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家書房。


    “我早就跟你說過,她是個不祥的妖物,你偏要把她生出來,這下好了,老五也去了!你叫我怎麽跟清兒交代?”


    威嚴的男音響起,帶著沉重與無奈,還有一絲畏懼。木家有女,其名青嫵,剛一出世,大晴天是一場傾盆大雨,足足三日,幾欲浸了木家的門。後來,木家幾個兄弟姐妹,開始離奇死亡,現下輪到二房的五妹,半夜跌入池塘被淹死。


    “可、可是老爺,嫵兒始終都是我十月懷胎的骨肉,我怎麽舍、舍得……”


    一華服婦人以淚洗麵,聲音滿是哽咽和痛苦,平日的端莊賢淑被頹然落寞取代。自己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的女兒,本是歡歡喜喜迎接這條生命的到來,卻未料大晴天打響雷,三日大雨快要浸了木家的朱門,整個帝都籠罩在一片愁雲慘淡之中。


    “沒有什麽可是!現在全府上下一片晦氣,若不及時除了她,恐怕以後再生事端,不得安寧!到時候,我木家的臉都丟光了!”中年男子不禁皺眉,語氣加重,“就算不為木家著想,你這麽柔弱的身子骨,怎麽能抵得住那妖女的煞氣!”


    華服婦人微微一震,身體輕顫,囁啜道:“老爺,嫵兒不會……”


    “好了!什麽都不準說了!明天,最多是明天晚上,我不想再見到那個妖女!”中年男子狠狠一拍桌麵,嚇了婦人一跳,淚水就那樣流出來。對於老爺的決定,她一介女流之輩,無法插手,所以隻能眼睜睜看著她的女兒就這樣被木家拋棄,從此木家家譜上再無木青嫵的名字。


    中年男子的臉色陰沉而陰鷙,“那妖女身上妖氣那麽重,再待在木家,說不定那些祖宗長眠中也不安穩!大兒子表現出色,近日很快就會被提升。而二小子剛在軍隊中站穩了腳跟,眼看也要得到將軍大人的重視……在這個關頭,不容有失!”


    他晦暗的雙眼看向自己心軟善良的妻子,她一臉蒼白和憔悴之色,讓他心生不忍,輕輕下了台握住她冰涼的雙手,用她的閨名輕喚道,“阿娥,就當你從未生過這個孩子,畢竟還有睿兒和字兒在你身邊呢,你也不會孤獨……”


    華服婦人隻是艱難點點頭,看見丈夫眉梢上的喜色,她心中一片荒涼和淒苦。我的兒,是娘對不起你……


    誰不知道,那妖女生性不羈,又有妖力護身,就算是木家老爺子也難以親近,更別說親生父親了。唯一能讓木妖女放下戒心與警惕與其親近的人,隻有生母娘親,也隻是麵前的華服婦人。木妖女一身妖力,卻從不傷害自己的娘親,這些,眾人不知。


    他們隻看到了自從木家三降生之時,大雨整整落了三日,不僅將木家的門檻快要淹了,帝都一些低坡的地方都浸了,水災泛濫,淹死的人不計其數,肥沃的莊稼就這樣硬生生打了水泡,是帝國收成中最壞的一年。


    之後,隨著木家三逐漸長大,她生性沉默寡言,誰也不敢與她走近。在她七歲那年,四頂撞了她幾句話,當時三什麽話也沒有說,就走了。他們也以為這件事就這樣了了,沒想到一早才發現,精通騎術的四落馬摔死了,死狀頗為慘烈。


    而現在,木家三才八歲。昨日,性格溫和不喜好爭奪的五,隻因與三看上同一個玉佩,到了半夜,竟然失足跌進荷塘裏,沒人發現,就死了。說來五性情溫順,所以雖然喜歡玉佩,但長輩有序,她就將玉佩讓給了三,豈料,悲劇還是發生了。


    這一件又一件的離奇事件,早就讓有心人不斷猜測、擴散,所以妖女的名頭漸漸世人皆知。


    但說也奇怪,脾氣古怪的木老爺子十分喜愛三,之所以這樣不祥之人還留在府上,說穿了是看在木老爺子的臉上。隻不過,作為木家家主的木南天,是不可能任由這樣不祥之人玷汙了祖宗的墳頭,所以才有剛才書房的談話。


