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官們麵麵相覷,有個中年人拍手:“小兄弟說得好,振奮人心!”


    眾人也就拍起手來,他一瞥那中年肩膀,咽了口唾沫,好幾條杠和星星。


    他回來後,一班戰士匪夷所思望著他,仿佛重新認識這個人。


    “明尊說過的。”馬臉班長笑了笑,拿住筷子的手微微顫抖,又重申道:“明尊下過令的!”


    眾人心中都有些奇特的情緒流淌,衝天鼻不禁靠近過來:“班長,我想向你請教一下,大任是什麽意思?”


    “所謂大任,便是常人所不能而我能也,常人不能及而我及也,為了達成大任,便要勞筋骨,苦……”


    衝天鼻認真傾聽,點頭不止。


    ……


    夜裏。


    馬臉班長做著入睡前的工作,檢查戰士們的彈藥:“你的手榴彈呢?”


    “按規定放著的啊,”戰士爬起來,起身走近來一看:“奇了怪了,不會被老鼠叼走了吧。”


    馬臉班長有點疑惑,心中暗暗戒備起來,又去檢查其他的戰士,不檢查還好,一檢查魂飛天外,手榴彈全丟了!


    他嚇得麵色煞白,全班戰士的手榴彈丟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掉腦袋的大事:“快起來,統統給我起來!”


    一個班的戰士都起來了,點燃了油燈,他也第一時間通知排長,眾人的麵色在火光中陰晴不定。


    餘光一掃,一個人沒有到位:“他人呢?”


    戰士們麵麵相覷,匆忙的腳步聲響起,他的直屬排長也趕到,一夥人連忙檢查衝天鼻的床鋪。


    武器彈藥通通不見,連那一床薄被都消失無蹤,眾人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你這個兵平時表現如何?”


    “平時表現。”馬臉班長焦頭爛額:“有一點不正常。”


    衝天鼻平時就神神經經的,大病沒有,小病不少,和正常人還是有點差別的。


    排長大吼:“那還愣著幹嘛,都給我去找人!翻地三尺的找!”


    ……


    寬闊的屋中,搖曳的燈火,李無眠皺眉沉思。


    如今局麵不可避免僵持,七天之後他恢複些氣力,或者援軍到來,才有希望打破僵局。


    問題在於日寇的援軍也在路上,目下形勢,是這幾個月來最嚴峻之時。


    六縣明軍滿打滿算,不過萬餘,當然武器裝備方麵,和順城明軍比之日寇差距要小上許多,戰鬥意誌也更堅韌。


    是以拿下順城的長岡聯隊,說實話並不是太難。


    關鍵在於日寇援軍,日國進犯三省,關東軍軍部可是有日國大將壓陣,兵力乃是以恐怖的師團來計量!


    目前三省的日寇,都是日國精兵中精兵。


    一個甲級師團,滿編近三萬。


    這樣說或許模糊。


    日寇一個甲級師團,近三萬滿編,國軍十萬不能擋,而且是碾壓,是吊打!


    三省甲級師團不止一個,但凡關東軍本部鐵了心要殲滅明教,李無眠再厲害也不能攖其鋒芒。


    說句悲觀的話,那時明教隻能打遊擊。


    是以如果拖到日寇援軍到來,屆時明教所麵對的,恐怕是裏應外合的生死存亡之戰。


    早些消滅長岡聯隊,在順城站穩腳跟,調集兵員,局勢才會好些。


    局麵已經拖了三天,如何能夠迅速將盤踞的長岡聯隊消滅?


    他思來想去,也隻有兩個可能。


    身體恢複、援軍到來。


    援軍到來是絕對優勢,但大軍開撥恐怕不止七天,所以又隻能等到七天之後。


    在福島聯隊覆滅後,長岡聯隊吸取教訓,陣地極為堅固。


    一排又一排的堡壘和火炮陣地相互聯係,水平很高,渾然王八鐵殼。


    沒有他這把尖刀撕出缺口,順城明軍戰士們的血肉之軀,接近就會遭到蒸發,進攻路線都不存在,何談進攻?


    “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打斷他的思緒,他豁然起身,遙望日寇陣地,那裏是聲音的來源。


    但見火光衝天,無比驚豔。


    他麵上不無驚疑,出了什麽事?


    日寇火藥庫難道爆炸了?


    不一會兒,秦清急匆匆趕來:“稟告明尊……”


    片刻。


    李無眠不由一笑,既是苦澀,又是自豪:“那是個英雄啊。”


    “現在……”


    “機不可失,隨我……”


    前腳出門,小風撲麵,微微搖晃。


    秦清大駭,連忙攙扶左右:“明尊身體為重。”


    他抿抿嘴,麵色冷硬的像千年墓室裏陪葬的棺材:“取槍來,我跟著戰士們放槍,也比幹坐著好!”


