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蔣昭容死了,華嬪緩緩張開眼睛,目若寒冰。若是此時建隆帝低頭看一看他的美人,一定會覺得嚴晟的眼睛像極了他的生母。


    不過,建隆帝此時才沒這個心思,他坐起來惡聲惡氣地問道,“怎麽回事?”


    門外的德喜小心翼翼地回稟,“今早,攬月宮的宮女去伺候蔣昭容晨起時才發現的。小人去看過了,蔣昭容房內的房梁上掛著白綾,不過她是吞金而死的,她死前還給萬歲留了一封書信。”


    “攬月宮的宮女、太監全部陪葬。”建隆帝不提遺書的事,冷冰冰地吩咐著,“讓皇後派人治喪,一切從簡。”


    “是。”德喜應了後並沒有離開。果然如他所料,房內響起華嬪清冷的聲音,“您還是看看吧。”


    建隆帝這才道,“呈進來。”


    德喜微微翹起嘴角,推開房門彎腰入內,將一頁遺書跪送到萬歲麵前,建隆帝看也不看。


    華嬪抬手接了展開,上邊隻寫了一句話:“萬歲,臣妾蔣氏令儀跪拜。臣妾無德無用更無顏侍君,以死謝罪。”


    蔣昭容沒明著替柴嚴昌求情,而是說“以死謝罪”,她何罪之有?華嬪目光低垂,果然宮裏每一個女人都不容小窺,蔣昭容跟了建隆帝一輩子,已經把他的脾氣摸透了。


    果然,建隆帝拿著這張輕飄飄的紙看了半晌,頹然長歎,“她若無德,朕怎會封她為德妃……德喜。”


    “在。”德喜立刻應聲。


    “德妃病故,朕心甚哀,停早朝一次。命蔣家人進陪悼,讓嚴昌去為他的生母守靈盡孝。”


    德喜聲音悲痛地應下,退了出去。


    建隆帝站起身,抬手讓華嬪為他穿衣。一身素白的華嬪為建隆帝穿龍袍、係玉帶,伺候他梳洗後又為他戴上九龍冠,屈膝送他出宮,自始至終未發一言。


    建隆帝走時,用手指托起她的臉看了一眼,卻想起昨日跪在殿前的德妃那張慘不忍睹的臉,心中忽生煩躁,冷哼一聲甩袖而去。跪送建隆帝出宮後,側殿的鄭美人幸災樂禍地盯著主殿門口衣服和臉都是慘白的華嬪,高聲招呼對麵的柳若施,“柳婕妤,咱們換衣裳一塊去攬月宮吧?華姐姐最是省事,連衣裳都不必換了。”


    “鄭姐姐先去,若施隨後就到。”柳若施情緒低落地轉身回房。蔣昭容一死,華嬪必受責難。萬歲為了安撫朝臣和後宮嬪妃,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不會踏進重華宮了!


    都怪華嬪昨日手段用得太狠,生生把蔣昭容逼死了!後宮女人爭寵是常事,但逼死人就是大事了。人死為大,蔣昭容的一切罪過隨死消散,錯都是活人的。蔣家不會放過華嬪,言官又要告一波紅顏禍國,太後和皇後更不會放棄這個大好的機會折磨華嬪。經此一番折騰,這不老的妖精也該殘了吧。


    柳若施摸著自己年輕的臉,緩緩地笑了。


    華玉扶起自家娘娘,她麵上雖然沉靜,心中卻亂得不行,目光轉向青信。躬身扶著華嬪的青信一反貫常的沉默,開口言道,“娘娘今早的藥還沒用呢,小人已命人去傳早膳,太醫吩咐了,藥要膳後服用。您若還不用膳用藥,待會兒晟王和王妃來了,該為您的身體擔憂了。”


    是啊,有晟王和王妃在呢,有什麽好怕的,華玉也來了底氣,“娘娘,奴婢扶您進屋吧。”