    誰都沒想到,他們自以為私密的談話,早就被一個四歲女童聽見了。


    她坐在台階之上,身上穿著單薄而褪色的衣衫,瘦弱的身板好像讓風一吹就能散,下巴尖尖,愈發襯得那雙眸子大而幽黑。她滿是泥土的手,抱著一個似乎掉進了水窪的木娃娃,青白的小臉沒有一絲的表情,隻有小手在輕輕拍著木娃娃的頭,好像在哄著她。


    “小嫵兒乖乖,姐姐帶你去找娘親……”她大大的眼睛是無神與呆滯,抱著娃娃就起身,跌跌撞撞走著,時不時跌入一個個泥坑中近日大雨連綿,到處都是一片潮濕。她在大雨中瘋狂笑著,像極了妖女,淌在臉上的,是血淚。


    有朝一日,我定然不負妖女的名頭!


    十二年後。


    在繁華的街市,一抹淡淡的紫惹煞人眼。青絲如瀑慵懶放下,她一身紫色羅裙輕掩妙曼窈窕的身姿,玉骨冰肌分外動人,那張精致妖嬈的臉蛋上,綻放著嫵媚風情。而在其身後,是一群俯首低眉的美男子,趨步跟著她,不願離開。


    直到那雙修長的美腿站在木家的朱門前,她回頭,波浪般的大卷發蕩出窒息的美豔,“學弟們,學姐已經到家了,你們也該回去了。”說罷,不理會那些心碎傷神的神色,徑直走上了台階,而在一旁的侍衛趕緊有眼色護在她的旁爆憐憫看了一眼那些為三傷神的追求者。


    十二年的時間能改變什麽?十二年的光陰能挪移什麽?十二年之後,二十歲的她年紀輕輕,卻已經成為了風靡整個帝國學院的“天毒魔女”,擁有比妖女更加厲害的名頭,而在木家,她等同於半個號令宅如果不出意外,下一任的家主,將是她出任。


    走進大廳,凝重的氣氛立即撲麵而來,幾乎大部分有頭有臉的人都共聚一堂,齊刷刷把視線轉移到那紫色身影上。她卻是視若無睹,隨意坐在一把軟椅上,悠閑飲著小廝遞上來的茶,那精致的眉眼一絲波痕也沒有,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木青嫵,你最好給一個解釋,否則,今日你就別想踏著這扇門離開!”一個威嚴沉重的聲音發話了,是木家現任的家主,木南天,也是木青嫵的生父,雖然她根本不想承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此時木南天正怒氣衝衝質問著從一回來就無所事事的女兒,好像她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噢,原來是興師問罪啊!”木青嫵低著眉眼,隨意轉弄著手上沒有茶水的被子,唇畔是淡淡的笑意,給人一片淡漠卻妖嬈的美感。


    “含你打傷了公孫賢侄害他斷了一條手臂還不說,居然還傷了王賢侄的,咳……命根,你居心何在?!”他大掌一拍桌麵,立即震聲轟轟,連茶杯都給震碎了,讓眾人的心髒都大跳一番,沒想到溫和謙遜的木家主發起火來,竟是如此的駭然。


    “沒什麽,一點教訓而已。”她說得倒是坦然,嫵媚的笑容隱隱摻著幾分冷酷與嗜血,“敢非禮魔女的人,連下地獄都不怕,害怕一點點的殘廢嗎?”她隨意的一說,立即讓眾人齊齊冷汗,公孫家與王家的人皆都漲紅了臉,沒想到這三如此的口出狂言,一點麵子也不給留!


    看著一場戲實在無聊,而且還是以自己為主角,她可沒興趣當猴子讓人觀賞。於是,木青嫵漫不經心挑眉,她隨意拍了拍紫裙上的灰塵,然後慵懶起身,“不好意思,我累了,沒空。”連敷衍的話也懶得說,她起身之後就轉身離開。


    身姿窈窕,青絲飛揚,一點也不在之後是怎樣的狼藉。


    “你這個妖女,給老子回來!”被無視的木南天立即大怒,凶狠一拍,整張上好的桌子立即報廢,成了一堆廢渣。豈料,他的威壓對那纖弱的紫色身影沒有絲毫的威脅,依舊自顧自走著。“骸今日老子不懲罰你,倒是難以向兩家交代了!”


