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瑞沒有停留太久,很快就回家過聖誕節去了。隨著假期將至,研究室裏越來越有聖誕節的氣氛,門口擺了一小棵冬青樹,枝條上綴滿了紮著蝴蝶結的小圓球和閃亮的塑料星星,牆上掛著一排字,上麵寫著“聖誕快樂”。朱莉給了他一隻襪子,叫他平安夜的時候記得掛在床頭。他勉強笑了笑,算作感謝,他的母親相信聖誕老人是真的存在,因此每年都會往他的襪子裏放禮物,但今年他不會收到任何禮物。研究室的人都要走了,隻剩下他一個人無家可歸,外麵的信件和包裹進不來,連貓頭鷹都要被攔截。朱莉回家以後,他將襪子收在箱底,平安夜的時候早早就上床睡覺了。


    聖誕節那天他起的格外的早。加州沿海的冬天是不下雪的,雨卻是沒完沒了地下著,天空上愁雲慘淡,令人心煩意亂的雨滴聲從早響到晚。他坐在窗台上,抱著膝蓋,望著外麵的天色從昏暗變成灰白,冷鬱的光被玻璃上的水珠絞碎,扭曲成種種光怪陸離。小半個上午過去後,他覺得有些厭倦了,又不想回到研究室裏麵對沒有盡頭的工作,便回到了自己的宿舍房,從枕頭下麵抽出電腦,想著是不是可以給自己做個遊戲出來玩玩。


    他玩過最有意思的遊戲是戰鬥學校裏的電腦上才有的思維遊戲。那個遊戲擁有著最狡猾的ai,她看穿了他的渴望,他的恐懼,用他最期盼的事物誘惑他,卻又用他最大的恐懼攔在他的麵前。他感覺自己被那個遊戲折磨得瀕臨崩潰,卻又甘之如殆地一次次沉淪。但他並不會設計那麽複雜的遊戲,他沒有掌握對應的知識。


    鬼使神差地,他再次接上了霍格沃茨的監控畫麵,這次他選擇的是他曾經的宿舍。這是純粹犯傻的舉動,大家都回去了,哈利和羅恩一起去陋居過聖誕節,宿舍裏空蕩蕩的。不,還有一個人,在他的床上躺著,此刻才大夢初醒,摸索著床邊的包裹。


    是裏德爾,整個宿舍唯一無家可歸的人。


    裏德爾也沒收到什麽像樣的聖誕禮物。他覺得很神奇,情人節的時候,裏德爾收到的巧克力能堆得像小山一樣高,聖誕節的時候,禮物卻隻有一個不起眼的牛皮小紙包,還是哈利送的。羅恩、赫敏、納威、金妮和盧娜都算是和裏德爾熟識的了,但他們不會想給伏地魔送聖誕禮物。其他d.a.的成員,和裏德爾不那麽熟悉,估計也不會送禮。至於更遙遠的人,就更沒有可能了。聖誕節是全家團圓的節日,人們隻會給自己最親密的人送禮,就像他也很少收到別人的禮物。


    禮物雖少,裏德爾卻是沒有什麽反應,既沒有失望,也沒有期待,而是按部就班地拆著哈利的包裹,好像這隻是一點也不新鮮的日常行為。牛皮小紙包裏裹著的是一支口琴,新的,但或許是室內光線暗淡,看上去沒什麽光澤。裏德爾稍微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在手中把玩著那支口琴。他也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但沒看出這支口琴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好像就是廉價的麻瓜產品。


    裏德爾將口琴揣在懷裏,披上外套走了出去。


    他印象中,最冷清的聖誕節大餐是三年級的那次,全校隻有十幾個人,圍在一張桌子旁吃飯。然而今年的聖誕節更加寡淡,連十個人都沒湊出來,教師們有些也回家了,學生隻剩下一個。裏德爾站在門廳的入口,鄧布利多坐在餐桌旁微笑地招著手,斯拉格霍恩假裝沒看見裏德爾的出現,跟草藥學的教授聊的起勁。麥格教授板著張臉,斯內普卷起了薄薄的嘴唇。裏德爾和這群人大眼瞪小眼地望了半天,轉身走了。


    “湯姆,今天的火雞烤的很美味的啊。”鄧布利多還在不死心地呼喚著。


    裏德爾完全不予理會。


    霍格沃茨的聖誕節向來銀裝素裹。他的視線跟隨著裏德爾走出城堡,場地上白皚皚一片,依稀能夠分辨出清冷的天空下有一線深黑,大約是被雪覆蓋的禁林,樹枝上壓滿了積雪,隻有□□在外的樹幹格外顯眼。黑湖的表麵結了一層脆弱的冰,裏德爾在湖畔駐足了一會兒,才在樹下坐著,從衣服裏摸出了那支口琴。


