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時候徐定躺在床上養傷,身上的外傷內傷調理得七七八八,就連那條腿都保住了。其中他不得不感慨佞修除了賺錢闖禍的本事外,終於有了個實際的專業技能。


    誰能想到佞修一副大大咧咧不著調的模樣下還是一個杏林妙手。


    好歹是連著兩次穿成萬花的人,第二次穿越的時候還見到了萬花穀裏的七聖,找醫聖孫思邈老先生學了幾手紮針的功夫,也不枉費他那一個月沒日沒夜渣基三!


    佞修琢磨著拿徐定當小白鼠,讓西門吹雪跟著看看,他是怎麽針灸、開藥方、欺壓病患的。


    徐定所謂的仇家一直沒出現,漸漸的佞修也就忘了。原本就人口稀少的藏雞山莊在某天早上出了一件大事。兩個家丁暴斃在庭院中。


    嚇得不輕的丫鬟來通知佞修的時候,佞修還拿著劍跟西門吹雪比劃著轉手腕的動作,跟著丫鬟去了較遠的庭院,兩個家丁橫躺在地上麵色青白,脖子上的切口幹淨利落。


    佞修翻看了幾下屍身,手指按了按,而後對一個家丁說道,“莫旺,你去鎮上找李教頭打聽一下,最近鎮上可是來了什麽外人,一個不落記下名單呈上來。再去各家商鋪吩咐下去,但凡生麵孔上門做買賣,往狠裏加價,愛買不買。”


    “莫師,你把事情安排下去,仇家沒死絕之前,莊中不許人夜間外出。”


    “是,莊主。”


    花了大半年時間才從西門府追到千裏之外的藏雞山莊的仇家打算給藏雞山莊一個下馬威,弄死兩個家丁輕而易舉。但想要從佞修的眼皮子底下再犯事就不是那麽容易了。


    “什麽!一個燒餅五兩銀子!搶錢呐!”一個作尋常儒生裝扮卻滿臉橫肉凶神惡煞的大漢衝賣燒餅的大媽嚷嚷。


    王大娘眼皮子都懶得抬,“客官,我們這做的是小本買賣,童所無欺。您要是看不上我們王氏燒餅大不了上別家買去啊。”


    “你這臭婆娘!”麵生的壯漢氣得額頭青筋一跳一跳。


    “我說客官,你到底是買還是不買呐。不買就邊上讓讓,別礙著其他人買燒餅。”


    “王大娘,來五個燒餅。”


    “好的嘞,拿好小心燙手。五文錢。”


    “謝謝王大娘。”


    一旁的大漢看得火氣直躥:“你做甚麽賣他一文錢一個燒餅,賣我5兩銀子一個燒餅!”


    王大娘終於肯掀眼皮看看這個暴跳如雷的外鄉人了,“矮油,客官,我說你生的麵目可憎嚇得大娘我心裏害怕呀,不坑你一些銀錢怎麽對得起自己。”


    大漢氣不過,跟王大娘爭論起來,嗓門一個賽一個的大。王大娘是誰,鎮子裏賣了三十年燒餅的女中豪傑!年輕的時候可是江湖裏談論起來就聞風色變的女賊,什麽陣勢沒見過,當下撩起袖子指著他破口大罵。


    對麵街酒樓裏喝酒吃菜的生麵孔,一聽小二點了點桌上吃剩下的殘羹冷炙,一邊計算著銀錢,中氣十足的嗓門一亮句尾還帶花腔,“客官~一共五百二十兩銀子一錢,免了那一錢才五百二兩銀子便宜嘍~~”


    方才飯桌上吃吃喝喝得盡興的幾個人臉色就變了,“五百二十兩銀子,怎會如此貴?”說話的男子年紀二十又五,白麵無須,說話都透著股陰冷。


    “因為酒樓的東家近日家中辦了喪事,心情非常不好,隻能拿外鄉人出氣了。”小二歎了口氣,“客官,你們是不知道呐,我們東家不開心的時候能鬧得方圓百裏都震上一震,別提多鬧騰。好在東家不鬧騰我們,隻鬧騰你們外鄉人。”


    白麵的男子冷哂一聲,“你東家腦子不好也就罷了,小二,你可是覺得我們是砧板上的魚乖乖被你們宰?”


