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姑娘,我們到家了!”


    夏凡輕聲一歎,隨即坐在了布滿青草的地上,背後便是那枝繁葉茂的桃樹,隻不過他運氣不好,要是早來幾個月也許就能見到那桃花盛開的景象。


    見此,一旁的白玉以及林素皆是默不作聲,她們知道,就是因為這位女子,眼前這個年輕人才隻身一劍,轉戰千裏。


    而見他這般,五娃貼心的為他拿出了肚子裏的存貨,當初在京城四海閣分部打劫二來的酒此刻卻派上了用場。


    無論此事回造成多麽大的影響,他皆不後悔,因為他太清楚有些人的想法了。


    什麽為了一個妓子不值,甚至會有人說他濫殺。


    人們總是把少年的勇敢叫做叛逆,把成年人的懦弱叫做顧全大局,他不願意成為那樣的人,所以他還年輕,仍是少年模樣。


    三壇靈釀飲入喉,偏偏少年不思憂。


    此時的他口中再次呢喃了一聲:“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誠然,十多年後再臨錦城,同樣的詩句,代表了不同的心境,當年他第一次在望江樓上吟出這兩句詩時,想的是前世的種種,異世的故人,現如今再吟,想的卻是當年錦城舊人。


    “呼~~”


    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夏凡抬頭,藍天白雲間,綠草清河處,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有感覺自己的世界充滿顏色了。


    “婁姑娘,你是不是知道我怕鬼啊,所以才一次也不出現在我的夢裏呢?”


    “哈,我更覺得你現在已經轉世成功,再過一年,說不定都已經牙牙學語了,真好!”


    直到此時他似乎才明白,世間好像並沒有永遠的絕色,隻是年輕之時多了些新鮮。


    酒再飲,人再笑,好似當初年少。


    山對水,海對河,雪竹對煙蘿,新歡對舊恨,痛飲對高歌。


    琴再撫,劍重磨,媚柳對枯荷,荷盤從雲洗,柳線任風搓。


    飲酒豈知欹酒帽,觀棋不覺爛樵柯。


    這一場酒喝到了夕陽西下,皓月當空,夏凡眼神有些迷離的站起身,望著天上明月,身前孤墳,他才明白自己為何一下山就想著來錦城,其原因就是當年的那封信,因為這裏是家。


    “青山一道同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


    見他口中輕喃,林素不禁上前輕聲問道:“好些了嗎?”


    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因為她與柳詩妃一樣,都是從小在魔宗長大,並不能很理解這種至親突然離世的悲痛,加上本是修行中人,也見慣了生死,仿佛對死亡並沒有太大的敬畏,所以隻能問他是不是好過了一些。


    夏凡點頭,隨即看向一旁的桃樹,嘴角微微上揚,輕笑道:“每年桃花開的時候,我就會想起她,這樣...挺好的!”


    “我以後都不會再穿白衣了,我覺得黑色挺好的,很符合我們魔宗的風格!”


    望著他一臉輕笑的表情,林素張了張嘴,但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確實,他最後的一身白衣已經壞了,至此他再也不覺得白袍好看,反而是現在這一身普通黑袍更加舒服,灑脫。


    深吸一口氣,夏凡抬手,將綁在腦後的青草發帶一把扯下,長發伴著清涼的晚風四散開來。


    “束發之年太苦,不束發了!”


    說罷,那株青草自掌心滑落,落於墳前。


    是啊,這一年,他自覺學有所成,想要衣錦還鄉看望舊人,但卻發現物是人非,故人不在,至此,他剛剛束發之年。


    都說束發之年就是人長大的年紀,女子可以待嫁閨中,男子可以成家立業,上陣殺敵。


    長大了,煩惱就多了,如果要是如此,他寧願自己永遠也別長大算了。


    現在的他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憤怒,委屈,開始慢慢平淡的接受,到現在他還記得,那天他將委屈講給了雨聽,雨替他哭了好久。


    將手放在桃樹之上,運轉長生功,體內那本就不多,卻充滿生機的靈力注入其中,刹那間,這株桃樹如同被加速了一般,樹上的樹葉嘩啦啦的掉落,隨即又快速的長出新芽,然後含苞待放,很快,這株桃樹宛如加速度過了一個輪回,粉色的桃花一年盛開了兩次。


    這一刻,明月,流水,桃花,少年,孤墳形成了一副絕美的畫卷。


    再然後,便看到夏凡手中一轉,一柄短劍插於墳前,斷劍還恩。


    “今生,無念,吾,有愧!”


    “婁姑娘,我回家了!”


