺會抵抗耍賴,甚至撒潑打滾或是痛哭流涕,這樣一來她心裏還好過些,卻沒想到秦淺隻是垂著腦袋想了一刻,抬臉便去拿藥,多一眼都沒有瞅她,讓她一時又有些遲疑。


    “淺兒……”端王妃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你若是有什麽放不下的,我總還可以幫幫你。”


    秦淺看著王妃一臉的誠懇,她是真的想要彌補一下,卻不是為秦淺考慮,而是為了讓自己心裏好過一點,秦淺搖搖頭,淡淡道,“沒什麽放不下。”雖然還在擔心哥哥們,但是她卻不願意乞憐,若是端王將來敗了,不光不能幫,不要連累了秦家就是好的,若是他贏了,不用她說什麽也必然得幫秦家,這會兒她多嘴又有什麽意義,隻是有些遺憾,不能再見親人一麵,可這個請求,卻是絕對不可能被允許的,她自不會去自取其辱。


    王妃見她如此,愣了愣,隻得搖搖頭,“那你回去吧。”


    秦淺聽了這話,端正的朝王妃行了一禮,轉身便走,才走出門口,就聽王妃對著那嬤嬤低聲歎息,“真是個倔強丫頭。”她步子頓了頓,繼續往外去了。


    外麵的太陽已經微微西斜,正照在秦淺的身上,像是鋪了一層金光,秦淺扭臉過去瞅那夕陽,又眯了眯眼,這會兒正是一天裏最舒服的時候,太陽曬得暖暖的,不會像午時那般熱,也並沒有夜裏的寒涼,她舒了口氣,直了直腰,盡量放穩了腳步,往院門處走。


    迎麵盈盈走來雪瑤,見她過來,對她笑著行禮,見她臉色不大好,又關心地問道,“奶奶這是怎麽的,臉色瞅著可不大好。”


    秦淺扯了扯唇角,“無事。”


    雪瑤也不過一問,見秦淺轉身想走,忙喚住她道,“奶奶且晚一會兒再走,敬王妃帶著霜姑娘一道過來,霜姑娘方才問您來著,許是要您一道過去。我這就進去回王妃,一會兒也定是要過去尋奶奶,您在這兒稍待一下可好?”


    她說罷,也不等秦淺回她,便往屋裏去,留下秦淺一個人在原地發呆。


    這個時候,敬王妃過來是要做什麽?


    秦淺隻覺得自己低落的心似乎微微上揚,敬王妃過來,是不是代表她還有一線生機?秦淺不由得攥緊了手裏的瓷瓶。(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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