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新道:“怕了你了,大不了宰了金鉤子,這名氣全讓給你,別讓外省強人壓了我蜀地異人界的風頭!”


    “我稀罕那點名氣?三枚銀元。”


    “五枚,這是底價!”


    兩人一路罵罵咧咧,心中卻分外平靜,金鉤子黃放對目前的他們來說,無疑是一塊能砸死人的巨石。


    卻並不怯懦,反而要將這巨石踢開,也不必正麵硬抗,唐門之人,當善用工具。


    ……


    立春之夜,星羅密布。


    彎月如鉤,雨絲如發。


    山腳的酒家,店門半閉,董昌站在掌櫃台後,盯著泛黃賬本,目中閃爍不定,偶爾透出幾抹市儈之光,將這個角色代入的沒有十分,也有個七八分。


    許新拿著塊灰黑抹布,伏在店中坑坑窪窪的桌上擦拭,臉上有些不耐煩,口中還碎碎念,抱怨摳門的掌櫃,給的工錢不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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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昌心中一樂,小許還挺會演,不錯不錯。


    此地離唐門不遠,酒店正是門中一位師弟的親眷開設,算得上唐門自己人,兩人跟蹤金鉤子黃放,抄近路先到一步,送走了原本的掌櫃小二。


    許新抱怨聲不停,董昌聽著聽著,感覺不對勁,好個小許,還對白天的事念念不忘。


    不懷好意一笑,他現在可是掌櫃,可名正言順教訓小許。


    正要敲打,一道沉重雄穩的腳步聲自門外入耳,耳膜都為之震顫,兩人目光相對,來了。


    許新換上熱情的笑容,董昌目光則是偏移。


    兩人先來一步,豈會沒有布置,身後的酒櫃,有數壇美酒。


    炁藥合一,十個金鉤子都能放倒。


    ‘哐當~’


    兩扇半閉的木門重重砸在牆壁上,複又彈起,吱呀作響,裹挾的勁風屆時灌入,桌台上賬本嘩嘩作響,雨絲亦然撲麵而來,如同萬千牛毛拂過臉頰,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兩人心中納悶,許新倒也機靈:“誒唷,客官,實在不好意思,天晚了,本店打烊了。”


    男兒坦胸露乳,赤足散發,原是一臉晦氣,明明大家都姓李,待遇咋就差了這麽多?


    倒不是說姿色低了,主要是年紀太小,心裏別提多鬱悶了。


    聞言目光一動:“好個店家,淨說胡話,我大老遠就聞到你家裏的酒肉香味,剛剛入夜,哪裏算晚,莫不是看我扮相,覺得我口袋空空不成?”


    許新麵色不動,心裏皺眉,這莽漢哪裏來的,淨壞人事。


    觀其姿容,倒是頗為年輕,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身上江湖氣息濃鬱。


    董昌迎上:“鐵蛋子,怎和客人說話的,有生意不做,對我有意見?客官,快請快請。”


    男兒似笑非笑:“你家這小二腦袋不靈光,也是我大度,不然……”


    董昌道:“恕罪恕罪,腦瓜子確實笨,小時候得過小兒麻痹,無奈是堂弟,湊合當個牛馬用。”


    “嗯,弟弟太不懂事了,得好好教育教育,不然以後得吃大虧。”


    董昌在側,一時沒有接話,隻覺此心跳動,都隨著那口中言語低落三分。


    恍惚之間,見那似笑非笑的容顏,仿佛下一刻就有不測之禍。


    許新一愣一愣的,心中暗惱。‘董哥,這客人就算了,你也這麽埋汰我,給我等著!’


    男兒甫一落座,便拍著桌麵:“上酒上酒!”


    一腔豪情透胸而出,撲麵而來,董昌失笑搖頭,心中不無好感,這男兒倒是個痛快人。


    董昌回到掌櫃台,嗬斥道:“鐵蛋子,還不快過來!以後記得機靈點!”


    許新唯唯諾諾過來,連連稱是,心中卻是記下,回到唐門,必定狠狠‘報複’董哥。


    至於這突如其來之人,許新並不擔心,這是對於董昌的信任。


    他心裏雖然殘念不少,但定位還是十分清楚,此番行動,董昌為主,他則於旁邊輔佐。


    不過兩個眨眼,董昌便將一壇酒遞給他,兩人目光無聲交匯,許新抱壇而來。


    許新滿臉熱情而來:“客官,來囉。”


    男兒淡淡道:“嗯,放下吧。”


    許新微怔,觀其側麵,平靜如冰,一股涼意陡然從龍柱中湧上,讓他後背立起一顆顆的雞皮疙瘩,連忙收回目光,心中驚疑不定,又聽一聲‘啵兒’,壇蓋已被掀飛。


    見其抱壇而飲,許新連道:“客官,有碗。”


    男兒斜眼望來:“你也想喝一碗麽?”


    許新陪笑道:“哪裏哪裏,客官您暢快喝,小菜馬上就端上來。”


    開什麽玩笑,這酒裏董哥可是下過藥的,他又不是真的傻子,怎麽可能一起喝呢?


    男兒一口盡飲,如牛飲水,兩人在其一遠一近,無不是暗暗咋舌。


    壇底碰上木桌,發出沉悶的清脆,男兒打個酒嗝,拍拍肚皮,恣意流淌:“痛快!”


    董昌微微一笑,心中默念,‘倒也,倒也。’


    許新嘿嘿一笑,便去收酒壇,一隻手從旁伸出,抓住他的手腕。


    心下微驚,下意識一掙,竟如山嶽鎮壓,紋絲不動:“客官,這就給您上菜。”


    “不必,我自來以酒代飯,酒夠了,肚子也就飽了。”


    許新心中暗笑,卻也狐疑,董哥這下酒藥怎的還不發揮作用?


    “這酒不夠烈,肚裏也尚有空蕩,掌櫃的,你把那幾壇給我送過來。”


    董昌也奇怪,正要故技重施,順著目光望去,悚然一驚。


    男兒點中的那幾壇,赫然是他下過劇毒的佳釀。


    這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還是說?


    一股強風席卷山林,剛勁的青鬆也難免彎下腰肢,灌入這山腳下的酒家,虛掩的門扉搖晃不定,老舊的機括摩擦響起刺耳的咯吱聲,如同飽受疾病的老人發出痛苦的呻吟。


    兩人微感寒涼,店中燈火亦然飄搖不定,映照在男兒的臉上,光影交錯,如神如魔。


    董昌強忍驚悸:“客官,這幾壇酒滋味上麵還差了些,擺上來裝點的,我給您換好的。”


    “但我就是想喝這幾壇啊,拿去。”


    男兒從褲子裏摸出兩枚銀元,齜牙一笑,便聽破空之聲,兩枚銀元插進董昌麵前的台麵。


    他目光望之,瞳孔猛縮,兩枚銀元的凹凸交接處,是溪水也不能洗淨的紅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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