    降雪過後的空氣總是冷的。裏德爾嗬出的白氣為口琴不鏽鋼的表麵染上了一層白翳。對方用手套擦了擦口琴,又讓表麵光潔如初,才將口琴放在了因為天冷而顯得特別豔麗的唇邊吹奏起來。那是個簡單的調子,隻有十六個音,大約是因為對方很多年沒碰過樂器了,調子一開始吹的有些磕磕絆絆的,音也不大準,慢慢地才流暢起來。他沒聽過這個調子,興許是哪裏的民謠,質樸,幹淨,回響在天地間一片明澈的曠野上,又覺著有些單薄,仿佛會在風中支離破碎。


    他將電腦放下,選擇了全息投影,霍格沃茨的場地便出現在他空蕩蕩的房間,如此真實,好像他踩在雪地上就會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嗬口氣,視線便會被嫋嫋的白所遮蔽。他在樹的另一側坐下,抱著膝蓋,靠在冰冷的牆上,裏德爾就坐在他的身邊,專注地吹著口琴,好像世界上隻剩下一件事情,就是那十六個音的旋律。


    他鮮少見過裏德爾如此認真的模樣,他望著對方的側臉,瘦削蒼白的臉上是一種近乎虔誠的神情,如此美麗,如此寧靜,讓他不自覺地想要依賴。他們離得是這樣的近,好像他隻要偏一偏身子,就能靠在對方的肩膀上。然而這不過是幅完美的幻影,他們之間隔著北美洲廣袤的土地和波瀾壯闊的大西洋,盡管他卻覺得,對方近在咫尺。


    像是感覺到了什麽,裏德爾放下了口琴,茫然地望著他的方向,眼中什麽都沒有映出。“你在那裏麽,安德?”對方問道。


    “我在。”他輕聲喚道。


    對方露出了很淡很淡的微笑,“為什麽離得那麽遠?來,坐到我懷裏來。”


    他起身走了過去,在對方的懷裏坐下,頭倚在牆上,好像埋首在對方的頸窩中一般。


    裏德爾抬起手,像是生怕碰碎了他似的,小心翼翼地撫摸著他額前垂落的發絲。對方的幻影穿過了他的身體,連一縷輕風也不曾掠起。“你能感覺到麽?我的指尖你的發絲柔軟而微涼。”


    “我能。”他低聲回答。


    “你喜歡那個調子麽?那是我寫的,在來霍格沃茨之前。”


    “喜歡。”


    “我吹給你聽好不好?”


    “嗯。”


    簡單的旋律在耳畔一次又一次地循環著,漸漸地好像有了一些即興的變化,然而十六個音之後,卻總能回到原點,如同心跳始終在最恰當的時候響起,讓他覺得莫名心安。閉上雙眼,他仿佛忘卻了自己身處何地,隻希望時間能夠停下腳步,永遠駐足在此刻。


    淚水從腮旁落下,寂靜無聲。


    旋律停止了循環。“怎麽哭了?”他感覺到對方的指尖揩去了滾落的淚滴,睜開眼,便是對方關切的神色。


    “覺得好幸福。”他抹去了眼淚,卻沒法勉強自己微笑。


    “傻瓜,委屈的時候從來不哭,幸福的時候反而哭了。”裏德爾責備著他,低下頭,在他的麵頰上輕輕落下了一個無法碰觸的吻。


    那個吻仿佛讓他全身都燒灼了起來,他感到很害怕,克製不住想要逃離的衝動,卻又無比貪戀這一刻的美好。他知道倘若裏德爾真的在他的身邊,他是斷然不敢表現得如此軟弱的,他們之間有著太多的算計和利用,裏德爾的野心太大,即使有過真情,也被那執著的渴望所碾碎。反倒是這樣一個幻影,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與寧靜。


    “回到我身邊,好嗎?”對方在他耳畔輕輕吹著氣,“我想你了。”


    “我不會回去了。”他坐在空寂的房間內,將身體縮成一團。


    “為什麽我們不能回到過去呢?回到最初,我們之間的距離沒有這麽遠的時候。”


    “因為我們回不去了。”


    “那麽我們可以永遠留在現在麽?”


    “不,我們會走下去。”他閉上眼,“在各自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


    “為什麽?為什麽不能讓時間定格在這一刻,讓此刻的幸福永遠不要消失?”


    他抱著肩膀,無法控製地顫抖起來。“幸福太讓人痛苦了,它是如此的令人絕望,以至於嚐過一次就不願再繼續。”


    “你就是太聰明。”對方歎息著,“慧極必傷。”


    他關掉了電腦,霍格沃茨的景色從他眼前消失,房間又回到了原本灰撲撲的樣子。冬季的冷光從窗戶外照射進來,塵埃在空氣中旋轉著飛翔。


    寂靜將他吞沒,他的眼淚卻已幹涸。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程艾娃和骨頭醬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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