    華嬪無言,進屋後便坐在梳妝鏡前,華玉拿起玉梳幫她梳頭,華嬪盯著鏡中的自己出神。


    自打她入宮後,蔣令儀就處處與她作對,嚴晟小時候經常被大他八歲的柴嚴昌欺負。嚴晟成親,柴嚴昌還使那等陰狠下作的手段要毀了嚴晟,所以華嬪昨天才會出狠招要柴嚴昌的命。


    本來,已經成了。


    但華嬪沒想到,蔣令儀會舍命為兒子求一線生機,她這一招用的極好,不止保住了柴嚴昌,還給了自己一記重擊。華嬪對追封為德妃的蔣令儀升起了一絲敬意,因為她自己也同樣抱著,為兒子而生也能為兒子而死的覺悟活著。


    因宮中要治喪,華玉隻為娘娘梳了簡單的發髻,也未插釵環。梳好後見娘娘一臉決然,華玉又擔憂道,“娘娘……”


    華嬪緩緩笑了,一張笑臉豔壓禦花園的牡丹,看得華玉心驚。


    “華玉,去取一蠱燕窩粥來,我要用膳、吃藥。”


    華嬪從來不會真的虧待自己,因她明白自己能依靠的本錢,就是這副容顏。隻要容顏猶在,她在後宮這群女人們麵前一站,一句話都不用說就能將她們氣得發瘋。她的兒子剛成親,還有仇人未除,華嬪不能讓自己老,她要憑著這張臉,報仇雪恨。


    誰讓權掌天下的皇宮之主,是個色鬼呢。


    華嬪起身甩袖,白衣勝雪,翩若驚鴻,“待會兒你隨我去攬月宮,為德妃上香。”


    易王府趕來的第二輛馬車上,蔣側妃抱著女兒痛哭失聲。在宮門口等候宣召的蔣家人見蔣側妃到了,哭聲立刻大了,真是令人見之傷心,聞之落淚。


    不過宮門口的侍衛們個個都是木頭樁子,隻有早起的夏蟬在樹蔭裏陪著蔣家人鬧騰。


    身著鷩袍的柴嚴曇孤家寡人一個騎馬來到宮門前,聽了這響動不耐地皺了皺眉,才擺出一副傷心欲絕地模樣,下馬上前跟二哥打招呼。易王麵色沉痛地點頭,然後哥倆排排站,著看蔣家人哭。


    稍後了片刻,馬蹄聲又傳來,哭的和看熱鬧的都抬頭。隻見身著袞袍的柴嚴晟翻身下馬,抬手扶了他的王妃下車走過來。


    柴嚴曇見到陳小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的一身素沒錯,頭上的首飾也沒錯,不過她臉上這表情是怎麽回事,怎看著比蔣家人還傷心呢?


    她傷的哪門子的心!


    柴嚴曇轉頭見二哥,看書.uuanhu 卻見一臉沉痛不下於陳小暖的二哥,開口於老三打招呼,“三弟住在城外還能來的這麽快,這一路走得很急吧?”


    二哥這是在替自己解釋為何他與小暖來得最遲呢,嚴晟點頭,“得了消息便趕來了。”


    他的話音落下,蔣家人又哭了起來,聲音比方才大了數倍,壓過了樹上的鳴蟬。


    嚴晟帶著小暖與二哥、四弟排排站,看著他們一家子哭。見身為晟王妃的陳小暖這麽光明正大地看熱鬧,易王妃也上前一步,站在了易王身後。


    被圍觀的蔣家人正哭得傷心,卻聽晟王冷冰冰地安慰他們一句:“蔣大人,節哀。”


    哢!蔣家人被凍結,隻有樹上的蟬聲依舊響亮。小暖的眉峰這才稍緩,轉頭看向緊閉的宮門。


    按說宮門早該開了讓他們進去的,為何關到現在呢?


    攬月宮怎麽了,華嬪娘娘還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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