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月樓,頭等繡室。


    晨間的日光分外暖和,透過寬木柵格子的窗戶,洋洋灑灑地照亮了一室。


    不過是辰正時分,頭等繡娘們已經各自忙碌地做著繡活,一張張繡桌邊上低垂著嫻靜姣好的麵容,靈巧的手正在繡麵上紛飛翻轉,氣氛寧和舒遠,讓人見了從心底透出怡然的笑意。


    梅娘進來時候看見的便是這番景象,她忍不住微微彎起了嘴角,這熟悉得幾乎要浸透她大半人生的繡室,已成為她完全的依賴,隻是——


    “不是說安娘子受了風寒,”迎接她的是每日同樣冷淡又嫌棄的白眼,是月娘子涼涼的聲音,“你怎麽不侍奉左右,來這裏做什麽?”


    “師父用了藥睡下了,”梅娘拉回那些美好的記憶,微垂下頭應道,“昨夜師父沒休息好,這會兒應該會睡上一兩個時辰,我見沒什麽事,就過來幫忙。”


    “這邊兒,”月娘子一邊穿針引線,一邊慢悠悠地說道,“哪勞得上你的大駕?沒事就找地方躲閑去,何苦杵在這裏給人添堵?”


    梅娘習慣了月娘子的冷嘲熱諷,不再答話,往齊娘子身邊靠了過去,低聲道,“齊娘子,我幫你分線可好?”


    齊娘子素來溫軟,笑盈盈地點了頭,從一旁繡盒拿出一小摞絲線遞了過去,“慢慢分,這些還不急著用。”


    “喲,”月娘子見梅娘沒有回應,扭頭瞥了眼,嘖了一聲,“分線自有分線娘子做活,哪能讓玉蘭坊的頭等繡娘紆尊降貴來做呀,莫不是想搶了人家的活計?”


    往日裏安娘子在,月娘子時常刺上兩句就會歇了,今個兒安娘子受了風寒沒來,月娘子說得高興,竟有些收不住嘴。


    這話是真的戳心窩,隻見梅娘手上一頓,眼眶瞬間就紅了起來,她動了動嘴皮子,最終仍是什麽都沒說,默默將絲線放回繡盒裏頭。


    “人誰無錯,”雪娘子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不讚同地看了月娘子一眼,“月娘你老揪著這些來說做什麽。”


    月娘子撇撇嘴,忽而覺得有些無趣,就停了話頭,繼續仔細做著她的繡活。


    梅娘靜待了一會兒,又閑不住腳,悄悄地出了門,回來時手裏端著盤子,上頭是藍玉茶壺和茶杯。


    一一為眾人倒上了茶水端了過去,走到月娘子身前,有些緊張,“月娘子,請用茶。”


    月娘子抬眸看了一眼,輕哼了一聲,又低頭繼續繡花。


    梅娘微微鬆了口氣,往日裏她還沒去玉蘭坊前時,月娘子待她其實是很好的,她也素來喜歡月娘子爽朗的性格,雖說她嘴皮子上常常不饒人,心地卻是極善良的。


    如今總是針對她,怕也是為她的師傅抱不平吧,梅娘有些失神地想著,好半會兒才發現月娘子似乎在問她話。


    “月娘子,”梅娘道歉,“您方才說什麽?”


    月娘子抿抿嘴,又嘖了一聲,“我是在問你,前些日子你說將兩種繡法融合在一起是可行的,還記得這事情不?”


    梅娘往月娘子身邊靠了過去,點頭應道,“確有此事。”


    “那且說來聽聽,”月娘子慢條斯理地換著絲線,瞥了眼梅娘,“你是怎麽認為可行的?”


    說到繡法,梅娘頓時來了精神,雙目炯炯有了神采,“梅娘是這般想的,凝青繡法的優勝之處,在於她是完全為凝脂淮錦所設計的。”


    三大繡娘的手都微微頓了一頓,梅娘繼續說道,“之所以柔,是因為凝青繡法會順著凝脂淮錦的紋路繡製,所以才將凝脂淮錦本身的細膩和柔推向極致,讓人驚歎。”


    可不就是這樣?


    三大繡娘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手裏的繡活慢了下來。


    “而我們的四大繡法,各有特色,並不會因為凝脂淮錦的紋路而改了下針的方向,所以柔不及凝青繡法。”


    這些日子梅娘雖不再動繡花針,但對繡藝的熱愛,卻無法阻擋她對繡藝的思索和探尋。


    “於是,我在想,我們不僅僅融合兩種繡法,”梅娘說出來的話實在膽大,“我們或許可以根據實際情況,將四種繡法相互融合,也許,織出來的繡品,會比凝青繡法更勝一籌。”


    “怎麽融合?”


    梅娘的想法勾起了大家的興致,融合繡法是她們探討多年的話題,雪娘子索性放下針線,執起茶杯抿了一口,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例如用簪絲繡法在凝脂淮錦上刺繡,”梅娘將這些日子的想法一一說明,“在遇到凝脂淮錦紋路與繡法相異之處,我們的做法就是堅持自身繡法的紋路,而忽略凝脂淮錦本身的線條。”


    “如果這個時候,切換到凝脂淮錦本身線條相同的繡法呢?”


    “隻要相異,就切換到最與之吻合的繡法,uu看書 .uukanshu如此循環變換,會不會產生更大的共鳴,繡出更出色的繡品?”


    雪娘子搖了搖頭,她輕輕將茶杯放下,聲音清涼得如深山冷泉,“如此切換,一來沒了繡法本身的特色,二來容易淩亂失了章法,卻不可取。”


    月娘子勾起一側嘴角嘲弄地笑了,“我還以為你去了一趟玉蘭坊做頭等繡娘,能有什麽不得了的想法呢,如今聽來,也不過爾爾罷了。”


    齊娘子倒是眸光輕動,未有說話。


    梅娘垂了頭,默默又為大家斟了茶。她的想法聽起來雖不可行,但如若由對四種繡法都熟悉的人操作,未必真的不能成事。


    也許,會因此產生一門新的繡藝也不可說。


    隻是,她在心底幽幽地歎了口氣,目光流連地滑過繡案上的針與線,怕是這輩子她都不會有機會嚐試了。


    就在此時,一名婆子匆匆進了來,猶豫地看了眼梅娘,走到雪娘子身邊壓低聲音說了幾句。


    雪娘子聞言臉色微變,將手裏的繡活停了下來,低聲道,“我隨你出去一趟。”


    望著兩人的背影,月娘子笑了一聲,開口道,“梅娘,你可知雪娘子要去哪裏麽?”


    梅娘搖了搖頭,“不知。”


    “我卻是聽見了,”月娘子彎起唇,“說是你那表哥又來了呀,在我們樓前鬧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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