    “客官,瞧你說的。我們開門做生意以和為貴,你來吃我們家的酒是我們的福氣,但這錢還是不能馬虎的。我們東家早幾年請了幾個教頭回來坐鎮,鎮子裏但凡有偷雞摸狗的,逮住了就往幾個教頭那邊送,好一頓棍棒甜棗的教育,出來以後各個改頭換麵成為一等一的良民呐。”


    “你們鎮裏有教頭的事同我們說做什麽?”


    “哎,客官你有所不知,教頭們每天都閑呐,隔三差五就會上街來巡查,看到不順眼的都會捉回去好一頓說教。不瞞各位,我原來是江湖上一個小小采花賊,聽聞五年前名動江南的花魁如煙姑娘隱居在此處,我就到了這,結果身手都沒來得及施展就鋃鐺入獄。哎呦,幾位教頭的手段聞著傷心聽著落淚啊~~~”說著小二撿了袖子抹了抹眼淚。


    聽他這麽一說,眾人仔細看小二,發現青衣短打頭紮方巾的小二生了一副劍眉星目器宇軒昂的好模樣。他們不約而同想到一個人,一個近年銷聲匿跡騙財騙色輕功非常高明的采花賊。


    付了那520兩飯錢後,鎮裏的客棧同樣是貴的離譜,一行人出了鎮子進了附近的山林中露宿。白天林中逗留,晚上派人去藏雞山莊打探。根據第一晚打探得來的情報,藏雞山莊上上下下十二口人,莊主,莊主的紅顏知己,莊主的徒弟此次目標西門吹雪,加上若幹丫鬟家丁。弱成一盤菜,第一晚打探的那個混小子隨手就能弄死兩個人就知道山莊裏沒有會武功的。


    有人慫恿冷麵的男子,“冷教主,單憑哥們幾個的身手拿下他們綽綽有餘。我們別等那另外幾個門派的人了,直接殺上山莊得了。聽聞那莊主富可敵國,藏了好些寶貝。”


    冷教主本來就冷的麵孔更加冷了,“不可。此地的鎮子不同尋常,等人到齊再動手也不遲。”


    那人隻能唯唯諾諾的應答著,轉頭天黑後就偷偷摸摸繞過鎮子,爬上隔了一片湖一座山的藏雞山莊。


    如煙喜歡所有美好的東西,比如天然無汙染的月亮,滿山莊的梅花,大廚們精心製作的精致小吃,佞修隔三差五命人送進山莊的衣物首飾,書畫琴硯。


    如煙的院子北牆腳下設了石桌石椅,如煙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做在這裏看梅樹。看梅樹的枝椏收攏了四季的變化,感受著平靜生活。


    “如煙。”


    佞修的聲音突然落在耳邊,如煙抬頭看,果然佞修趴在牆頭對她笑。圓圓的月亮就掛在他身後。


    “二少爺,下來坐。”


    得了邀請,佞修一個帥氣的單手側翻,從牆頭直接跳進如煙的院子裏,手上還提著食盒。三下五除二把吃食一一擺上桌麵,佞修又興致勃勃地去挖東牆一顆粗壯梅樹下的泥土,沒兩下就挖出一罐酒來,“來來,咱們喝酒賞月吃東西!”


    “你當真是什麽時候都不忘填你的肚皮。”如煙捂著嘴悶笑。


    佞修可不知道什麽叫羞澀,一掌拍開封口的泥,掀掉紙對著嘴就灌。幾大口下去,又呼啦啦地開始吃東西,“如煙,你可真是什麽時候都不忘你的梅樹。”


    如煙望了一眼滿院子的梅樹,蒼勁的枝頭已經結出一個個花苞。隻一眼她不再看,而是看著佞修埋頭吃東西的吃相,細聲說道,“慢些吃。別噎著。”


    “噎著誰也噎不著我。”


    “你從來都是如此……”


    “啊?你要說什麽就說,咱們兩的關係誰跟誰啊。”


    如煙搖了搖頭,柔情的眼裏像是盛了滿天星月,“二少爺,有你在的一天,如煙願為你奉劍身後。”


    佞修試想了一下一隻小黃雞目光犀利地站在前麵,一個絕色美人捧著一把劍站在小黃雞身後的場景。


    “有點傻的樣子。算了,你連一張椅子都搬不動,就別累著自己俸什麽劍了。”


    如煙摸了摸屁股底下坐的結實的石頭凳子:“……”捧個劍能有什麽累的,又不是真端一個石頭凳子?