    說罷,夏凡轉身,告別之後,再見之時,就是另一個她了。


    黃花黃,白雲白,青山青,少年年少。


    他年我若為青帝,報得桃花一處開。


    一個轉身,便已是來生。


    金戈換故裏,東籬烽火祭,太平長安梨園戲,別姬,隨君意。


    ------


    少年轉身,長發隨風,朝著遠處的那家燈火之地緩緩走去。


    錦城南郊外的一處簡陋的屋內,彩霞大牛夫婦二人看著已經睡下的孩子,相視無言。


    “娘子,你又想小先生了?”大牛盯著自己的婆娘問道。


    彩霞點頭:“也不知道小先生怎麽樣了,他說一個月就回來,現在都已經過了,不知道他......”


    說道這裏,彩霞頓住,不敢再往下想。


    夏凡臨走之前說了,要去為她家小姐討回一個公道,為此還帶走了小姐的墓碑。


    盡管知道小先生是所謂的仙人,但她依舊擔心不已。


    不光如此,前段時間,當她知道錦城之內發生命案,縣令一家,刺史大人一家,被人屠殺滿門,雖然夏凡沒有承認是自己做的,但彩霞卻猜到了一些。


    畢竟是曾經跟著婁清雪的丫頭,見到的人或事總要比自家男人多,而且心思更加聰慧一些。


    當時夏凡在的時候她還不覺得有什麽,自從夏凡走後,她也害怕,害怕有人查到他們一家報複之類的。


    這些事情她一直不敢對自己的男人說,畢竟大牛這個人憨厚老實,但同時心裏也藏不住事。


    “娘子,你就放心吧,小先生一看就是有大本事的人,能有什麽事?說不定過兩天就回來了呢!”


    彩霞點了點頭,隨即二人準備吹燈歇息,正在這時,院外傳來了‘噠噠’的扣門聲。


    “彩霞,我回來了!”


    聞言,剛準備睡覺的彩霞眼睛頓時睜得老大,趕緊穿衣服起身,倍感驚喜。


    “是小先生回來了,是小先生!”


    說著,顧不上自己男人,直直的跑出了屋外,院門被她猛得打開,發出‘吱呀’的聲音,果然,門外站著一位俊俏公子,就如同前段時間一樣,一身黑袍,長發瀟灑的披在腦後,臉上掛著一幅淡淡的笑容,正是她的小先生。


    “彩霞,我餓了,有麵嗎?”


    聽到這話,女子頓時紅了眼眶,淚珠連番落在了地上,拚命點頭:“有...有,彩霞這就去做!”


    “好!”


    說著,便將三人迎了進去。


    白玉他們一家都很熟悉了,至於林素,雖然不認得,但在彩霞心裏,以小先生這樣優秀的人,又是仙人,多娶幾個媳婦簡直太合理,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很快,一碗陽春麵就被端了上來,清湯,上麵飄著幾片羊肉,對於普通人家來說已經是相當不錯的吃食了。


    尤其是這白麵,那隻有富裕人家才能吃的起,好在婁清雪當年留下了不菲的積蓄,加上夏凡又給了一些,讓這個小家過的相當不錯。


    而彩霞也深知財不露白的道理,平時基本與鄰居過的生活無異,隻是家裏不缺糧食。


    但是小先生來了,自然要好生招待一番,不過夏凡卻隻想吃一碗陽春麵。


    “小先生,你這段時間......”


    看這他連吃三碗終於飽了,彩霞才輕聲問道,她想知道小姐的公道到底討回來了沒有。


    “所有的人都付出了代價,彩霞不用擔心,婁姑娘的碑我已經送回來了,放心吧!”


    聞言,彩霞再次泣不成聲,她隻是個普普通通的農婦,家裏的男人也隻是個本本分分的老實人,憑她們一家,恐怕連那縣令一關都過不了,又何談為婁清雪討回公道?


    好在家裏的小先生有了出息,要不然,她家小姐恐怕真的就死得不明不白了。


    隨即趕緊拿出香燭,在婁清雪的靈位前上了柱香,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小先生,你說小姐她,真的能再活一世嗎?”


    夏凡點頭:“一定可以的!”


    “那我明日去東城的寺廟裏上柱香,求菩薩保佑,替小姐祈福!”


    “好,明日我陪你一起去。”


    “嗯,好!”


    之後,彩霞為他們三人收拾出一間廂房讓他們住下,夏凡喝了不少四海閣的靈釀,倒在塌上呼呼大睡,隻留下了白玉與林素兩女。


    “這小丫頭是將我當成他媳婦了嗎?怎能問都不問就讓我們睡在一起?”林素不解的問道。


    白玉:→_→


    “行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也饞我家公子身...咳咳,氣運!”


    “當初偷看人家洗澡時你怎麽不說男女有別?”


