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彤搖搖頭,她聽得出來,李無眠是在開玩笑,明教這點人反攻關東軍,泥菩薩跳河,不想活了。


    但如今的情況,顯然不適合開這種玩笑:“給……發電報,請求空軍支援,你覺得如何?”


    無根生心中一動,事到如今,也隻能如此了,李無眠哈哈大笑:“你問我覺得如何?我覺得你在做白日夢!”


    “應該不至於吧,明教好歹是積極抗日,求援……”


    李無眠冷哼一聲:“除非太陽東升!”無根生無奈攤手。


    夏彤銀牙緊咬:“那你說什麽辦?已經沒幾個人相信我們了。”


    “落後就挨打唄,噓,別說了,大家夥出洞了。”躲藏民眾一個個出來,李無眠揮手:“各位辛苦了。”


    百姓們沉默的讓人尷尬,更看不到什麽激動的表情,臉上的神色出奇的一致,心累了,已經累到麻木了。


    李無眠倒是笑得很開心,沒心沒肺似的,婦人抱著小男孩,發現他接近,稍微有一點拘謹,也僅僅是拘謹了。


    他不去看婦人的臉,打量著這個小男孩,臉上呆呆的,看不到童真的色彩,嘴角還掛著幾顆飯粒。


    “啊,張嘴。”


    小男孩木訥的張開嘴巴,裏麵是一團混合著唾液的半碎飯粒:“你這孩子,怎麽這一口飯還沒吃進肚子裏?”


    李無眠假模假樣的鼓動嘴巴,孩子也跟著動作,好半晌才將這一口飯吞了進去。


    “這才乖嘛。”他摸了摸孩子的腦袋,孩子卻咬著嘴唇:“明尊大哥哥,我們還能贏嗎?”


    晴空萬裏,光芒普照,無數目光望了過來,莫名的光彩取代了青空,不遠處的無根生呼吸一滯,隻覺漲悶欲休。


    李無眠動作一頓,信誓旦旦道:“當然能贏,我們會把日本鬼子趕回老家!還會給大家帶來光明的未來!”


    光彩消失了,無數的目光移到了別處,孩子眨眨眼,露出雀躍的笑容:“我相信,娘……”


    婦人訕訕笑了一聲,無法直視孩子的雙眼。李無眠掃視人群:“怎麽都不說話,我現在的水平,隻能哄哄三歲小孩了嗎?”響起了許多訕笑聲,李無眠笑容不改:“好了好了,怪折騰的,不用應付我了,都回去吧。”


    於是三三兩兩的走了。


    不計其數的背影落寞又疲憊,肩頭披著的晨光,早早化為了夕陽。


    李無眠微笑注視著,隻是如今,那笑容少了許多的魔力。


    無根生眉宇成川,吐出一口濁氣:“真是!沒有明教,他們還在日本鬼子手底下掙紮,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


    《最初進化》


    李無眠擺擺手:“別說這些喪氣話,人心一旦散了,那就什麽事情都做不成了。”


    無根生麵色變換,他當然知道,一切都在於日寇無可匹敵的空軍。


    然而。


    為之付諸一切的百姓竟然這種態度,難道這顆心裏,就算是鐵石一樣的心裏,真的還能笑出來了嗎!


    “可是……”


    李無眠哂笑道:“再說我要哭了。”


    無根生閉上嘴,歸根結底,他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隻是一個旁觀者,在明教強盛之時跟著走一段路罷了。


    “你先回去吧,這段時間也受罪了。”李無眠笑了笑。


    無根生深吸一口氣,深深望了他一眼,笑麵如春風吹拂,看不到半點要哭的樣子,風姿依舊。


    想要說些什麽,或許是關於安慰,搖搖頭,也露出笑容,微微頷首。


    李無眠揮手致意,看著無根生一點點消失在視野中。


    許是蒼空過於澄淨,也許陽光太過明媚,將他的笑麵都曬得模糊了,倘若睜大眼睛,大概能分辨出來幾分笑意。


    起起伏伏,忽高忽低,終是化為一生平靜的呢喃:“明教並沒有帶來更好的改變,如今,豈非理所當然?”


    夏彤紅唇輕啟,她不願看到他這副模樣,她甚至希望他自怨自艾,有鬱氣,那就吐出來吧,多少會好受一點。


    可她明白,李無眠不會怨天怨地,他是明教的支柱啊。


    百萬軍民,都分出了一份或有形、或無形之物,寄托在他的身上。


    夏彤深深的明白這些,民眾可以抱怨,可以失望,可以在背地裏唾罵,那是他們的權力。


    而作為支柱擔負一切的那一個,不論深淵亦或者雷霆,不該動搖,更不會動搖,因為他一旦動搖,什麽都完了。


    笑也要走,哭也要走,那不如笑著吧,就算笑得比哭還要難看,讓人心裏笑話,總是沒有哭出來吧。


    “不公平。”“什麽?”“這不公平!”“所以要有人吞掉這些不公平,才能夠帶來公平。”


    夏彤微聲道:“粉身碎骨也不怕嗎?”


