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生下來,他每日每夜都在苟延殘喘。


    瘦弱幹癟的身板,小小脆弱的心髒,以及眼中流露出來的艱苦淒涼之色,誰能想到他是帝王之家真正的血統?在愈發繁榮昌盛的天子腳下,他隻是一個小小的乞兒,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整日靠坑蒙拐騙而生,好不容易從一個三歲棄嬰,活到十歲孩童。


    他在等。


    在那條陰暗潮濕的暗巷中,窄小到隻容得下小孩的身板,他每日坐在暗巷口中,暗著眼睛,看著那來來往往的達官貴人。他看著他們鮮衣怒馬,看著他們揮霍如土,更看著他們在這一天,活生生打死了一個乞丐兒,那模樣是一個女孩,隻因為偷了一個官夫人的錢袋。


    “小、小三兒,快!蓮香她快被那些人打死了!”一個衣衫破爛、約莫九歲的乞丐兒跑到他的麵前,上氣不接上氣,眼眶通紅,隻能用為難的眼神看著麵前這個臉色淡淡的男孩。雖然差不多同齡,但是他總覺得小三兒不是一般的乞丐,因為他的眼神總讓自己心驚膽跳。


    小三兒淡淡看了他一眼,準備起身,卻無意中看見蓮香所趴著被打的地方,停放著一頂十分華麗的轎子。讓他注意的不是這個,關鍵是那轎子旁,有著一個麵若芙蓉的少女,真是比天仙還要漂亮,他卻死死盯著那少女手臂上的一朵花形印記。


    不會錯了,這少女是那妖妃的貼身婢女,芍藥。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就是這雙綴了桃紅的巧手,巧笑嫣然,將自己推進了那一場燒天大火中,之後,瑪亞帝國剛滿三歲、飽受帝後寵愛的太子柳飛華,薨。一條生命,說沒就沒了。


    他冷笑,妖妃倒是以為他年紀小不經事,實際上太子之爭孰輕孰重,他早就清楚,因為在那種環境下,他即便是再無知也知道,他被人盯了,而且還會很早死。所以,本是打算成年後走遍天下的他按住了急躁的性子,被逼著早慧。


    他知道,如果自己什麽都不做的話,很有可能死得更快,而他,得早點為自己準備!因為,他還不想死!就算生錯了這個帝王之家,他也要靠自己的一己之力還保護自己,而自艾自憐的懦弱與淚水,他根本看都不想看,何況是做?


    父皇與母後雖然對他百般寵愛,但實際上打得主意都在肚子裏繞著呢。不過母後對他是情深意切,什麽事情都為他考慮,雖然對他要求更加嚴苛、淡漠,他也無所怨言。因為也知道,父皇本是對她許諾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結果卻是換來的三千妃嬪夜夜流連。


    母後心淡了,想開了,自然萬事都為自己的親生孩兒著想,也明白太子之位,會把她的華兒置於風頭浪口。而前後有無數眼紅心熱之人在盯梢,首當其衝就是父皇最寵愛的雪妃,一身冰肌玉骨,媚態天成,好似奪人心魂的九尾妖精。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終於,在他剛過三歲壽辰的一天,雪妃出手了。那一天,公中盛宴美如繁花,被果漿灌得醉呼呼的他被老嬤嬤帶回了寢宮,他怎麽也無法想象,那對他一心和藹的老嬤嬤竟然也會背叛他和母後!幸好早就料到,不然,自己還真是會死無葬身之地。


    他與母後也細細商量過,沒想到真正發生的時候,他那一向淡漠端莊的母後,也會哭得像個淚人似的,讓想走的他很不放心,最後也隻得歎了一句無奈生在帝王家,就順著事先挖好的渠道去到了皇宮之外,七年,流落成乞兒。


    他身無分文,每日守著暗巷抱著肩膀睡覺,最慘的是下大雨的時候,他滿身都是泥濘,還吃不飽。誰會想到堂堂的瑪亞太子,竟會淪落到如此地步?別人不相信,自己更是不相信。不過為了以後,他忍!想要得到什麽,就必須付出什麽。鐵血一樣的定律,他懂。


    幸好他借著大火出宮之前,揣著一本古怪的書籍,是母後囑咐他要細細收藏的孤本,閑時可翻看,但一定不可被別人知道。他心知這是一本上乘功法,於是在城中摸索幾日之後,也就找了一處偏僻的地方,借著那微弱的光線築起功來。


    隻是,沒想到有一日,這書中,竟然出現一個男子。這男子生得極為好看,腳踏紫蓮花座,一頭紫色長發好像精靈似的,但是那絕世容顏上的眼眸,幽深如潭,好似一望就會掉入深淵之中。他暗想,難道是書中的魂魄?


    豈料,他的第一句話是:“本尊號為死神,汝為本尊之後生?”


