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烏錐也這樣覺得。


    老將軍將烏家托給烏羽時,烏錐還替烏桓少爺心懷不平。但跟了烏羽三年,烏錐發覺烏羽的槍法雖不及烏桓,但他的謀略、毅力絲毫不比烏桓差。而且,他身上還有老將軍和烏桓少爺沒有的品質:忍辱負重、能屈能伸。


    烏家人都是熱血直腸,寧可掉腦袋也不肯低頭的鐵漢。這樣的漢子,打江山必不可少,但守將江山,卻讓人生厭。烏家之敗,不就是因為烏老將軍不會在建隆帝麵前低頭做小,逢迎獻媚麽。


    烏桓能做的事,烏羽能做;烏羽能做的事,烏桓卻做不到。所以,這一代的家主隻能是烏羽,烏羽死,烏家敗。


    烏羽又說了兩句話,也不見烏錐回應,轉頭見烏錐心事重重的模樣,便提高聲音道,“錐叔,明日起你們的馬不要在我四處,要更加顯露出我因體力不支跟不上隊伍,好讓柴嚴亭的人看清我的‘窘境’。”


    烏錐應了,又小聲道,“若是情況緊急,少爺需先自保,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機會滅殺柴嚴亭。”


    烏羽卻不覺得,“柴嚴亭是條記仇的毒蛇,若是錯過這一次,咱們就得時刻防備他從暗處反撲。所以隻許成功,不許失手。我懷裏揣著三嫂給的玉佩,烏桓給的護身符,必取柴嚴亭頸上人頭!”


    烏錐點頭,沒再多話。


    第二日一早用飯,烏錐在前,拿著金吾衛的印信層層通關,進入白馬軍司的掌控區。兩日後,將穿出白馬軍司時,烏錐和烏羽都覺察到有人在追蹤他們。


    來了!被烏家鐵衛落在後邊的烏羽掛上了一臉陰鬱之氣,好讓暗中人知道他的處境。


    行了約五裏,烏錐在馬上回身,見鐵衛將烏羽落在後麵,便不耐地皺起眉頭,示意鐵衛將烏羽保護在正中。鐵衛領命換了位置,但又漸漸地將烏羽落在了後麵。在外人看起來,他們隻是尊烏錐的命令行事罷了。


    暗中觀察了烏羽半個多月的柴嚴亭,決定動手了,今晚,烏羽將要進入他的勢力範圍內。成了,與他聯手推翻大周報殺父之仇;不成,就讓他把命留在這裏,為漠北除掉一大隱患。


    失了威勢漸漲的烏羽,右金吾衛會人心動蕩,柴嚴亭再借機生事,就能攪亂漠北軍,然後他再與匈奴裏應外合,毀掉黑山口。


    匈奴攻入,漠北軍敗北後,黑山、白馬、黑水和甘肅四大軍司又各存私心,必定擋不住來勢洶洶的匈奴大軍。到時朝中不穩,大皇子就會趁亂逃出皇陵入白馬軍司,起兵自立為王,與建隆帝爭奪天下。他們父子相殘,他柴嚴亭就可坐收漁翁之利,替父母報仇!


    忍辱負重籌謀十年,成功近在眼前,柴嚴亭也急切起來。當烏羽一行通過白馬軍司的守備重地,傍晚入住路邊一處不起眼的驛館時,他便冒充驛館雜役,親自去試探烏羽的態度。


    連日趕路,烏羽一行皆已疲憊。在大堂用飯後,眾人便各自回房歇息。烏羽坐在椅子上吃了口茶,心中焦急。若是過了今晚柴嚴亭還不露麵,那他的計劃便要落空了。柴嚴亭為何還不來?


    敲門聲有氣無力地響起,烏羽的聲音也透著疲憊,“進來。”


    柴嚴亭彎腰縮頭,提著水進入房中。見烏羽已去了甲胄,隻著單衣,披頭散發地靠在床邊,隻等著梳洗後便要睡了。烏羽掃了他一眼,便指了指屏風後,繼續埋頭想心事,不再理會。


    柴嚴亭將水倒屏風後入浴盆中,便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在門口候著。烏羽沒有認出他,這機會著實難得。


    待房內水聲停了,柴嚴亭又進屋將髒水提出來。送茶水進屋後,他輕輕把門關上,是時候與烏羽聊一聊了,“這位軍爺,您可是烏羽將軍?”


    烏羽點頭。


    “小老兒這裏有一封給您的信。”柴嚴亭從懷裏取出自己的親筆信,送到烏羽麵前。


    見烏羽抬起頭,見這送信人容顏蒼老,聲音也透著體虛氣弱,他手上鬆垮垮的黑皺肉皮與雪白平整的信封形成鮮明的對比。烏羽壓下心中的喜悅,沒有接信而是警惕地問,“哪來的?”


    “他隻說是您的一位故人,說您看過後不必回信,但要小老兒在這兒候著,看您把信燒掉。”雜役低聲道。


    居然派了這麽個外人來磨嘰功夫!烏羽不耐煩地冷哼一聲,“你做這事,收了多少銀子。”


    “不敢瞞將軍,夠小老兒吃用到死,再買副上好的棺槨了。”雜役抬頭,討好地衝著烏羽笑了一下。


    因離得近又被燭光照著,烏羽清楚看到雜役左眼球內側的白眼仁上,有個幾不可察的小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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