    李無眠一笑置之,萬裏晴空起了微風,吹起那一頭簡單的發絲,陽光暈開蒼白,竟是有著一種晶瑩剔透的意味。


    夏彤的眼睛,仿佛被刺傷了,柳眉如波浪,心湖亦有漣漪:“實在不行……”目光飄忽:“打遊擊吧。”


    明教沒有空軍,在日寇的威脅下,隻能挖防空洞防守,她早有先見之明,順城也挖出了足夠避難的洞穴。


    可人算不如天算,日寇都不需要派飛機轟炸,隻需要幾架偵察機飛過來,就足以讓順城雞犬不寧。


    這段時間,弄得人心惶惶,壓根沒辦法生產、發展,順城上下陷入倒退,百姓怨聲載道。


    她執掌行政大權,更明白當前的危機,首先是豺狗們越發囂張,不過和最要命的相比,倒也算不上什麽。


    順城的各項儲備快要耗盡了!


    在這樣窘迫的局勢下,如果再來個生活水平下降,沒有飯吃,沒有煤炭取暖,沒有棉衣保溫……


    一切的一切,都將化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屆時日寇不需要出手,順城不攻自破。


    而明教壯大,也引起關東軍的重視,互助會的情報一天比一天悲觀,待到明教退出順城,初始六縣怕也保不住。


    與其坐等高樓崩塌,不如主動斷腕,化整為零,或許存在著一線生機。


    李無眠微怔:“打遊擊……”


    聲音平淡,目光空茫,倒映著一望無際的藍天;夏彤正要開口,一隻灰蝶突兀闖入視線。


    兩片寬大白皙的翅膀背負青天,直往防空洞飛去。


    灰蝶翩躚,一頭撞進洞內,盡然其中蘊藏的隻有黑暗,也是一往無前。


    然而世事無常,落入蜘蛛巧心編製的陷阱。


    透明的蛛網震動著,一隻灰撲撲的蜘蛛迅速出現,瘦長的足撐起碩大的腹部,刺向掙紮灰蝶。


    “要死……”


    “噓。”


    尖長的口器,即將進入灰蝶的形體,蝶兒陡然發力,借著一陣和風,掙脫了藩籬,直往下墜。


    好巧不巧,掉在防空洞前一個濕潤的腳印裏,沾了一身的汙泥。


    灰蝶緩緩扇動翅膀,濺出些微不足道的泥水,稍微幹淨了那麽一點點。


    黑暗的防空洞中,又冒出一隻等候多時的虎甲。


    結實的軀幹,強壯的雙顎,背後的甲殼閃爍五顏六色的黑,一聲嗡鳴,撲向泥濘中修整的灰蝶。


    虎甲鉗住兩片翅膀,灰蝶卻並沒有死去,寬大的翅膀,多了一對勻稱的缺口。


    黃白的翅膀奮力一扇,星星點點的泥水,融入細碎的鱗粉,從李無眠的眼簾劃過,讓他的眼睛都有些不太清明。


    依稀之間,那隻灰蝶義無反顧飛進了幽暗的洞窟。


    殘破的翅膀,點綴斑駁的泥水,撇下兩條長長的光帶,光芒如此的微弱,很快消失不見。


    李無眠合上雙眼,眼前仍有些殘存的光影。


    蝶兒身上的鱗粉,照亮了一點如黑水包裹的黑暗。


    然而沉暗之中,是否隻有蜘蛛和虎甲這兩隻守門的惡犬?那閃爍虹光的鱗粉又是否會有散盡之時?


    終究會受到更凶惡的門客撕碎嗎?


    到底會因鱗粉散盡而融入黑幕麽?


    如果結局隻是如此的無望,為何要將一整片高遠的天空放棄,飛入深不見底的昏暗洞中。


    “為何?”李無眠仰望天穹,青空如洗,胸膛跳動之物,也變得無比澄淨,呢喃自語:“這天,真是幹淨。”


    “啊?”夏彤微呆:“是啊。”


    “像不像一個夢?”


    那真的是一個極美的夢,比所謂的極樂淨土還要完美無數倍,那必定是終極,是大道的盡頭!


    “夢?”夏彤有點跟不上他跳躍的思維,順著目光望去,萬裏無雲的朗天光耀人間,引無限遐想。


    李無眠收回目光,背負雙手,雙目深邃如淵海,寧靜似汪洋,本是波瀾不起,忽生駭浪驚濤,水麵劇烈翻滾,浪尖遮天蔽日,一柄無儔神劍躍然而出,煌煌四射,也將那近在咫尺洞中的幽暗劈開:“還沒到那一步!”


    說罷拂袖而去,頭頂是青天,背後是幽穴,微風蕩起他的發絲,毅然決然的走向前路。


    如果白是光,黑是暗,那毫無疑問,幽暗隻能在他腦後苟延殘喘!


    夏彤胸口發悶,呼吸一滯。


    那背影竟似消失了,七尺之軀極速延伸,成為一具高聳入雲的化身,一個聚集著許許多多強烈意誌的非生物。


    這一刻,她隻能看到決然,又知道,不僅僅是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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