    之後,他的命運與死神聯係起來,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為了避邪,他給自己取了個名,叫做“高子桀”。“高”是高高在上,“子”則為君,而“桀”是傑。他是個有野心有雄圖的人,所以自然不會一輩子都當人下人,他要整個天下,都為他俯首!


    想起這一切,高子桀精神微微恍惚,然後把目光從那漂亮少女身上收了回來,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和冷漠,“她活不了。”這話一出,登時讓旁邊的乞丐兒紅了眼眶,正欲求他,卻見他搖,“餒夫人,可是後宮的嬪妃,你若插手,隻會徒添一命。”他不吭聲了,隻是肮髒的拳頭死死捏起。


    “夫、夫人,小、小的知、錯……”蓮香瞪大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眼淚將她血肉模糊的臉浸得更疼,身上,是毫不客氣的踹踢。護衛們絲毫沒有同情心,任由那渾身邋遢的乞丐被幾個大漢踹成肉餅,奄奄一息被丟到一爆血水四溢。


    “以後你若是再不長眼,可別怪我就夫人不客氣。”那喚做“芍藥”的少女用那雙美麗的眼眸瞪了她一眼,然後見了那血,覺得晦氣,就忙不迭轉了視犀扭著那纖細的腰身,惹起一大片的目光,就隨著豪華的轎子入了皇宮。


    “蓮、蓮香!”乞丐兒見那轎子走了之後,忙跑上去,一把抱起了女孩兒瘦骨如柴的身軀,滿身的紅讓他腦袋混亂,還是安慰著說:“蓮香,別怕,我這就帶你去看大夫!”懷中的女孩隻是輕輕喘了一口氣,睜開那朦朧的淚眼,輕輕問道,“子、子桀哥哥呢?”


    高子桀沉默不語上前,示意人跟他賺乞丐兒跑得飛快,一下子抱著人溜到了暗巷,然後將人小心翼翼放下,眼圈又紅得不像話,“蓮香,你不會死的。”這是一個小孩兒異想天開的心願。蓮香躺在高子桀的懷裏,流著血的唇兒微微一翹,然後伸出血手,巍巍顫顫從衣襟裏摸索出一個做工不太好看的錦囊,遞給他。


    高子桀一怔,拉開錦囊,裏麵隻有一塊祥龍玉佩,透著一股濃厚的貴氣。他沉鬱的眉上一喜,母後無非安排好了一切,等著他回去複位!


    “子、子桀哥哥……”微弱遊絲的氣息惹人異常心疼,高子桀看了她一眼,那奄奄一息的小臉上滿是神采看著她。他暗歎,又是母後政治籌碼下的一枚棋子,一個心性善良的小可憐。“香兒……”他親昵輕喚,終究是抵不過臨死之人那一小點兒的心願。


    “子桀哥哥……”她眉頭一鬆,喜極而泣,艱難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這張雖然布滿泥濘仍舊雋秀的臉,小眼兒不禁充滿了愛慕之色,“香兒從一見到哥哥的那時候,香兒就、就……”她還沒說完,還沒把她的一顆心獻給他,就……死了。


    高子桀抿唇不語,緊緊抱著懷裏逐漸冷卻的身體,他的沉默讓人窒息,在旁邊嚎啕大哭的乞丐兒不禁漸漸住了哭泣,睜大那雙明亮而悲傷的眼,茫然看著麵前的小三兒,說不出什麽的異常,隻覺得他變得更加沉默,不愛笑了。


    “四兒,你可願意隨我進宮?”他說話的聲音很慢,卻有別樣的威懾與迫勢,“但你要想清楚,你這一生隻能忠於我一人,敢背叛我的話,你的下場絕對不比蓮香好多少!”當那話落音,激起的是沉重氣勢。天,下起雨來。


    年小的他不懂這兩句話藏著什麽,抹了一把眼淚,嗓音嘶啞說道,“隻要能為蓮香報仇,我願意做牛做馬一輩子!”對他萬般好的蓮香,就這樣死在那位官夫人的手裏,她才八歲啊。他恨,恨不得上去咬死他們,為什麽好人總是不長命?而壞人卻能享受榮華富貴,貽害萬年!


    看見這個與他同齡年紀的人,眼底燃燒著恨的光芒,他隻是淡淡一笑。恨,總能激起人心最醜陋的一麵,但不可否認,在這樣的狀況之下,進境很快,無論在什麽環境之下,都能找出生還的希望。心中懷有恨的人,比尋常之人更膽大、堅韌、有心計。


    “走吧。”他輕輕放下這具柔弱卻冰冷的身軀,慢慢站起身來,窄小幽深的暗巷下,矮小的身影有著難言的壓力。雨水越落越密,仿佛有加大的趨勢,砸在身上,分外疼痛,行人們狼狽逃離。而他卻麵無表情,身後的四兒則是似懂非懂跟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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