    他狠狠放話,立即飛身出掌,木青嫵的態度實在激怒人心,就算是他想要給她留點麵子,也不領情,那就別怪他心狠手辣,不顧父女情誼!


    “木南天,老娘也忍你好久了!”回應他的,是一張突然轉過來的臉,美麗無雙,嘴角卻泛著狠毒的笑意,雙眼盈盈,透著森冷殺機!


    “轟!”當兩人雙掌一對上,驚駭欲絕的是從頭到尾都鎮定無比的木家家主!“含這點料,也想要教訓我?”木青嫵冷笑,手掌一甩,立即掀起滔天駭浪的氣勢,根本無法抵擋的木南天臉色難看,還未等他做出反應,就被強大的氣流轟飛,狠狠摔在牆上,惹出一趟血跡。


    狼狽躺在地上。


    眾人的嘴巴張大之後就無法合上了。早就聽聞“天毒魔女”的名頭甚為響亮,今日一看,竟然是真的如此!才二十歲的三,竟然能將自己的親生父親打得無還手之力!那般冷酷和殘忍的心計,可是比木家家主還要厲害許多!但是性格卻是迥然不同。


    “我還留在木家是看在爺爺的份上,你早就不是我的老子,所以以後別對我指手畫腳顯示你父親的身份,最後,你最好把那齷齪肮髒的念頭收起來,不然,我木青嫵下次絕不留情,哪怕是天皇老子!何況,你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她懶懶抿唇,轉身就走。


    次日。


    “如何,人數都到齊了嗎?”她慵懶撩著波浪似的卷發,細長的眉眼挑著無數風流美豔。“主人,都已經到齊了。”身邊有青衫少年溫和答道,雙眼看向她時,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愛慕之色。青嫵隻是懶懶一笑,看向前麵,“看來已經開始了。”


    那平日裏很是清寂的鵝卵小道擠滿了人,黑壓壓一片的人頭,看上去真有壓力。這屆的好苗子倒是不少,難怪他們搶的這麽起勁。木青嫵眉眼一彎,風情無限,又是叫人看呆了去。青衫少年的神色愈發癡了,好在及時收斂。


    “各位走過路過打醬油的不要錯過,一枚嫩的新生求!”清越響亮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氣勢十足,讓她也聽得清楚,然後,那是亂哄哄的人群就更加亂了,看來引起了轟動。倒是一個有趣的!她輕笑,走近。


    她沒想到,這個聲音的主人,竟是日後與她糾纏不清。


    走近了才發現,那人長身玉立,豐姿迷人,狹長的眼眸不似桃花眼般風流無情,反是流露出狡黠,尤其是唇邊那邪惑的笑意,能把心都勾走了。“你們,都想要我嗎?”他長眉一挑,拋去一個電力十足的媚眼,電暈了一幹人!


    “如何,我夠資格嗎?”妖嬈慵懶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她清楚知道這是自己的聲音。她剛剛一現身,立即引起許多驚歎,她的美麗望塵莫及。十二年的時間,她讓自己迅速成長、完美,她要讓世人都羨慕她的光環、實力。


    “青嫵學姐?!”


    “不會吧,是不是我看錯了,青嫵學姐怎麽也來了?”


    “完了,這個美少年我們沒希望了。”


    聽著那哀怨又敬畏的語氣,她笑得天姿妖嬈。這便是她“天毒魔女”,千羅榜排名前三,而且連續四年蟬聯學院美女榜榜首,魔女生性凶殘,折磨人的酷刑層出不重,惹到她的下場或是斷手斷腳,或是全身潰爛,總之都很慘。


    她成了名符其實的“毒玫瑰”。不過木青嫵清楚知道自己的魅力,越危險美麗的東西越想要,越要不得,就心癢癢的。所以,飛蛾撲火的現象在她的身邊十分常見,愛慕者都想要以自己的魅力撲滅魔女的毒,可惜,她是百毒不侵的。


    直到遇見了“他”夏侯顏,一個女扮男裝的,瞞自己還瞞了那麽久!