    ……


    夜風吹徹,衝天鼻打了個哆嗦,很快就有一股暖意從四肢百骸生出,溫暖了瘦弱的軀體。


    前方日寇堡壘中升起的火焰,讓他的目光漸漸迷離,一種無語倫與的吸引力在呼喚,令此身此心不能自主。


    他邁步,碩大的探照燈登時照了過來。


    日寇要道防線,堡壘和火炮陣地連成一片,密密麻麻的探照燈,可以確保任何人不能接近十丈之內。


    明亮的光線中,他像是黑暗裏無所遁形的蟻蟲。


    衝天鼻當即舉起自己的雙手,長槍的刀尖上,懸著一條發黃的四角褲,按原本該是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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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咬緊牙關,死命搖擺,竟然激蕩起呼呼的風聲。


    “太君,太君!”


    他大聲呐喊,攪擾了靜謐的夜色,前方堡壘中的火焰明亮一絲,又有幾個探照燈聚集過來,檢查他的四麵八方。


    片刻,那幾顆探照燈又向更遠進發,而最開始的探照燈牢牢罩著他,發黃的內褲搖擺的更為賣力。


    衝天鼻將內褲取下,雙手舉著,將槍丟掉,試著邁步,探照燈跟他移動。


    依稀能聽到堡壘中恣意的笑聲,他也就跟著笑了,口中叫著的太君,充滿濃濃的情感。


    “支那人投降了,長得倒是壯實,就是很像一頭豬。”


    “這幾天支那豬個個悍不畏死,怎麽突然有人跑來投降,小心有詐。”


    “他身邊不見伏兵,一人能做什麽,我倒是覺得,僵持之中,支那人兵心已散,畢竟這些人三天前什麽東西?”


    “喂,豬玀!吼吼吼!”


    這是他聽得懂的話,隨著大笑傳來,衝天鼻頓時醒悟,把頭顱微昂,兩隻鼻孔幾乎是平視夜空。


    “吼吼……”


    他發出豬一樣的叫聲,惟妙惟肖,如果再添上一副大耳朵,簡直豬八戒轉世。


    “哈哈哈哈。”笑聲激蕩,他顯然有取悅到堡壘中的太君。


    越發近了,堡壘在望。


    他甚至能看到堡壘中一些譏笑的眼睛,衝天鼻手裏的內褲搖的更為勤快,充滿遊子歸家的迫切感覺。


    “豬頭豬腦,一身肥膘,感覺投降也沒什麽用。”


    “話不能這麽說,好歹是三天來第一個投降的人,多少有點有用的情報。”


    又有些小小的爭論聲,鮮有人懷疑衝天鼻的誠意,帝國開撥以來,像樣的戰鬥沒有經過幾次。


    所到之處,無不是恭迎王師,聽取投降聲一片。


    目下城內的偽軍,本來就有投降的先例,支那人傳統藝能。


    探照燈消失了,堡壘中的火光已經可以清晰照亮前路,至於纖毫畢現。


    在這強烈的光明之中,不僅那條發黃的內褲更為顯眼,衝天鼻身上的每個細節都毫無隱藏的可能。


    一種莫名的恐怖,悄然籠罩了固若金湯的堡壘。


    “他手上皮包骨頭,沒有二兩肉,怎麽軀幹長得這麽壯?”


    “不對,別讓他靠近,開槍!”


    衝天鼻臃腫的身體,停止了揮舞內褲。


    槍林彈雨瞬息而至,他腫脹的身軀,卻像是一麵銅牆鐵壁,笑著逆流而上。


    這個笑容配合他醜陋無比的臉,是那麽滑稽可笑;這個笑容配合他閃閃發亮的眼睛,又那麽懾人心魄。


    所謂英雄,並不受某個人,或者某些人的壟斷。


    英雄二字,隻是人類世界對人的一個稱呼罷了,不高貴,更不稀少。


    “小鬼子,你明軍爺爺來了!”


    ……


    震動靜夜的爆炸聲中,一角的長岡聯隊亂象四起,而最近的明軍蜂擁而出。


    絢爛的火光直刺天穹,似要將夜空染赤。


    日寇的一個堡壘炸掉了,附近的日軍陷入恐慌。


    兩片孤零零的殘軀卻橫躺在許多戰士的麵前,其中一片似乎還有口氣。


    馬臉班長渾身劇震,呢喃著念叨他的名字,一班戰士連忙衝上前來。


    一片沉默中,一張沒有鼻子的臉映入眼簾,馬臉班長不忍去看那張臉,目光移開,卻是更為濃烈的不忍。


    兩瓣屁股遠在一丈之外。


    一瓣沾硝煙,混汙泥。


    一瓣染赤血,纏青腸。


    “天,天將降……降……”


    馬臉班長牙關溢血,這一刻,他不僅沒感覺到煩躁,反而希望衝天鼻重複一百遍,一千遍!


    然而,衝天鼻究竟是死了,他撕開了日寇堅不可摧的防線,爭取了一條難能可貴的進攻通道。


    很難相信,這是他一個人能夠做到的事。


    人不是豬,人不是狗。


    人生出來,不是為了和豬一樣縮在肮髒的豬圈裏吃食;


    人生出來,也不是為了和狗一樣在主人麵前搖尾乞憐!


    人生來就有一腔大熱血!


    人生來也有一腔大能量!


    人生來要找到自己的大使命,為之付出大熱血與大能量!


    英雄之魂不散!


    先烈之魄永存!


    “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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