    聞言,林素抬手就是一個爆栗,瞎說什麽實話。


    不過想想還覺得蠻刺激的,柳詩妃都沒與她夫君這樣共處一室過吧!


    隨即‘桀桀桀’的怪笑兩聲,然後一同倒了塌上,白玉見此,發現已經沒了自己的位置,不禁歎了口氣,重新化作本體在桌子上將就了一宿。


    次日,夏凡睡到了日上三竿,精神飽滿,臉上再也不見往日那般眉頭緊鎖似憂愁的模樣,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那副沒心沒肺的狀態。


    兩女見此,不由得都鬆了口氣。


    “小先生,擦臉!”


    夏凡接過毛巾,隨意抹了一把問道:“大牛呢?”


    “他早上砍了擔柴回來,我讓他帶著兒子去城裏買些酒肉回來改善一下,小先生,我們去城東寺廟吧!”


    夏凡點頭,沒有讓兩女跟隨,讓她們自己去城裏逛逛。


    很快,二人便一路來到了城東郊區的一間寺廟,這裏的道路仿佛被修繕過一般。


    寺廟不大,香客不多不少,裏麵的和尚也不多,一位老方丈接待了二人。


    問清二人來意後,將他們領到寺內供奉的佛像之前,彩霞跪身行禮,誠心扣頭上香。


    他知道這些並沒有用,但依舊來了,更沒有提醒彩霞,畢竟人活著總得有些念想不是?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皆不信所謂的神仙菩薩之流,但此時他卻真的願意相信這世上有無所不能的神。


    接過一炷香,點燃,看著身前的這尊三世佛像,他誠心誠心禱告。


    燃香起青煙,插入香爐中。


    青煙帶著他一縷氣運正要高升,但遠在西域佛國的三世佛像卻金光大盛,下麵眾多僧人見此連忙叩首,說是佛陀顯靈。


    隻有一些修為極高之輩暗皺眉頭。


    不祥之地內,血海深處,一尊金蓮熠熠生輝,金蓮之內一位白衣和尚好似感應到了什麽,睜開法眼,金光大盛,仿佛能看到古今。


    一道氣運朝他飄來,但他猛的發覺,這道氣運因果頗大,雙眸一閉,將這氣運原路打了回去。


    很快,夏凡這邊香火熄滅,青煙溢散在空中,見此他不禁抬頭,隻覺得這尊佛像眼中有靈光閃過,似乎正與他對視。


    他不信邪,再度點燃香燭,但沒過三個呼吸必然熄滅,一旁的老和尚見此不由的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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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彌陀佛,施主與我佛無緣,不要再試了!”


    聞言,夏凡抬頭看著眼前的佛像不由的輕笑道:


    “大師此言差矣,有好幾位和尚說我與佛門有緣,是我自覺六根不淨,才不願入佛門,何解?”


    他能感受的出來,這位老和尚隻是個普通人,身上更無半分修為,不是什麽高人。


    但他知道,自己這香燭一直滅,絕不尋常,不禁讓他來了些興趣,要知道,那龍女還曾告訴過自己,入廟不可擅自祭拜,他會折氣運的,但眼前這情況好像是對方不願意理自己,這就有意思了。


    “我想,應當是老衲這寺廟太小,施主氣魄太大!”


    老和尚雖然身上沒有半點修為,但眼神中卻有著靈慧之光,很明顯是一個佛法高深之輩。


    佛法並不等於修為,就如同儒家的學問一般,哪怕是普通人也一樣能達到非常高的層次。


    “佛祖菩薩解世間一切苦難,我也是世間之人,亦有苦難需要佛來渡我,為何偏偏是我,佛不渡之?”


    他對佛門沒有多少了解,但此時卻發現這佛門似乎並不簡單,他身具氣運,按理來說,他的香應該是這些所謂的佛最喜歡的才是,為何不讓進香?


    而老和尚沉默了一會給出了一個看似標準的答案


    “施主拜佛是因為相信佛,而佛不渡你,則是因為佛相信你!”


    夏凡:(╬▔皿▔)╯


    這算什麽?他就是因為自己沒了辦法才來拜佛,現在你告訴我佛相信我自己能搞定?玩我呢?


    要不是看你是個普通人,老夏我給你一棒子。


    要是普通人進香拜佛有所求也就罷了,但他不同,身上氣運驚天,因果頗大,加上所求之事又是與輪回有關,就算是真佛也不敢保證自己能辦到。


    對於這種身具大氣運之人,佛家一律是少沾因果,做不到的事就直說,省得收了定金沒辦了事最後自己還得賠違約金。


    良久,夏凡壓下火氣沉聲道:


    “佛也怕牛皮吹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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