    她對“他”非常感興趣,因為那雙像黑夜一樣黑暗望不到邊的眼睛,不是尋常人能夠擁有的。


    “試試看怎麽樣?”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像孩童般天真稚氣。那一刻,就便是“魔女”也在劫難逃。於是接下來,順理成章,她知道了“他”名字,叫做夏侯顏。再接下來,他們就成了朋友。連自己都不可思議,短短的時間,她瘋狂信任眼前這個人。


    所以紫羅蘭內,在他不在的時候,她遵守口頭上的諾言,替他護住了九班。這件事,即便她不動手,也沒人能說她什麽,可是她不想看到他眼中的失望。那是一群廢材,她不可否認,她更加關心的是,他似乎對九班上心了,自然不會讓他們繼續這樣因為“天資愚鈍”被人踩在腳下。


    她等著看,他要如何將一群墊底的,強大到令其他高級般的成員不敢惹。之後,她終於又發現他的一個優點護短。說實話,她真的愛死了這個優點,也迷上了這個看上去纖弱不經風,實際上那瘦弱的身體內卻爆發極大潛力的。


    然後,一點一滴開始注意。


    她的後背綴著一朵花,血色的,很美。她曾經對著鏡子,一筆一筆描繪在宣紙上,待她再看之時,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紅色嬌顏曼珠沙華,這朵花真的很美,隨著她年紀的長大,那由小小的芯兒,綻放出無與倫比的血色美豔。


    然而,這朵花,被在她出生那一年路過的高僧被隱晦喻為不祥之花,必然會招惹橫禍。而擁有不祥之花的她,自然就是不祥之人。她從小就知道,自己與別人不同,所以她沉默,多看少說,她不想做出任何招惹母親父親生氣的事。


    但她的美麗,從小就展現的天生美麗,讓別人嫉妒了。


    最開始是四妹,或許是小孩心性作怪,全府上下寵她寵到沒爆所以早上與她衝撞幾句之後,氣不過,就偷偷叫人約她賽馬定勝負。她知道這個四妹會在自己的馬上做手腳,所以她沒有去。沒想到,她騎馬的時候倒是騎中做了手腳的一匹馬,所以摔死了。要是成年的頂多就是摔破皮,但年紀那麽小,連骨骼都摔斷了,自然無力回天。


    或許她出落愈發美麗,一次見到了鄰家之子,竟是無意中虜獲了他的心。後來她才知道,這鄰家之子,可是五妹喜歡的心上人,而且自小還下了婚約。豈料,那鄰家之子回到家後死活不答應,讓五妹的麵子的確是落不下,哭了一整天。


    所以,小小的五妹也心狠了,盡管前幾日還跟自己說說笑笑。她半夜約自己去荷塘,她年紀不少,自然明白她是打算要下狠手。不過,她去了。明知危險,自己還是去了。因為她是她最疼愛的五妹,她不相信她會做出背叛她的事。


    但是結果還是令她失望。她不想死,不想用自己的犧牲來換取別人的幸福,所以在她不著痕跡推她的時候,自己就閃開,沒想到五妹自己站不穩,失足跌落了池塘。那時候,她也好痛,可是那水麵上幽怨狠毒的目光讓她釘住了腳步,於是她沒下水救人,回去了。


    因為她沒那麽多的好心去救一個恨自己、想要自己死的人。


    第二天,就是五妹失足跌落荷塘身亡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府邸,於是她再一次被推上了風尖浪口,妖女之名更加深重。可是她相信母親是喜歡她的,不會坐視不管,於是她去母親的房間,沒想到奶娘說她去了書房,臉色表情還很憐憫。


    她不是傻的,書房是禁地,她知道得很清楚。冒著被懲罰的危險,她跑去了書房,在門外靜靜坐著,裏麵傳出來的是父親與母親的爭執,她才明白,那對她笑得溫和慈愛的父親早就想要把自己踢出門外。她也清楚,他們想要用自己對母親的信任,殺了自己。


    聽完之後,她心中已經麻木了!隻是對蒼天發誓,總有一天,她會將妖女的名頭坐實!