    雞肉冷盤吃完以後就剩下些甜食了,吃甜食喝酒的感覺佞修一向不喜歡也就不再動,而是抱著酒罐子。


    如煙聞著彌漫在夜間冷冷空氣中的酒香也有了些饞意,“二少爺。”


    “想喝酒?”


    “是。”


    佞修起身就往廚房去了,“我去給你拿杯子。”


    雷厲風行攔也攔不住。如煙好笑地搖搖頭,端起佞修放在桌上的酒罐子,對著壺口也沒那麽多忌諱直接喝了。


    辣辣的酒水順著喉嚨下肚,燒得如煙眼中泛起水汽,臉頰上浮了淡淡的胭脂紅。花魁之所以是花魁,除了貌美,身段好,最重要的還有那無需特意就能展露得淋漓盡致的無限風情。


    當摸進藏雞山莊的反派嘍囉看到月下梅林裏獨自飲酒的如煙,色令智昏的嘍囉淫笑著剛從角落裏跳出來,隻來得及在口頭上調戲幾句如煙,就被從天而降的二少爺踩斷了脊梁柱癱在地上動彈不得。


    佞修看著自己拿在手裏的重劍,再看看地上已經高位癱瘓的嘍囉,他一招都還沒出隻是踩了他一下,他居然就癱了。這把重劍究竟有多重?藏劍山莊的小黃雞們的體製果然異於常人!


    像是想起什麽來了,佞修笑嘻嘻地轉頭看如煙:“哎,如煙,來俸劍。”


    如煙再一次伸手摸了摸屁股底下坐的石頭凳子,這石頭凳子似乎比佞修手上拿的大劍輕上許多……


    “……二少爺,你何時換了一柄大劍,原來的秀靈劍呢?”


    二少爺晃了晃腦袋,兀自發呆,“這個家夥是不是調戲我家的妹紙來著?就這樣讓他死了好可惜。”


    身如修竹的二少爺漫不經心地把重劍插在地上,雙手蓋在劍柄上把身體的重量壓上去,渾身上下透著懶洋洋的氣息。線條分明的丹鳳眼看著地上還有氣的嘍囉,“這麽簡單就死了就太對不起死去的祥如祥吉了。”


    如煙從那雙墨黑的眼中看到了荒蕪的黑暗,“二…少爺?”


    “嗯?”想是想起如煙還在一般,佞修給了如煙一個笑容,“如煙快去睡吧,夜深了院子裏冷。快進去睡覺,這裏就交給我了。”


    “可是……”


    “嗯~?”


    青年聽似柔軟的鼻音讓如煙咽下了想說的話,“二少爺萬事小心,如煙回房了。”


    抬步進了房門,關門的刹那從門縫中看去,黃衣的青年手中的巨劍橫背到了身後,手中拖著那虎背熊腰的壯漢卻舉步輕鬆,拖著人慢慢走出了院子,長長的高馬尾在身後輕輕晃動,一副灑脫無拘的做派。月光下影子淩亂的梅樹最終把一切都擋在了黑暗中,連他的背景也無法看真切。


    佞修提著人一路飛快下了山,徑直從鎮子中穿了過去。


    喊著天幹物燥小心火燭的更夫聽到前邊有動靜,快步追了幾步正好看到藏劍手裏拖著一個人快步跑過的身影,背著一把重兵手裏還拖著一個人也不見他喘氣,輕輕鬆鬆的模樣。衣角金絲繡的花紋在月光下徐徐發亮,華貴異常。


    “喲~李伯今天當值啊。”路過的二少爺翹起嘴角打招呼。


    老更夫頓時頭皮發麻,“二少爺這麽晚是往哪去啊?”


    “去找點熱鬧玩玩。”


    輕飄飄的一句話留在冬夜涼涼的空氣裏,更夫看著佞修消失在遠處的街角。唯有青石鋪得整整齊齊的地麵上留下拖曳摩擦的血跡,一絲一縷沁進青石板裏,橫穿了整個鎮子。不用想更夫也知道,等佞修停下來的時候,他手裏拖的人是怎麽一個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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