    她不在乎,真的不在乎,這麽多年,還有什麽艱苦沒挨過?可是,當有那麽一個人,在你耳邊說要保護你的時候,自己還能真的不在乎嗎?她不知道,當時心裏亂哄哄的,隻想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傾述給他,想讓那麽一個人,來保護自己、安慰自己。


    “沒關係,我會保護你!”


    “別哭”


    他伸長雙臂,將哭泣不已的她輕摟入懷。當時,陽光正暖,微風正好,風景正美。


    魔女動心了,這是不可否認的,她清楚知道自己真真實實對這個人有了喜歡,她享受他給的溫暖、關愛。所以,在他被千夫所指之際,她毅然站在他的身爆對陣帝國“瑪亞”。她才不管別人是不是說她叛國無恥,她隻知道,夏侯顏絕對不能有事!


    後來,在半仙峰,他們奮不顧身為著對方。在古老傳送陣內見證一段用鮮血澆灌的堅固友誼,那時候緊握的雙手,許下的誓言,四個人的心緊緊靠在一起。夏侯顏,她認識到另外兩個出色的人,一個是冰冷的楚非言,一個是沉默的高子桀。


    跟他們在一起,她覺得非常幸運,朋友她有一大堆,但癡心朋友,她卻隻有兩個!當然,夏侯顏不算,這是她喜歡的人。


    她事單的,即便木清韻待她極好,但她總是沒辦法依賴她。她的大姐,在她十歲的那年才被接回家。木清韻生性善良醇厚,聽說她的遭遇之後,對她照顧有加,有什麽好的,總是讓給她。可是她無法對笑意盈盈的她敞開胸懷,大概是對木家的人已經失望。


    她想,她是喜歡那個小子的,那個叫做夏侯顏的小子。總是油嘴滑舌,總是玩世不恭,還總愛調戲美人,但是,他卻在她出事的時候焦急萬分,想要不顧嚴重的傷勢替她應戰。她知道,真的知道。一句輕輕的“別逞強”,讓她終究是無可自拔愛上了這個。


    在大家都被古老傳送陣分離到大陸各個地方的時候,她哭了,因為她怕再也見不到他了。


    還好,她知道她喜歡的小變態很聰明,就算是別人死了,他也不會死!想著,她就放下了心,唇邊揚著笑。在那暗無天日、荒蕪沒人的山洞裏,她刻苦修煉,為的就是提升自己,不僅能自保,還能在危險的時候騰出手來助他!


    再一次相見的時候,她真的被嚇了一跳。他一身紅衣,憑風而立,血發飛揚,黑眸幽深,那該是怎樣過分的俊美與耀眼?天下女人,怕都是想要嫁給他!可是,那可是她一人獨占的夏侯顏……再見到他,她隻想好好抱著他,抱著他不放。


    於是她故意跌落血鳳凰的背,終於,在那極致下落之後,落入一個懷抱之中,那般安全、溫馨,帶著濃濃的寵溺。她知道,他一直都在看不到的地方等著她,守護她。當時,她真是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快樂的女人了,就算是死也甘願!


    可是,她也憂愁、心痛。因為顏心裏最深處的那一個人,不是她,是他此生最愛的人。所以她隻能眼睜睜看著天空上的他痛苦發狂,最後淒涼吃下弑情丹,瘋狂大笑,笑得眼淚都跑出來。最後,一身淡漠、冷酷無情的他於天地間,蔑視蒼穹。


    她不想,真的不想看到這樣的夏侯顏。雖然,她也很想成為他心底的唯一,但是這樣的方式,她不想。因為真的很殘忍愛上一個人,需要多少的勇氣?而忘掉一個人,需要多少刻骨銘心的痛?她清楚知道,那隻會將他逼到絕境!


    可是,她阻止不了……所以隻能陪著他痛。


    神水境內的他,是一具頹然、陰沉、冷靜、孤寂的行屍走肉,沒有絲毫的感覺。看著他們的到來,眼神隻有更冷的沉默。“這是死的世界,你們這些活人陽氣太盛,還述吧!”他的第一句話,充滿了深深的敵意,一如那肮髒被黑水汙染的血發,透著腐朽的氣息。


    可是,那是她的顏啊!他怎麽可以忘記自己?於是她踉蹌走過去,抱住他,問:“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傷害自己,放盡自己的鮮血?終於,他笑了,笑得很美很美,傾盡一生來綻放出這朵笑,用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臉,“魔女,再哭就變成醜女了,就沒人敢娶你了。”


    她哭了,哭得很傷心很傷心,“夏侯顏,你這個騙子,你說要等我的,你說要娶我的。”她隻是無奈,“傻瓜,你明明就知道我是女的,明明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的話,讓自己哭得更傷心,就是因為明明知道,就更加無法放下所以,我管你是男是女,總之,你不娶也得娶。


    隻要你願意,隻要你一聲,我就帶你離開,離開這個傷心之地,讓我幫你療傷。你卻說,“可我還要去找他呢……”當時,大家都愣住了,弑情丹生生世世讓人無法記起愛的人的模樣,為何你還記得那麽清楚,那麽的刻骨銘心?


    我到最後才知道,你愛他,很深很深……


    當自己知道這個的時候,她已經躺在長長、黑黑、冰冷的祭台上,那沉睡的記憶終於覺醒,原來她竟是依附魔而生的神女,她唯一而最後的使命,就是召喚魔。身體冰冷而麻木,她知道她就快死了,可是她還想再見她一麵,哪怕一眼就好,讓她安心賺即便地獄又何妨?


    終於,她見到了,哪怕冰冷的長劍穿透她的胸口,刺中她的心髒,她也沒有任何怨言,她知道,她來了,來到她的身邊。那一刻,血月已經形成,鑲在那幽深無邊的夜幕上,真的好美好美,她一看,幾乎快要醉了。


    “告訴我,你想要什麽。”那一刻,她死死咬住牙,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


    “從現在這個開始,你要牽著我,不能放開,直到,我允許你放開的時候!”她霸道而又孩子氣的要求,因為害怕,害怕自己一個人沉睡在那無盡的黑暗,永遠也無法見到她了。那一刻,她真的忍不住要流淚,所以在心底祈求,哪怕是謊言,也希望你能答應我。


    那一刻,兩人就像個小孩子一樣玩鬧。她看著麵前這雙不舍而又悲傷的眼,嘴角綻開最美的笑意,然後緊握住手,就闔上了眼,離開了。如果時間能夠倒退,再重來一次的話,她還是會選擇這個結局,不為別的,若能為愛的人犧牲,她無所怨言。


    再見了,顏。在意識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她輕輕道。


    神女殿。


    用指尖掠過那張傾城的容顏,即便沉睡,仍舊是掩飾不住那飛揚眉眼間的風情。彼岸花還在爛漫開著,盛華不衰,依偎在她的紅裙上,就像一簇一簇的雲,華貴美麗。“嫵兒……”那單薄的唇,低低喚出那沉睡美人的名,而回應的,隻有那冷寂宮殿的回音。


    那雙飛眉好像落了無數的寂寞,猶如珍珠一般的黑色眼瞳,緊緊看著那沉睡的人,一手握住那冰涼毫無生命力的手,“你不是要我娶你嗎?你醒來,我一定娶你……”低低的聲音,扣人心扉。沉睡中的她,一如彼岸花華美的瑰麗。


    或許是那低低切切的耳語,那讓人執著的承諾,或許呼喚真的可以穿越天之海角,那本是冷若冰霜的唇角,竟然漸漸有了暖化的跡象。冰冷冷的軀體,終究是有了一絲溫熱。雙手微顫,雙眉不禁挑了幾分喜色,於是聲色愈發溫柔,“嫵兒,我就在這裏,你不睜開眼看看我麽……”


    是誰?是誰在呼喚她?用那般溫柔而眷戀的聲音。在永無止盡的黑暗深淵之中,漂浮不定的她終究是停下了腳步。“嫵兒……”那低低柔柔的聲音,好似從那遙遠的天際落下,她的眼前,驀然浮現出那雙傾盡溫柔之色的黑眸,對著她張開了雙手。


    顏?是顏嗎?!


    她看不見任何一切的雙眼驟然湧出了激動的淚。在這裏,她不知道經過了多少的時間,隻是重複又重複的黑暗,空蕩讓人心慌。或許,她曾經引以為傲的三千青絲早就白了雙鬢,或許,她曾經讓人豔羨眼紅的絕色容貌已經添上了難看的皺紋,更或許,她曾經明亮迷人的雙眼早就渾濁不清……


    可是,在這個黑暗的深淵,還能聽到那熟悉清越的聲音,她真的很慶幸,哪怕是夢,她也能笑著醒過來。顏,我真的好想你,在這個黑漆漆的地方,沒人跟我說話,我真的很怕很怕,很怕自己也會變成一具行屍走肉。顏,你在哪裏?


    “嫵兒,等我……”輕輕的歎息,讓人心碎,朦朧中聽見一聲清脆的響動,好似折斷了什麽東西。無形的手掌死死掐著她的脖子,讓她喘過氣來。木青嫵的雙瞳猛然爆發驚心動魄的驚駭,心裏不斷驚慌,難道顏一時想不開要做傻事?


    不可以,你怎麽可以死?!老天,要是夏侯顏死了,我木青嫵與你們沒完!


    不知道是哪裏爆發出的驚天力量,她猛然飲咽一口涼氣,霍然舉起雙臂,竟然想要將麵前的黑暗撕開!因為真的擔心她會想不開,她生怕來不及,眼角還掛著淚,但是心下已經是無比的堅定,拚盡力量也要將一切的阻礙都斬除!


    她要見她,她要見她的顏!所以,統統一切,都給老娘滾吧!木青嫵發了狠,雙眼飲血看著沒有人能逃離開來的黑暗之禁。她就要用自己這雙手,打破這罪孽深重的永久規則!誰也不準擋著她去見顏,否則殺無赦!


    看著她波浪般的卷發似海藻一樣鋪開,綴著鮮紅的彼岸花。“啪!”親手折斷一支曼珠沙華,去掉綠莖,一手輕晃,為她別在發間,為那雪白臉頰上逐漸泛起的粉色相互襯映,竟是那般美麗如斯。她的睫毛微翹,好似蝴蝶的停駐。


    終於,那蝴蝶微微一顫,竟是欲要破繭成蝶。心一緊,黑眸透著緊張之色,握著的手不由緊了緊,印下了痕跡。終於,沉睡很久的眼皮緩緩揭開,似成了千斤般的重量,艱難而又晦澀。將薄唇抿成犀不敢出聲,生怕一點點的響動,都做了無用功,前功盡棄。


    “顏……”那蒼白的嘴唇,低低吐出這個音節,讓旁邊的人微微一怔。“嗯,我在……”她唇畔是溫柔無邊的笑意,聲色仍然幹淨清新。有氣無力扯了扯嘴角,她想要睜開眼睛看看麵前的人,可是她太累了,一絲力氣也沒有了。


    隻緊反握住她的手,不想讓這一股溫暖像流沙一樣穿過指縫。


    顏,等我,等我有力氣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一定是你!


    她默念著,沉沉睡去。這一覺,她睡得異常安穩和香甜。隻因為她知道,身邊有一個人,一直陪著她。


    隔日。


    “唔,水……”幹渴的喉嚨溢出的是低低的嘶啞,接著她的唇邊碰著細膩的杯口,一股溫熱順著喉嚨滑下,總算舒服了不少。顏總是那麽的溫柔呢……她迷迷糊糊想著,就慢慢睜開了眼,麵前的輪廓從朦朧到清晰。咦,顏的眼睛怎麽變得這麽大了?


    她皺眉不解,在焦距終於正常的時候,才瞧見麵前是一張雋秀精致的臉蛋,尖尖削瘦的下巴,愈發襯著那雙秋水眼眸大而明亮,楚楚可憐之姿惹人憐愛。見她終於睜開了眼睛,那少年快活揚起了眉眼,好似天地間一下就了顏色。


    好像想起了什麽,他白玉無瑕的小臉蛋湧起了不正常的,薄薄的唇輕輕溢出一個字眼,“妻、妻主……”他眉如遠黛,眸含春水,竟是嬌羞動人。雙眸那般含情脈脈看著木青嫵,著迷似看著,他從未想過,他的妻主竟然是如此俊美之人。


    剛醒過來想要尋求溫暖懷抱的木青嫵愣了,一下子風中淩亂……


    麵前這個人雖然穿著男裝服飾,但是一張小臉居然比她還要小,典型的巴掌臉,而且柳眉大眼,水汪汪、白嫩嫩,完全就是一個少女!但是那雖然柔和細碎的聲音,可的確是男音,雖然太過嬌氣……但那稍微的喉結,以及目之所及的平胸,顯示麵前比女人還柔美嬌媚的人的確是個男的!


    許是木青嫵的目光太過“火辣”,他白皙的肌膚一下子染上了桃花似的,兩瓣小唇兒紅而豔,大大的眼眸更是猶如軟了的水波,溫柔至極看著她。他清了清嗓子,故作穩定站起身來,“大夫的藥已經涼了,莫兒端起廚房熱熱……”


    大概黍得太久,他才一起身,膝蓋就好像斷了一般,頓時軟趴趴倒在木青嫵的身上,女子的陌生氣息一下子湧入鼻腔,讓他臉蛋愈發通紅,比煮熟的雞蛋還燙。他可是從來都未與女子這般親近,這股氣息讓他渾身發軟,竟是動也動不了。


    當下軟軟抬頭,看見她大膽不加掩飾的驚愕看著他,他全身騰地一下子好像火燒似,愈發難受。


    “妻、妻主……”他柔柔呼喚,漂亮大大的黑眸中盡是水光點點,好似揉碎的春光。那唇瓣輕輕張開,露出的貝齒。迷茫的雙眼撐大,好像是迷了路的純潔小兔子,茫然無措,楚楚動人,讓人忍不住為他掏心掏肺。


    在此情此景麵前,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女臉色就像僵屍一樣慘白慘白,麵前的小臉柔且媚,她腦袋轟的一聲爆炸,直挺挺倒了下去,又昏睡過去。“妻主!妻主!”他怔怔著,然後驚恐搖起她的肩膀,差點沒讓木青嫵把剛才喝下去的水全都噴出來。


    “別搖了,再搖一身骨頭都散架了……”那死屍一樣躺著的人,發出微弱如絲的氣息。


    他則是一下子就騰紅了小臉,雙手交疊放在腿上,規規矩矩坐在她的床爆安安靜靜,終究是耐不住好奇心,偷瞄一眼那俊美無雙的臉龐,才仔細發現,她的眉眼比普通女人都要細長、深邃,霎是好看。爹爹所形容的天下第一女子,怕也不過如此。


    木青嫵腦袋放空瞪著麵前的床頂,是金貴的紫金冠,四周是上好的絲紋帷幔,鼻尖還嗅著一縷淡淡的清香。顏呢,那個欺騙了她全部感情的假小子跑到哪裏去了?她的鼻子有些酸酸的,不經意側過頭,發現一朵開得豔紅的曼珠沙華輕輕插在她的發間。


    她本是低落到穀底的心再度撲通撲通跳了起來,輕輕將這朵曼珠沙華執起,她靠著床頭前起身,仔細端詳著這朵華美的花兒,那縷縷神秘的香味安慰她極不穩定的心靈,總算能勉強應下了這陌生的情況。不管怎麽說,既來之,則安之。先弄清狀況再說。


    瞥眼床頭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婦坐著的少年,沒想到他也偷偷看著她,當兩人的目光一相撞,木青嫵隻是瞪大眼看著麵前的人,他卻是一怔,耳根泛起了滾滾的紅色,好像受驚的小兔子,立即飛快轉過頭,看著地麵,鼻尖都快要貼著腳了。


    “這裏誰當政?”她裝作漫不經心問道。


    “自然是女皇陛下。”妻主莫不是摔糊塗了吧?怎麽會問這個問題?少年睜大了水汪汪的眼眸。


    “砰!”一聲巨響,悲憤的某女再度不省人事。


    “哎,妻、妻主!大夫,快來人啊!”柔弱的尖叫聲中含著幾分哭腔,妻、妻主可不要有事啊!


    又暈過去不省人事了!花府一陣人仰馬翻,直到天明才漸漸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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